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苍岩寨舌战群豪
“黑山军施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看座。”笑脸盈盈说话的乃是苍岩寨的狄人大当家，外号索命鬼的摩里讼。其下还有着九位当家，皆于下首坐了一把交椅，五夏五狄。
这边施人吉并手下刚答了声谢，身子还未完全坐下，那边就有人出言不屑：
“哼，黑山军不是号称人强马壮、雄霸一方吗，怎么又来有求于我等？”绰号花鲤头的七当家顺荣出言讥讽。这人胡子邋遢，身上有些恶臭，一看便是位莽大汉。花鲤头乃是说其不爱干净，脖子上常有泥垢花斑，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诚不欺人。
“老七，不可鲁莽。”
有人唱了红脸，自然有人出来唱白脸，说话的是山寨的二当家，金眼彪松南。只见他喝止了七当家顺荣的无礼举动，又顺势出言道：
“施将军莫怪此等莽汉，我们大当家也是时常被其气得不行。不过老七虽然鲁莽，多少也代表了寨中一些人的想法，此次虽然是施将军亲来，不过恐怕，也是要白跑一趟了。”
“是啊，狄军势大，我等避之不及，哪还能自己往上凑啊。”有的当家说道。
“若是仅是邯郸留吁的一部人马也还好说，只是其等背后还有整个留吁部族，留吁背后又有着狄王，这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以我等区区人马如何抵挡的住。”三当家锦毛虎陆禾说着自己的担心。
看样子，他们山寨内部倒是已经达成了共识，一唱一和的热闹非凡，就是不肯松口。
“这位当家的说的正是，我等两寨人马相比整个狄军自是有些势单力孤，如此若不合作，恐怕难逃被其各个击破的命运。今日是黑山有难，苍岩寨坐视不救，那它日苍岩寨有难，试问又有谁可救？”黑山军孔捷作为此次陪同使者，起身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索命鬼摩里讼却是不听，直截了当道：“此事我等数日前早已商定，实在是山寨兵力有限，此次无法相助啊，还请施将军今日莫要再言此事。”
“是啊，施人吉，若是识相我苍岩寨还有一碗酒与你喝，若是继续聒噪，大爷自有手段收拾你们。”花鲤头顺荣毫不客气。
“你……”孔捷等手下怒不可遏，纷纷怒目而视。
施人吉却是不急不忙哈哈一笑，“如此，人吉就与大当家闲聊下天下诸侯各国的国事如何？”
“施将军却是好雅致，如今大敌当前，还有心思关心诸侯之事，果然不愧是卫国国君的上士，与我等乡野之民不同。”金眼彪松南假惺惺说道。
“可！”摩里讼虽不知其意，但料来无事，答应了下来。
“大当家的可知晋国之事？”施人吉问道。
“略有耳闻，晋国如今明主在位，对外战事多有胜绩，霍国、魏国和耿国相继不敌灭国。”摩里讼一一作答。
“然也，晋国献公诡诸实虎狼也，早前曾攻骊戎，得骊姬姐妹。三年前扩充二军，又相继灭亡霍国、魏国和耿国三国，如今晋国国土在此人手中得以大增。然虎狼可有满足之时，我闻晋国诡诸如今又有异动。”施人吉根据情报说着，试图引起其好奇心。
“哦，不想施将军对晋国也有密探，这回却是何国如此不幸啊？”摩里讼问道。
“乃是处于晋国南方，周王室重要屏障的虢国也。虢国，昔日周文王之弟封地也，立国已数百载，国君多于王室当担要职，然晋国枉顾诸夏情谊、拒绝王室调停，因为边鄙争端，欲要兴兵讨伐。我闻姬诡诸将最好的良马、美玉都送给虞公，欲向虞国借道，绕开虢国的边鄙重镇，直击腹地。”施人吉继续说着他的故事。
“唉，姬诡诸如此贪得无厌，恐怕周边小国都要遭殃了。”摩里讼叹了一声，显出自己也是情义之人。
“然若大当家的乃是这虞国国君，可会借道给晋国？”施人吉开口问道，一步步引入毂中。
“岂可如此，虢国之地虽不小，然晋国诡诸胃口更大，我自有在草原长大，知道吃惯了肉的虎狼，都是食髓知味的，岂会就此停下它的饕餮大嘴。有霍、魏、耿三国为鉴，若我是虞国国君……”摩里讼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不再继续说下去。
“想必以大当家的英明，不但不会借道给晋国，怕是还会与虢国联盟，合两弱而抗一强吧。”施人吉恭维了几句。
“那是，我大哥自然是英明的。”花鲤头顺荣莽撞出言，其它头目都明白过来了，只笑笑不言。
“好个合两弱抗一强，恐怕这就是施人吉说这个三国国事的真正原因了。”三当家锦毛虎陆禾心中想道。
施人吉渐渐逼近主题：“虞国有位贤大夫，名叫宫子奇，识破了晋国的阴谋，深知晋献公送良马、宝玉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故极力劝谏虞君，不能借道给晋军。宫之奇对虞君说：‘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又说：‘之与虢，唇之与齿，唇亡则齿寒。’大当家的以为此言如何？”
“‘唇亡齿寒’，此确是金玉良言。”摩里讼点头同意。
看见大当家交谈中渐渐被施人吉所掌握，二当家金眼彪松南急忙出言：“然晋、虢、虞三国的形势与如今我们二寨、邯郸留吁可不相同，施将军混为一谈，到底有何居心？我们大当家圣明，自然不是那愚笨的虞国国君可比的，施将军也莫要蒙骗。”
“然也，大当家的自是比那虞国公圣明些，至少不会做出借道资敌之事，然如今的行为不也是一样，坐看另一家灭亡吗？
战场之上，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者，今日之大当家也。”
施人吉言辞间渐渐锋芒毕露，言语似刀兵，再无之前一脸笑意，春风和煦之色，反是咄咄逼人。
“‘以五十步笑百步’，好！施将军连番妙语连珠，此言更是绝妙，必将流传出去。而今日我之见死不救的举动，异日也必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人人皆笑我摩里讼乃是不识大局之人。施将军，确实高招。”摩里讼原以为黑山军的首领多半是同自己一样武力卓绝之人，却不想今日一见，武力如何尚且不知，这口舌功夫，却是非同一般。
“大当家的，切莫被其花言巧语给蒙骗了。”三当家锦毛虎陆禾出言相劝，又对施人吉说道：
“施将军，我且问你，光留吁一部若是尽发青壮，就可得数万之军，背后更是有整个狄部支持。以我区区之兵，如何抵挡，何必以上千儿郎的性命换那万一的机会。”
“然也，狄人势大是不假。但如今狄王瞍瞒自上次兵败于齐兵之后，一直伤病未愈，如今狄部各支多是各自为政，再无之前一般令出一门。甚至多有希望旁支部族衰败者，好趁机多占牧场。
最强者如长狄、赤狄、潞氏、皋落氏，留吁氏，甲氏，铎辰氏，廧咎如氏等都是各据一方，僭越称王，彼此间多有争端。
狄军虽众，人心不齐，则力不能齐；我二寨人虽少，但若精诚一心，怎无一胜之机！”施人吉大声疾呼。
“然则……”
“大当家的莫非是想做那石山河否？”施人吉再次相逼，以死人相比，自是有些不敬。
“放肆！”有当家的当即起身呵斥道。
“石家数代治理石城寨，高城深堑，部众归心，然今日石氏何在？我黑山军初入山时，根基不稳，兵马不壮，石氏强于我多矣，然今日石氏亡于我手，何也？
彼辈虽一时得势，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总有灭亡一日。石家三代只知埋头铸墙，不知统合周边，错过多少崛起良机，莫非大当家的不学那晋献公，却要学那虞公、石氏。”
众当家听闻尽皆不语。
“晋献公连灭数国而不见伐，齐桓公好色奢靡却不见衰，如今不论诸夏还是狄戎，四处皆是刀兵逞凶，此乃大争之世也，不进则亡，望大当家思之！”
“大当家的，我苍岩寨的也不是孬种，小弟请战！”七当家花鲤头顺荣彻底被激起血性。
“善，刀兵入库已久，愿与施将军一同约战留吁，平分邯郸之财。太行山山高林密，我等数十年居于此间，留吁部即便大合刀兵来伐，我等也有周旋余地，何必怕了他们。”索命鬼摩里讼自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今日若是不应下来，多少显得有些胆小怕事，可能会导致自己在山寨中的威望也会大大降低。
……
“三弟，不知在想些什么？”二当家金眼彪松南见陆禾有些出神，故而想问。
“无事，只是觉得这施人吉今日在寨中舌战群豪，好不壮哉；而且他常以诸侯作比二寨，可见其人志不小也，颇有人主之相。”陆禾说道。
金眼彪松南知他这三弟乃是士族之后，有着家学渊源，颇通兵事。早年间从贼实属无奈，但心中多有些出仕的想法，不想今日施人吉让他有些心折。
三十章，10万字了。
(本章完)
这边施人吉并手下刚答了声谢，身子还未完全坐下，那边就有人出言不屑：
“哼，黑山军不是号称人强马壮、雄霸一方吗，怎么又来有求于我等？”绰号花鲤头的七当家顺荣出言讥讽。这人胡子邋遢，身上有些恶臭，一看便是位莽大汉。花鲤头乃是说其不爱干净，脖子上常有泥垢花斑，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诚不欺人。
“老七，不可鲁莽。”
有人唱了红脸，自然有人出来唱白脸，说话的是山寨的二当家，金眼彪松南。只见他喝止了七当家顺荣的无礼举动，又顺势出言道：
“施将军莫怪此等莽汉，我们大当家也是时常被其气得不行。不过老七虽然鲁莽，多少也代表了寨中一些人的想法，此次虽然是施将军亲来，不过恐怕，也是要白跑一趟了。”
“是啊，狄军势大，我等避之不及，哪还能自己往上凑啊。”有的当家说道。
“若是仅是邯郸留吁的一部人马也还好说，只是其等背后还有整个留吁部族，留吁背后又有着狄王，这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以我等区区人马如何抵挡的住。”三当家锦毛虎陆禾说着自己的担心。
看样子，他们山寨内部倒是已经达成了共识，一唱一和的热闹非凡，就是不肯松口。
“这位当家的说的正是，我等两寨人马相比整个狄军自是有些势单力孤，如此若不合作，恐怕难逃被其各个击破的命运。今日是黑山有难，苍岩寨坐视不救，那它日苍岩寨有难，试问又有谁可救？”黑山军孔捷作为此次陪同使者，起身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索命鬼摩里讼却是不听，直截了当道：“此事我等数日前早已商定，实在是山寨兵力有限，此次无法相助啊，还请施将军今日莫要再言此事。”
“是啊，施人吉，若是识相我苍岩寨还有一碗酒与你喝，若是继续聒噪，大爷自有手段收拾你们。”花鲤头顺荣毫不客气。
“你……”孔捷等手下怒不可遏，纷纷怒目而视。
施人吉却是不急不忙哈哈一笑，“如此，人吉就与大当家闲聊下天下诸侯各国的国事如何？”
“施将军却是好雅致，如今大敌当前，还有心思关心诸侯之事，果然不愧是卫国国君的上士，与我等乡野之民不同。”金眼彪松南假惺惺说道。
“可！”摩里讼虽不知其意，但料来无事，答应了下来。
“大当家的可知晋国之事？”施人吉问道。
“略有耳闻，晋国如今明主在位，对外战事多有胜绩，霍国、魏国和耿国相继不敌灭国。”摩里讼一一作答。
“然也，晋国献公诡诸实虎狼也，早前曾攻骊戎，得骊姬姐妹。三年前扩充二军，又相继灭亡霍国、魏国和耿国三国，如今晋国国土在此人手中得以大增。然虎狼可有满足之时，我闻晋国诡诸如今又有异动。”施人吉根据情报说着，试图引起其好奇心。
“哦，不想施将军对晋国也有密探，这回却是何国如此不幸啊？”摩里讼问道。
“乃是处于晋国南方，周王室重要屏障的虢国也。虢国，昔日周文王之弟封地也，立国已数百载，国君多于王室当担要职，然晋国枉顾诸夏情谊、拒绝王室调停，因为边鄙争端，欲要兴兵讨伐。我闻姬诡诸将最好的良马、美玉都送给虞公，欲向虞国借道，绕开虢国的边鄙重镇，直击腹地。”施人吉继续说着他的故事。
“唉，姬诡诸如此贪得无厌，恐怕周边小国都要遭殃了。”摩里讼叹了一声，显出自己也是情义之人。
“然若大当家的乃是这虞国国君，可会借道给晋国？”施人吉开口问道，一步步引入毂中。
“岂可如此，虢国之地虽不小，然晋国诡诸胃口更大，我自有在草原长大，知道吃惯了肉的虎狼，都是食髓知味的，岂会就此停下它的饕餮大嘴。有霍、魏、耿三国为鉴，若我是虞国国君……”摩里讼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不再继续说下去。
“想必以大当家的英明，不但不会借道给晋国，怕是还会与虢国联盟，合两弱而抗一强吧。”施人吉恭维了几句。
“那是，我大哥自然是英明的。”花鲤头顺荣莽撞出言，其它头目都明白过来了，只笑笑不言。
“好个合两弱抗一强，恐怕这就是施人吉说这个三国国事的真正原因了。”三当家锦毛虎陆禾心中想道。
施人吉渐渐逼近主题：“虞国有位贤大夫，名叫宫子奇，识破了晋国的阴谋，深知晋献公送良马、宝玉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故极力劝谏虞君，不能借道给晋军。宫之奇对虞君说：‘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又说：‘之与虢，唇之与齿，唇亡则齿寒。’大当家的以为此言如何？”
“‘唇亡齿寒’，此确是金玉良言。”摩里讼点头同意。
看见大当家交谈中渐渐被施人吉所掌握，二当家金眼彪松南急忙出言：“然晋、虢、虞三国的形势与如今我们二寨、邯郸留吁可不相同，施将军混为一谈，到底有何居心？我们大当家圣明，自然不是那愚笨的虞国国君可比的，施将军也莫要蒙骗。”
“然也，大当家的自是比那虞国公圣明些，至少不会做出借道资敌之事，然如今的行为不也是一样，坐看另一家灭亡吗？
战场之上，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者，今日之大当家也。”
施人吉言辞间渐渐锋芒毕露，言语似刀兵，再无之前一脸笑意，春风和煦之色，反是咄咄逼人。
“‘以五十步笑百步’，好！施将军连番妙语连珠，此言更是绝妙，必将流传出去。而今日我之见死不救的举动，异日也必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人人皆笑我摩里讼乃是不识大局之人。施将军，确实高招。”摩里讼原以为黑山军的首领多半是同自己一样武力卓绝之人，却不想今日一见，武力如何尚且不知，这口舌功夫，却是非同一般。
“大当家的，切莫被其花言巧语给蒙骗了。”三当家锦毛虎陆禾出言相劝，又对施人吉说道：
“施将军，我且问你，光留吁一部若是尽发青壮，就可得数万之军，背后更是有整个狄部支持。以我区区之兵，如何抵挡，何必以上千儿郎的性命换那万一的机会。”
“然也，狄人势大是不假。但如今狄王瞍瞒自上次兵败于齐兵之后，一直伤病未愈，如今狄部各支多是各自为政，再无之前一般令出一门。甚至多有希望旁支部族衰败者，好趁机多占牧场。
最强者如长狄、赤狄、潞氏、皋落氏，留吁氏，甲氏，铎辰氏，廧咎如氏等都是各据一方，僭越称王，彼此间多有争端。
狄军虽众，人心不齐，则力不能齐；我二寨人虽少，但若精诚一心，怎无一胜之机！”施人吉大声疾呼。
“然则……”
“大当家的莫非是想做那石山河否？”施人吉再次相逼，以死人相比，自是有些不敬。
“放肆！”有当家的当即起身呵斥道。
“石家数代治理石城寨，高城深堑，部众归心，然今日石氏何在？我黑山军初入山时，根基不稳，兵马不壮，石氏强于我多矣，然今日石氏亡于我手，何也？
彼辈虽一时得势，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总有灭亡一日。石家三代只知埋头铸墙，不知统合周边，错过多少崛起良机，莫非大当家的不学那晋献公，却要学那虞公、石氏。”
众当家听闻尽皆不语。
“晋献公连灭数国而不见伐，齐桓公好色奢靡却不见衰，如今不论诸夏还是狄戎，四处皆是刀兵逞凶，此乃大争之世也，不进则亡，望大当家思之！”
“大当家的，我苍岩寨的也不是孬种，小弟请战！”七当家花鲤头顺荣彻底被激起血性。
“善，刀兵入库已久，愿与施将军一同约战留吁，平分邯郸之财。太行山山高林密，我等数十年居于此间，留吁部即便大合刀兵来伐，我等也有周旋余地，何必怕了他们。”索命鬼摩里讼自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今日若是不应下来，多少显得有些胆小怕事，可能会导致自己在山寨中的威望也会大大降低。
……
“三弟，不知在想些什么？”二当家金眼彪松南见陆禾有些出神，故而想问。
“无事，只是觉得这施人吉今日在寨中舌战群豪，好不壮哉；而且他常以诸侯作比二寨，可见其人志不小也，颇有人主之相。”陆禾说道。
金眼彪松南知他这三弟乃是士族之后，有着家学渊源，颇通兵事。早年间从贼实属无奈，但心中多有些出仕的想法，不想今日施人吉让他有些心折。
三十章，10万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