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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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等你从雪里钻出来

    过了悬棺涧,便算闯过了云起山。其实这云起三路最先只有一条,便是运送命茶的茶马古道,后来因黄兴之乱大批牧民从北匈草原南迁。其中一部分便留在云起安家,开拓了通往央子牧场的道路,也就有了污浊道也称牛马道。至于山奴道,其实本身就隶属于茶马道,至于后来为何演化成侠士们历练的险地,以后再讲。

    悬棺涧之上便是三路汇聚之地,四千八百茶马阶。阶梯上覆盖着一指厚的冰层,如若不穿着特制的鞋子一个不留神就会滚落下山。两千年前,不计其数的背茶客便是在这极度凶险恶劣的道路上背负着被一块块冰块包裹的命茶送往山下。

    京拾花一行八人踩在这光滑的台阶上却如履平地。毕竟比起那悬棺涧中的白丝,这种路段简直轻松惬意。

    众人不费吹灰之力上了便走完了这茶马阶。

    见了眼前场景京拾花心生疑惑。按常理来越是往高处走这云雾就越发浓郁,但反常理的眼前云雾变得稀薄起来。连绵两千里的墙高七丈的云起关隘出现在众人面前。

    哪怕是见惯了高楼雄关的京拾花也是震撼不已,着实无法想象古人是如何在这般严酷的环境中修建出这座雄城。

    唐愚等人带领京拾花来到关隘的一出入口,城门高约四丈,城墙上挂着一幅牌匾,刻有二字。

    字形如蛇京拾花并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只是靠猜测这应该是云起二字。

    见京拾花望着这牌匾入了迷,南宁为其解惑。

    “此城修筑于人族的山人时代。根据城中的石碑记载距今已有六千余年,乃是远古时期人族的七大茶源之一。鼎盛之时,城里居住了十万背茶客为山下的数百万人族持续运送命茶,整整四千年不曾间断。四千年间无数背茶客用白骨开拓了这茶马道,用自己生命延续了人族的未来。直到两千年前天德盛世,人族培育出了能在平原栽种的命茶,背茶客逐渐失去了作用。持续六百年的迁山运动开始,人族开始远离苦寒的大山,回到了无寿时代先祖们居住的富饶而温暖的平原。城中背茶客也在这六百年间陆续下山。城中居民万不存一,人族长达四千六百年的山人时代结束。这城上二字并非公子所想的的云起二字,而是一句古语,它的意思是当时背茶客们口口相传的一句话——为了人族而活着,为了人族而死去。”

    “这城池在数千年间遭遇无数天灾人祸早已残破不堪,所幸留守在这的山士与其后人不断修缮才得以保留下来。”

    京拾花看着这座庇佑了人族四千年的古老城墙,弯下了腰。

    向人族的先驱者们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城门是半开着的,京拾花随着众人进入,映入眼帘的是看不到头苍白。城中异常寂静,只有不断飘着的雪花掉落在这古老的城池。城中随处可见被大雪覆盖的荒废倒塌的房屋,众人脚下的这条道路显然有人清理过只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面,这道路一直延伸至山顶的一处圆筒型的建筑。

    “那便是茶园,六千年前的茶园。那也是闯山者的目的所在,古时闯山者过了悬棺涧便可获得一两命茶,一两命茶可一千人整整用上十年。”

    南宁指着远处对京拾花说道。

    “另一个世界掉落的种子,在我们的世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延续我们短暂的生命,见证我们的兴衰。”京拾花脑海中突然想起先生在讲述史书时的一句话。

    离那圆形建筑越近,京拾花越是能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是命茶,但两者之间却又有不同之处。平原处的命茶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山顶上的给京拾花的感觉就像初生的婴儿,无与伦比的纯粹。

    很快众人就到了那高耸的建筑脚下,京拾花这才看清了建筑的原貌。无数根约莫十丈高的白色石柱茶园围成一圈将云起山最高峰围住。珠子与珠子之间可容纳两人并排通过,通过石柱的缝隙望去那是满眼生机勃勃的绿色。在这片绿色的茶树湖泊中央有一座石子堆砌而成的石屋,石屋前的椅子上半躺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怀里抱着一头小羊羔,脸上似带了面具。云雾的遮掩让京拾花无法分辨。

    唐愚那胖子率从夹缝中挤了进去,众人紧随其后径直走到中央的石屋。

    男子见众人来了,起了身子。

    南宁七人抱拳弯腰说道

    “弟子拜见师尊。”

    京拾花一人直着腰板倒是显得有些另类。京拾花也不害怕这只在传记小说听闻过的云起山山魁,待众人起了身抱拳行礼。

    “后辈京拾花见过山魁。”

    京拾花终是见了这云起山的山魁,山魁身材并不算高大,比京拾花还矮上半个头。棱角分明的上身赤裸着,怀中的小羊羔安静的躺在怀中。令京拾花感到惊奇的是哪怕自己就站在男子身前,却无法感知到男子的存在,好像眼前空无一物。京拾花有种奇怪的感觉,如若自己的眼睛不盯着这男子哪怕是他将手搭在自己身上也无法有丝毫感觉。

    男子抚摸着怀中的小羊羔,撇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京拾花。

    “京家小子,这云起可好闯?”

    “山魁大人说笑,您老人家再给小子十个胆我也不敢闯这大梁云起。只是仰慕大人已久,想借此机会一睹白修罗尊容。”

    面具的遮掩让京拾花无法看清这山魁此时是何表情,张狂如京拾花此时也能如他那怀中的小羊羔乖乖的等着山魁回话。

    “上山何事,莫要和老夫绕圈子,可别讲堂堂大川京家会缺这一两命茶。”

    京拾花不敢嬉皮笑脸,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封油纸信,双手递给那山魁。

    信封上写了四个娟秀的小字

    小羊子启。

    山魁见了这字迹,竟是愣了一会。将怀中的小羊羔扔给一旁的唐愚,接过那封轻飘飘的信件。

    拿了信,山魁半躺在那石椅上一手揭了面具随手扔在地下,京拾花这才看清了山魁的面貌。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普通至极。但那右眼确是异于常人,眼中生有双瞳,京拾花不敢多看粗略的望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

    山魁拆了书信,将信封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不再理会众人,片刻后男子读罢书信,转身进了石屋,走到门口时转了身子。对着京拾花一指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京拾花正有一事要与这山魁讲,便跟了进去。

    石屋内还算宽敞,白色的墙上似乎刻了些什么,京拾花没有细看,房屋内除了地上几个打坐用的蒲团再无其他摆饰,显得格外空荡。

    “坐!”

    山魁扔给京拾花一个蒲团。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了片刻。

    “她还好吗?”

    当山魁说出这一句话时,京拾花便感觉到了他的存在,那是一抹极淡的悲伤,京拾花顺着那悲伤感知到了山魁的存在。

    “太奶奶有些话托小子告知山魁。”

    京拾花并没有直接回答山魁的问题。

    山魁也不生气,说到:

    “讲。”

    京拾花从怀中拿出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宣纸,照着念了起来。

    “小羊子说云起山的云海便是这世间最美的画,他说下次下山便带我上山,他说要摘那云彩为我做嫁衣,我等了好些年。每年大雪来的时候他若是没来,我就想着下一个大雪来的时候他就来了,就像以前躲在那雪地里突然就钻出来吓我。然后对我说“子凉我来接你上山了”,小羊子,我也曾想过去那山上找你,但你说我要听话等你将山上的事交代好了便下山。小羊子,我想你。”

    京拾花的声音平淡如水,几乎就是生硬的一字一句的念出来。但当他说出小羊子三字时,京拾花很明显的感觉到那种悲伤被放大了,像下了一整夜的雨,溪流成了河,最后泛滥成灾。

    山魁陷入了沉默,低着头。京拾花对他的感知愈发明显。

    “她为何不来亲口与我讲。”

    山魁的声音变得颤抖,京拾花能清楚的看到他那攥着书信的手在颤抖。

    “太奶奶来不了了。”

    “什么叫来不了了,你小子说话如此含糊。”

    几乎是咆哮一般,没等京拾花反应过来,山魁的手已经攥住京拾花的衣领,山魁如刀剑般锋锐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京拾花,京拾花却注意到了山魁的眼角,那是眼泪。

    悲伤泛滥成灾了!

    “太奶奶,已然仙去。”

    七字如一把利剑插入山魁的胸膛,山魁只觉得天灵盖被那天雷击中,脑袋一片空白。他恍然的站立在原地,将京拾花扔在地上。又像只无头苍蝇般在石屋四处走动,用头砸着石壁,最后直接仰躺在冰冷的地面,抱住边上的蒲团失声痛哭。一代山魁此时就如一个失去挚爱的小孩,躲在角落里抽泣。

    足足半个时辰,山魁才将脸从蒲团中露了出来,双眼通红。才十九不到的京拾花那见过这种情况,只能傻傻站在原地。

    “你为何不直接来云起,偏要去闯那破东阿黄武。”山魁的往声音虚弱至极,全身气力像是被抽空一般。

    “太奶奶说,不愿你见到自己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便要我去拜访她老人家年少时的一些故人,了却一些生前未能了却的心愿。最后再来告知你一声:没等到你来,我很不开心。”

    “太奶奶一生未嫁,苦守梨园,等了大人八十年。大人却躲在这云起山上骑牛喂马,大人此举甚至不如那带着他家妇人私奔的奸夫。”

    “大人可知太奶奶被通州徐氏以家族利益要挟多次逼婚,为了躲避这婚事。太奶奶向天下宣告已与大人私定终身,背负了荡妇骂名整整八十年。”

    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京拾花指着山魁就是一顿臭骂,山魁只是沉默着任由这后生小辈指着鼻子斥责。

    “是我负了子凉。你先去一旁坐着休息老夫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山魁伸出手指凭空一弹京拾花应声倒下。山魁从墙壁上取下一个纯黑色的面具戴上走出石屋。

    “南宁。”

    南宁听到师尊的吩咐,赶忙上前听候吩咐。

    “你即刻下山,去往梁国都城与重贤汇合前往通州,提徐氏家主人头见我。”

    “弟子遵命!”

    南宁也不问原由,转身离去。于云起山而言,山魁的命令即一切。对于每个居住在云起山的山士来说山魁便是这云起山的灵魂。每个人都必须保持对灵魂的绝对忠诚。

    “海楼,三日后为师要下山一趟。你去格桑居将茶祖请过来,为师离开期间,一切听从茶祖安排。”

    “弟子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