前世缘今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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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丧亲

天亮后阿柳妈就起床了,穷人家的女人生完孩子后,只要能动弹,就要起来料理家务(前世缘今生定4章节)。不象城里女人生产完了以后还要在**躺个十天半月的。

以前的几次也都是这样,她一生完小孩后还虚得走路直打晃照样强撑着起来做这做那的了。村里老人看到后都说她这样拚命,到老了肯定会全身都是病,对此她只是付之苦笑,她连现在都无法把握又怎么能顾到将来?

阿根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除了雨天外他很少在家里呆着,就是冬天也是这样,今天一大早他就提着一串柳条篮子去了集市,估计得到大上午才能回来。

阿大也一早赶去张财主家放牛了,放一个冬天的牛可以得到二十文钱,虽然还不够买一斤红糖的,但张家还另外管一天两餐,因此虽然工钱少了点,但仍让他们很是满足,毕竟家里少了一张吃口(前世缘今生定第四章丧亲内容)。

阿柳妈把掺了山薯的稀饭烧好,用锅铲抄了几下锅底确定稀饭没有沾在锅底上,然后盖上盖子,去房里取了昨晚给青柳换下来的尿布放到一个脚盆里,出了房门,嘱咐正在厨房里闻着番薯稀饭的香味,巴望着快点吃早饭的阿三阿五小哥俩小心看好睡在**的小妹妹,等她回来后再一起吃早饭,看到两个儿子乖乖地点头应了,她这才右手端脚盆左手提着小水桶出了门颠着一双小脚往河边走去。

阿柳妈的一双小脚裹得非常好看,前面尖尖的,后面圆圆的,当得“三寸金莲”的美誉,当年曾在周围十里八乡颇有名气,这是她妈的杰作,也是张家村的一个典范。她妈当初逼着她裹这小脚的初衷是为了能让她嫁入豪门作媳妇的,谁知天不如人愿,最后却嫁到了张家这户穷人家,到了夫家,她才发现当初引以自豪的金莲是多么的不便,让她除了生孩子料理家务外干不了一点农活,也无法帮男人的忙,好在男人十分疼她,只要她做好一日三餐带好小孩外倒也没有过高的要求。

天气仍然阴恻恻的,没有一点要放晴的症兆,风虽然刮得小了一点儿,但仍然冷咧到骨子里,她察觉到尖利的风钻到脖子里的刺痛,就放下手里的桶和盆,紧了紧头上的青花包头布,把整个头都包在布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然后提起木桶和脚盆继续往前走。一条小径引着她来到永湖边上。

毕竟刚生完孩子,身子还虚着呢,走路都有些打飘。

清晨,湖边似乎更冷,几乎没有一个人影。

因为阴天的关系,眼前的景物不太清晰,湖面上似乎飘浮着一层淡淡的烟雾,湖边的柳树静静伫立在那儿,随风拂动着的柔软枝条虽然被村民们砍了不少去,但依然茂密。湖边除了几条村人经常行走的小径外其它地方的枯草几可将五六岁的小孩淹没。寒风刮过,柳枝和枯草碰撞着发出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好似有人奔走时衣裙的磨擦,又好似有许多人在周围窃窃低语(前世缘今生定第四章丧亲内容)。

唯一有点生气的,是湖中四处游动找食的鸭子,这群鸭子大约有三十多只,有野的也有家的,家鸭是张财主家的,原来只有二十几只,但放到这湖里后,竟然把野鸭子吸引了过来,傍晚张财主家的放鸭长工把鸭群慢慢赶上岸后就在野鸭脚上栓上绳子,这野鸭就成家鸭了。

所以阿根常说,这是张财主命好,连养几只鸭也会越养越多,这不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是什么?

阿柳妈蹲下来刚把尿布抓出来放到湖边石板上,就听到了后面一声高声叫喊:“阿嫂阿嫂,不好了不好了……”

阿柳妈吃惊地直起腰转过身来,望向后面,只见一个人急急奔了过来,边跑边喊:“阿嫂,你……你快回去看看……”

“出什么事了?”阿柳妈惊得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她慌忙扔下手里的尿布,也顾不得脚盆和木桶了,脚步软软的跨上两级石阶,远远地就急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阿根他……”

她不敢再说下去了,只是巴巴地望着那人,等着他的回答。

来人是阿根的大弟弟,叫阿义,和她公婆住在一起。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湖边,弯下腰,两手扶在膝上等顺过一点气来后才抬头开口说:“不,不是阿根,是阿爸他……”

“是公公?公公怎么了,病了?”阿柳妈松了口气,公公昨晚来她家,她还和他说过话来着,老人家身子弱毛病多,每到冬天这伤风咳嗽的就没有断过,穷人穷命,也没怎么吃药,一年年的就这么熬过来了。

阿柳妈自责地敲了敲自己头,说:“嗨,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家里有鱼腥草干了,我去拿给姆妈让她煎水给阿爸喝,听说对咳嗽气急很有效的呢(前世缘今生定4章节)。”说完她拔步就走。

这鱼腥草干是她听说煎水喝对咳嗽气喘有用,因此春天时她特地去野地里采了晒成干的,本想等天冷了拿给婆婆的,没想到一入冬就光顾着自己的事了没想起来。

“不……不用了,阿爸他……好象不行了……”阿义伤心地摇头说,他总算喘过气来,“天亮时姆妈看到阿爸没起床,以为他身子不好就没叫醒他,没想到直到天大亮了他还没起床,姆妈怕他肚子饿就去喊他起来喝粥,谁想到左喊也不醒右喊也不醒,她慌了,忙到隔壁找到我,让我过去看看,我过去一看,阿爸的身子软软的,怎么也喊不醒,再试他的气息,好象没有了,吓得我连姆妈也顾不得,就跑出来找阿哥,谁想到阿哥不在家,只有阿三和阿五两个小孩在,听说你在湖边,我就找来了。阿嫂,你快回去看看吧。我要回去了,现在姆妈肯定要急死了!”

说话间,这阿柳妈早已踮着小脚慌慌地上了岸,阿义说的让她惊悸不已,昨天公公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不醒过来了呢?难道,老人家真的就这样……她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念及此,心跳突然加剧,头上气血翻涌,脑子里嗡嗡直响,才迈了三四步路,就眼前一黑倒下了。

阿义撩开腿急于回家,忽听得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嫂子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回身过去一看,那张原本就青黄得怕人的脸更是煞白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如果不是还有口气,看上去就象个死人了,这下把个阿义吓得不轻,忙抢步过来伸手一抄抱起来就往阿根家奔去。

到了阿根家,没看到阿根,估计他还没回来,就将阿嫂放到里屋的**,出来正想倒碗水给阿嫂喝,就听到从屋后远远的传来一片哭喊声,手一抖,一只粗瓷大碗掉到地上碎成三片,他再也顾不得阿嫂,撒腿就往家奔去。

阿义前脚刚走,阿根后脚就回来了,他刚进村就有人告诉他阿爸的事,他一听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急急跑到家门前把卖剩下的柳条篮子往堂屋里一扔,就要去阿义那里看个真假,刚跨几步忽听得家里有哭声,他怔了怔,回过身进去一看,见女人脸色苍白地躺在**,阿三阿五两个孩子围在旁边正在嘤嘤哭泣,忙问:“阿大姆妈,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你快去阿爸那里,他……好象是走了……快去吧,我……没事……”阿柳妈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他快走(前世缘今生定第四章丧亲内容)。

阿根喝止了儿子们的哭声,看看女人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离开,但阿爸那里现在又急需要他到场,呆楞半晌,最后一跺脚,硬起心肠还是出了门,刚出门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婴儿啼哭,知道是女儿饿了要喝奶了,想到女人虚弱的身子,他的脚步滞了一下,但终于还是没有回去。

他是一个父亲,但也是一个儿子,对子女,他有不可推卸的抚养教育责任,对父母,他同样有赡养送终的责任。

现在,他要去尽一个长子的责任。

阿根三兄弟的关系一直还算和睦,平时兄弟妯娌间虽也有意见不合,但在父母的赡养问题上从未有过龃龉,原先父母是和他这个长子住在一起的,后因阿根家子女多吃口重,阿根女人又是一双小足做不了农活,家里经济就有些捉襟见肘,而阿根又不忍心让父母挨饿,于是常常要四处借债渡日。

阿根的大弟弟阿义知道后就主动提出来让父母和他住在一起,这阿义只有一男一女,他的女人又是一双天足,虽然样子难看但却实用,干活却是一把好手,乡下人不讲究好看,只要能干活能生孩子就是个好女人,所以相对来说阿义的日子好过多了,平时炒菜的油都要放得比阿根家多,因此张坤亮夫妇一听,自然求之不得,两年前老夫妻俩就搬到了二儿子家里和他们一起过。

对此,阿根心里对大弟弟很是感激,平时地里起了什么新鲜蔬菜,他总是第一个给阿义家送去,然后才是自家。

阿根本想等自家条件好一点后就把父母再接回来,但是,没想到父亲却突然去世了,昨晚他老人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过了一夜就这样和阿爸阴阳两隔了呢?阿根再也忍不住,泪水如雨般下来……

阿义家里现在已乱成了一锅粥,邻居们纷纷都过来帮忙,张德亮睡**那顶黑乎乎烂塌塌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帐子已被撒掉扔到了屋顶上,灶间里有人帮着烧水,等水烧好后孝子要给死者揩身换衣;有邻居在门外帮着焚烧黄纸;堂屋里有人正在布置灵堂;有的帮着去小镇上买麻布香烛,有的帮着去豆腐店订豆腐,当然这都是赊帐的,事后需要丧家去付帐(前世缘今生定第四章丧亲内容)。还有几个相跟着去张家坟场地里看墓穴去了。

这也是杨柳村的传统,在村里不管谁家有红白喜丧事,村人都会主动前来免费帮忙,除了出殡或成亲那天的主餐外,不会吃主家的任何食物。

当然,最重要的是棺材,这是死者将要永远安息的地方,一直很受人们的重视。按旧时风俗,人一过六十岁就要准备好寿材(棺材)和寿衣(也称老衣,是亲人为死者擦干净身子后穿上的衣服),因此一般有钱人家,这些东西都早早备下了,以防到时措手不及。但阿根家里穷,阿义和老三阿进家境虽然好一些,但也没有闲钱,所以三兄弟在老父六十岁那年没有给他置下寿材,现在老人猝死,兄弟几个一下子抓了瞎,只有想到哪里做到哪里,阿义让阿进赶紧去自己家看看有没有砍下晾了多年的树或干燥的木头,如有就赶快拿来,木匠早已去叫了,应该很快就会来。阿进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在大哥没到前,这二哥的话还是很有权威的。

学堂里的教书先生被请来正在往一张白纸上写张坤亮的生生卒年月日,以便带往邻村的天神庙请那里的高僧道信和尚推算张德亮的殡殓时辰和忌讳生肖。

阿根的母亲严氏坐在一张小竹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围了好多邻家女人一边劝解着一边陪着泪。

阿义的大脚女人也一直陪在哭泣中的婆婆身边,不时掀起自己的衣襟擦下眼泪,这女人看上去大手大脚粗气得很,但却极细心,平时对公婆照顾得很好,颇受公婆和村人的称赞,和公婆相处了两年多,现在公公猝然去世,当然也让她非常伤心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