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圣手在异界
字体: 16 + -

第392章 寒江听竹楼

一弯弦月当空,照得小园里亮如白昼,四下寂寂,悄然无声。

园外长江水,无语东流。

叶盛站在园门口,站在竹林旁,站在小楼外。小楼上一抹灯光稀然,朦胧凄楚。让叶盛似乎一下堕入了十几年前的旧梦里。

那时候,他还年轻,他也像很多其他的剑客一样,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喜欢在杀人后投入女人的怀里缱绻,喜欢满身负伤时,轻抚着剑上的缺口饮酒高歌。他还记得自己跟她有个奇怪的约定,每个月都要来这里一次,陪同她在这个香园的小径上走一走,看一看,看春天的桃花,秋天的枫叶,冬天的红梅。

他几乎认定自己可以就这样守护在她的身畔。

可是,他走了。

在那不远处的小桥上,挥剑斩情丝,断故恨。

他不得不走,因为他还年轻,因为他是江湖人,就凭这两点,已经完全足够了离开的理由。

只是,人离开了,心也能离开吗?

他沿着落满残红的香径慢慢地走着,过往的记忆不停地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他的身上也没有了以前的那身黑色紧身衣服,那时候,他还需要借助象征着死亡与残酷的黑色来助长身上的杀气,而现在,这股杀气已经淡却了,或者说,这股杀气已经浸入了他的毛孔里,浸入了他的骨髓里,无处不在,就像是他的手中本已无剑,人却如剑。

等到他的头抬起,就看到了小轩窗里的人影。红色人影。

他还记得,她喜欢穿一身高竖领、斜对襟、浅金色滚边的长衫,一袭素雅高淡、长可及地的襦裙。黑润的发髻下,一张鲜活生动,略带闲愁的脸,时常闪动着灵异的光彩。而一双从宽舒的红袖中微微露出的玉手,总是在为他的爱剑轻轻地擦拭着灰尘,也企图擦去他心上的伤痕与悲哀。

可是,他的悲哀却是连她那双柔若无骨的纤手也无法擦除的,因为他的悲哀已经深入了灵魂深处。

现在,她身上着的还是那身衣服,只是却已不是当年景,当年情。

她的脸上似乎有些凄凉的苍白,仿佛是冷的,冰冷的,冉冉地袭上他的心头。

他几乎已经不忍去看,他转过身,几乎要逃走。

"你来了吗?"

他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可他的耳畔却在回荡着她的呼唤,他又怎么忍心离开。

他徐徐地走上小楼。

"你来了吗?"

这次他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只是这声音跟十几年前相比,似乎多了份沉稳、成熟,少了份天真、开朗。

他的脚步虽轻,她却显然已经听见。

他还在帘幕外,他并没有走进去。

重重帘幕密遮灯。

"是的。"叶盛道。

"请坐。"

叶盛坐下来。

"桌上有酒,你可以喝几杯。"

"我……我已经不喝酒了。"叶盛望向珍珠串起的密帘。

帘子里静了半晌,才有声音:"我……我本不愿扰乱你清幽的生活,只是……"

"我知道。"叶盛道。

"你真的知道?"

叶盛沉默,沉默的意思并不是默认,也不是否认。

帘子里又静了片刻,少顷,又有声音,道:"你可以不必答应,因为你并没有欠我什么,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

叶盛没有作声,这句话刺痛了他的心。

过了很久,他才道:"如果只是为了求得报答,我本就不会来。"

——你知道,我本就不是为了这些才来。

后面的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相信她会懂。

他站起身。他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他现在却无法说出来,他只有走。

"你要走了?"

"是的,既然我答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你可以放心了。"

"谢谢你。"她的声音仿佛有些沙哑:"红叶湖上下都会对你心存感激的。"

叶盛摇了摇头,后面的这句话似乎在向他提示,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

袅袅暗香漂浮过来,让叶盛几乎难以拒绝这句话。

红袖添香夜拭剑。

这是多美的意境。只是这种意境却只能在记忆中残存着了。

所以叶盛的脚步还是迈了出去,迈出了小楼。

既然已经是别人的人,我又怎么能再牵住你那娇嫩的双手。

蓝银生好似一直都在园门外等着他,等到叶盛出来,蓝银生抱拳一礼,道:"先生见到我家主人了吗?"

叶盛点头。

"这儿离红叶湖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不如先生移驾过去一宿,何如?"蓝银生道。

叶盛没有拒绝,这个人的话通常都很难教人拒绝。

龙马秀轴,还是那辆宽敞华丽的马车。

叶盛喝了口淡茶,他竟然感觉茶也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难以下咽,他甚至有点喜欢这个味道了。

喝下几口后,他才道:"楚沄沄什么时候失踪的?"

蓝银生道:"就在几日前。"

叶盛道:"会不会是家族内部争权,被其他几位兄弟算计而至?"

蓝银生道:"绝不会,老庄主已经过世多年,庄中事务也一向由大少爷打理,大家平素都相安无事,兄弟几个也算和睦朝夕。"

叶盛道:"他走的时候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蓝银生道:"没有,不过在他的书法里发现了一封书信。"

叶盛道:"哦?"

蓝银生道:"书信很是简单,只有几个血字?"

叶盛道:"血字?"

蓝银生道:"七个血字——诸神诸魔皆拜服。"

叶盛皱了皱眉,道:"这是阴阳宫的口号。"

蓝银生道:"不错。"

叶盛道:"所以你们认为是阴阳宫的人所为?"

蓝银生点头。

叶盛给自己斟了杯茶,道:"也许不是。"

蓝银生道:"不是?"

叶盛轻啜一口,道:"也许不过是有人戕害了楚沄沄之后,故意留下线索栽赃阴阳宫。"他接着道:"也许真的是庄子里的几位兄弟所用的伎俩也未为可知。"

蓝银生道:"如果真是亲身兄弟所做,将罪名嫁祸给阴阳宫,那循着线索下去,必将要与阴阳宫为敌,阴阳宫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也许他们会战死在阴阳宫里,这岂不是不智之事。"

叶盛道:"或许,他所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蓝银生道:"你的意思是,他就是要引起红叶湖与阴阳宫的火并,趁机渔利。"

叶盛道:"也许。"

蓝银生道:"可是大少爷在临走之前为什么不与庄子里的人商议,他并非是个草率妄为的人。"

叶盛道:"他不能这么做。"

蓝银生道:"为何?"

叶盛道:"因为他有把柄落在这个人的手上,他只有孤身前往与这个人拼命。"

蓝银生凝眉瞥了一眼叶盛,眼中露出一种奇怪的色泽。

"大少爷做事向来谨慎,不会轻易留下把柄于人。"蓝银生道。

叶盛道:"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还有很多专门找这个透风的缝隙的人。"

蓝银生道:"猎鹰帮?"

叶盛点头。

"猎鹰帮的人确实有这个本事,据说在他们的卷宗库里,存放着很多江湖上的名人的秘密档案,这些档案一旦公布,都是可以教别人无法在江湖上立足的。"蓝银生道。

叶盛又酌了口清茶,道:"不过有些秘密,猎鹰帮的人却不愿意透露给任何人,不论买主出多高的价位。金钱虽然重要,但脑袋更重要,金钱帮的还是有保身之道的。"

蓝银生道:"你的意思是……"

叶盛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掀开窗帘,看了看窗外,道:"对岸灯火辉煌,想必就是红叶湖了吧。"

蓝银生道:"是的。"

叶盛道:"今天的话已太多,我的嘴巴已经有点抽筋了。"

蓝银生道:"有劳了,就请先生稍息片刻,到了庄中,在下必将为先生接风洗尘。"

叶盛道:"这倒不必。"

蓝银生道:"不必?"

叶盛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天气比较好的时候就喜欢多走走。"

说完这句话,他就下了车。

一下车,他就走到了老车夫楚长萧的面前,拍了拍楚长萧的肩膀,道:"也许你本不必这么伤心。"

楚长萧看着他。

"也许楚沄沄并不是个这么容易就会死掉的人。"叶盛道。

楚长萧道:"你知道?"

"以他的机智跟武功,不会轻易地就丧命在别人的手里的。"叶盛也看了看楚长萧,道:"何况别人也许根本就不想要他的命。"

楚长萧摇头叹息道:"但愿如此吧。"

叶盛又拍了拍他的肩,道:"所以你也不用牵挂,你们先走吧。"

楚长萧道:"你不走?"

叶盛道:"这么好的夜色,我只想一路走过去。"

楚长萧还没有驱马前行,又盯着叶盛看了半晌,道:"你……真的不恨他?"

叶盛笑笑,道:"你以为我们是情敌,所以我一定要恨他?"

楚长萧眼中露出晶莹的目光,道:"看来我一直都错怪你了。"

叶盛又笑了笑,大步地走了出去。

楚长萧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眼中泛起一种夹杂着父子之情的复杂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