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攻淇门形势危
狄人留吁部攻城吃了亏，只得暂退，在城外安营立寨，再做打算。太史礼孔和华龙滑也再次被带入营中拷问，主要是询问关于淇门邑守将施人吉的信息。太史一职主要是负责掌管起草文书，策命大夫、士人，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因而可说对国内人事、政务都有所了解。
“关于淇门邑守将你二人可有什么要说的？”留吁首领双目微凸，面貌狰狞，对着下首问道。
堂下二人，如今为人鱼肉，哪还有平常在卫国王都中的一点威严，心下惴惴，本也是贪生怕死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战场上诸将皆没的情况下，只他们活了下来。
“启禀首领，那施人吉自称是孔婴齐大夫的家臣，之前却是没听孔大夫说过这么一号人。我们与孔婴齐同殿为臣，关系也算不错，按说若是其能力出色的话，应该听其讲过才是，但当真一点印象也无，也许是新近提拔的？”
“胡说，看其今天城下防御设施布置颇有章法，必是久经军伍之人，若是新近提拔之人，怎能做到如此。”留吁狄酋不信。
“许是它国亡国的公族、士族子弟流落到了卫国，因而有些家承。”礼孔推测道，毕竟行军打仗这事不是普通人就能做好的，也是讲究家承、师承的。比如公元前621年，晋国由于赵衰、来枝、先且居、青臣等名将相继死去，军中乏帅，只得舍去上、下新军，恢复了文公初年的三军。当然这是后话，但也由此可见能打仗的人才在这个知识被贵族垄断的春秋时代是多么稀缺。
“也罢，管他有何家承，就凭此区区小邑，也想阻我大军，明日多造木盾、云梯，再行攻城，务必要在北狄王到来之前给我拿下它，不然我可丢不起这个脸。”留吁狄酋愤愤说道。
“诺！”诸将齐声应答。
翌日，留吁部大造木盾、云梯等物，并押解附近掠来的卫人，以为前驱，开始了第二次攻城。附近甸邑中经过施人吉强行搜刮过了壮丁，所以此次被狄人驱赶的多是老弱之人，虽没什么战斗力，但是对于城内士气的打击却是很大，都是乡里乡亲熟识之人，壮丁们怎么下得去手。施人吉赶紧紧急将城墙上的守兵都替换了一遍，全换成了封君最早派发给他的200兵士，如此才勉强稳住阵脚。
城下还有狄人的弓箭手不断射出利箭，将守城兵士射杀。原本狄人的武器是比较落后，不过在连续灭邢破卫后，也是不断更新换代，如今反倒是形成了优势。
施人吉的标枪短矛队射程在30米左右，18米范围内杀伤力最大，虽然在城上居高临下投掷有加成，但也不过增加了4-5米的距离。而狄人的弓箭的有效杀死距离在100米左右，因而城墙上的守兵一直处于被压制状态，只能躲在墙垛后面，等狄人近了，再起身投掷一波。
不过此次狄人所使用的木盾多是之前缴获的卫军战车拆卸制作而成，故而较为厚实，城上短矛竟不能破，实在杀死力有限，只能看着他们靠近，或者偶尔有能命中狄人暴露在外的腿脚的。城上倾倒下的火球等物，也只是稍稍制造了点混乱，并不能造成多大的火势。
感觉此时狄人不唱“没有刀没有盾，卫人给我们造”，都有点对不起之前领军的卫军大将了，施人吉眼看局势如此，心中暗叹难打。
如此又是一番恶战，直从中午杀到傍晚日落时分方才停歇，主要是狄人要去除据马、鹿角木等物，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不然恐怕狄人再有几波攻势，此时城邑就已被攻下，也不会因为日落而暂时撤兵。
交战中，狄人好几次都差点攻上了城头，施人吉和张丘二人各率二十人救援队四处救险，又有那600壮妇拆毁城中屋舍不断为城墙上送来滚木、热油、金汁等物，泼洒而下，方才堪堪将狄人打退。
所谓“金汁”者，乃是人畜之屎尿等物加水煮沸形成之物，烫伤人后极易形成感染，在这个时代，一旦被感染没有抗生素等物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滚木就是屋舍中的房梁、柱子等木头，于云梯上一溜滚下去，整个梯子的狄人都因无法躲避而被压伤，或者只能选择在滚木来之前，自己跳下云梯去。
如此施人吉以200兵士为主力，以400壮丁为补充，交战半日下来，也是伤亡惨重。兵士伤亡80余人，壮丁伤亡150余人，而城墙下狄人也丢下了两百余尸体，另有百余伤兵被带回营中救治。
晚上，施人吉又巡视了一遍城墙，不断有新的滚木被壮妇们运了上来，准备明天的防御作战。这时代多夜盲症，所以晚上还能干活的壮妇和守城的兵士都不多，加上城中一片愁云惨淡，效率实在不高。
如今的城墙上已有多处缺口，而兵士经过半日多的激烈交战也是多有脱力。但跟狄人拥有三千大军不同，他们可以轮番派遣不同人马来攻，施人吉手里能用的只能是这么点人，因而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们慢慢休息恢复。如此狄人尚有余力，而守军接近力竭，这明日的守城之战还怎么打，施人吉实在没有过多信心。
“不行，我来参军打战是为‘求名求利’而来的，怎么能自陷于死地，不如就此退去，先保全自己再说。”施人吉心中想到。
“来人，将张将军请来，就说我有事商议。”施人吉吩咐道。
片刻后，张丘来到，二人对坐，谈论起战事来。
“人吉，这么晚了将我寻来所谓何事？”张丘好奇问道。
“夜间，我巡视城墙，发现已经堕毁多处，而城中丁勇兵士也皆面露愁苦，无有战意，明日恐是守不住了。”施人吉忧虑重重。
“是啊，你说的我都已见，只是封君命我们把守五日，如今这才四日，真正交战也不过一日光景，只能再苦苦坚持一日了。”张丘说道。
“可是如何守得住啊，城中滚木等物已用大半，兵士伤亡也近半，二者皆无补充，而狄人还有后续部队源源而来，不用几日，也许城下就能聚起两万大军，我们拿什么去守，此乃死地也。”施人吉语气越说越急。
“你的意思是？”张丘出言相试。
“死地不可久居，不如离城远走。”施人吉说出了心中的打算。
“那该如何行事？”张丘又问。
“你我择三五十精壮之士，悄悄开了西门，不惊动两方人马，奔国都而去，如此可行否？”施人吉说道。
不想张丘却勃然大怒，骂骂咧咧起来：“好啊，施人吉，想我平常却错看你了。以前大家揣测你是士族之后，我也认同，如今看来，你却不像，士族之后哪有你这般无信、无义、无礼之人。”
施人吉不想张丘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一下有些发蒙，“我自问待你赤诚，何至于此？”
张丘犹自愤愤：“无信者，人前你答应的封君好好的，信誓旦旦要守五日，如今却要主动远走，此为失信于封君。”
“战场死生之地，岂可一成不变，当因势利导。”施人吉辩白道。
“无义者，前番200兵士，皆因相信你我二人而留下来御敌，又征400壮丁，600壮妇，加上邑中尚存千余老弱，如今邑中足有两千多人。如今你为自家苟活，却要弃之不顾，任他们被狄人屠杀，只带走最精锐的三五十兵士，此为无义于人民。
若之前你不将他们强征来，不让他们与狄人打上一仗，也许他们手中没沾上狄人的鲜血，还能侥幸多活几个，如今狄人必不会放过他们，这时你反要将他们放弃。役使百姓、毁屋拆房而见弃，你心中可有半丝仁义之心？”
张丘骂道，声音之大将守门的兵士都震动了，进来查看，被施人吉喝退。
“自古慈不掌兵，今日力竭而去，他日复来；今日之仇，他日必报，此非无义。”施人吉还在强辩。
“无礼者，国君亡而不能悼，百姓曝尸荒野而不能收。如此无信、无义、无礼之人虽有赦封，也算不得真正的‘士’，今日你我义绝于此，你且率兵自去，我自留下来守城。”说完，一剑劈了茶几，化作两半，自顾自大步离开了。
施人吉没想到，这个时代“士”的品德要求还蛮高的，“士”不只是种地位，还是种精神，就如后世日本推崇的“武士道”精神一样。虽然礼崩乐坏之下有许多人失了这样的准则，但是如今日所见，仍有许多人维持着这一高标准。贵族间传承的不仅是知识，还包括“礼法”等行为准则，“仁义礼智信”这一套标准，才是真正的‘士’。
所以不管是日本“武士”还是中国的“士”，都是有一套精神准则的，如此，施人吉就要好好思虑下一步的打算了，他不得不承认，在现代社会长大的他，可能缺少这些东西。若问周礼为何物，现代有几个人能达得上一二的，而继承周礼的儒家学说也是被改的七七八八。
注：①最早的武士记载是春秋战国的华夏武士，死士。“玉碎”也是来者中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武士道，是日本封建社会中武士阶层精神支柱。起源于日本镰仓幕府，后经江户时代吸收儒家和佛家的思想而形成。
日本的武士道，总结地说有八个字，那就是：名，忠，勇，义，礼，诚，克，仁。这八个字是有顺序的，重要性从前向后递减。这是武士道精神与中国儒家的根本性不同：儒家讲求的则是仁，义，礼，诚，克，名，忠，勇。
武士道主要分为两个流派：
叶隐武士道，主要强调名，忠，勇，死和狂，代表人物为山本常朝。
儒学武士道，主要强调义，勇，奉公，忠诚和仁，代表人物为山鹿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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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关于淇门邑守将你二人可有什么要说的？”留吁首领双目微凸，面貌狰狞，对着下首问道。
堂下二人，如今为人鱼肉，哪还有平常在卫国王都中的一点威严，心下惴惴，本也是贪生怕死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战场上诸将皆没的情况下，只他们活了下来。
“启禀首领，那施人吉自称是孔婴齐大夫的家臣，之前却是没听孔大夫说过这么一号人。我们与孔婴齐同殿为臣，关系也算不错，按说若是其能力出色的话，应该听其讲过才是，但当真一点印象也无，也许是新近提拔的？”
“胡说，看其今天城下防御设施布置颇有章法，必是久经军伍之人，若是新近提拔之人，怎能做到如此。”留吁狄酋不信。
“许是它国亡国的公族、士族子弟流落到了卫国，因而有些家承。”礼孔推测道，毕竟行军打仗这事不是普通人就能做好的，也是讲究家承、师承的。比如公元前621年，晋国由于赵衰、来枝、先且居、青臣等名将相继死去，军中乏帅，只得舍去上、下新军，恢复了文公初年的三军。当然这是后话，但也由此可见能打仗的人才在这个知识被贵族垄断的春秋时代是多么稀缺。
“也罢，管他有何家承，就凭此区区小邑，也想阻我大军，明日多造木盾、云梯，再行攻城，务必要在北狄王到来之前给我拿下它，不然我可丢不起这个脸。”留吁狄酋愤愤说道。
“诺！”诸将齐声应答。
翌日，留吁部大造木盾、云梯等物，并押解附近掠来的卫人，以为前驱，开始了第二次攻城。附近甸邑中经过施人吉强行搜刮过了壮丁，所以此次被狄人驱赶的多是老弱之人，虽没什么战斗力，但是对于城内士气的打击却是很大，都是乡里乡亲熟识之人，壮丁们怎么下得去手。施人吉赶紧紧急将城墙上的守兵都替换了一遍，全换成了封君最早派发给他的200兵士，如此才勉强稳住阵脚。
城下还有狄人的弓箭手不断射出利箭，将守城兵士射杀。原本狄人的武器是比较落后，不过在连续灭邢破卫后，也是不断更新换代，如今反倒是形成了优势。
施人吉的标枪短矛队射程在30米左右，18米范围内杀伤力最大，虽然在城上居高临下投掷有加成，但也不过增加了4-5米的距离。而狄人的弓箭的有效杀死距离在100米左右，因而城墙上的守兵一直处于被压制状态，只能躲在墙垛后面，等狄人近了，再起身投掷一波。
不过此次狄人所使用的木盾多是之前缴获的卫军战车拆卸制作而成，故而较为厚实，城上短矛竟不能破，实在杀死力有限，只能看着他们靠近，或者偶尔有能命中狄人暴露在外的腿脚的。城上倾倒下的火球等物，也只是稍稍制造了点混乱，并不能造成多大的火势。
感觉此时狄人不唱“没有刀没有盾，卫人给我们造”，都有点对不起之前领军的卫军大将了，施人吉眼看局势如此，心中暗叹难打。
如此又是一番恶战，直从中午杀到傍晚日落时分方才停歇，主要是狄人要去除据马、鹿角木等物，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不然恐怕狄人再有几波攻势，此时城邑就已被攻下，也不会因为日落而暂时撤兵。
交战中，狄人好几次都差点攻上了城头，施人吉和张丘二人各率二十人救援队四处救险，又有那600壮妇拆毁城中屋舍不断为城墙上送来滚木、热油、金汁等物，泼洒而下，方才堪堪将狄人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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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施人吉以200兵士为主力，以400壮丁为补充，交战半日下来，也是伤亡惨重。兵士伤亡80余人，壮丁伤亡150余人，而城墙下狄人也丢下了两百余尸体，另有百余伤兵被带回营中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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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丘犹自愤愤：“无信者，人前你答应的封君好好的，信誓旦旦要守五日，如今却要主动远走，此为失信于封君。”
“战场死生之地，岂可一成不变，当因势利导。”施人吉辩白道。
“无义者，前番200兵士，皆因相信你我二人而留下来御敌，又征400壮丁，600壮妇，加上邑中尚存千余老弱，如今邑中足有两千多人。如今你为自家苟活，却要弃之不顾，任他们被狄人屠杀，只带走最精锐的三五十兵士，此为无义于人民。
若之前你不将他们强征来，不让他们与狄人打上一仗，也许他们手中没沾上狄人的鲜血，还能侥幸多活几个，如今狄人必不会放过他们，这时你反要将他们放弃。役使百姓、毁屋拆房而见弃，你心中可有半丝仁义之心？”
张丘骂道，声音之大将守门的兵士都震动了，进来查看，被施人吉喝退。
“自古慈不掌兵，今日力竭而去，他日复来；今日之仇，他日必报，此非无义。”施人吉还在强辩。
“无礼者，国君亡而不能悼，百姓曝尸荒野而不能收。如此无信、无义、无礼之人虽有赦封，也算不得真正的‘士’，今日你我义绝于此，你且率兵自去，我自留下来守城。”说完，一剑劈了茶几，化作两半，自顾自大步离开了。
施人吉没想到，这个时代“士”的品德要求还蛮高的，“士”不只是种地位，还是种精神，就如后世日本推崇的“武士道”精神一样。虽然礼崩乐坏之下有许多人失了这样的准则，但是如今日所见，仍有许多人维持着这一高标准。贵族间传承的不仅是知识，还包括“礼法”等行为准则，“仁义礼智信”这一套标准，才是真正的‘士’。
所以不管是日本“武士”还是中国的“士”，都是有一套精神准则的，如此，施人吉就要好好思虑下一步的打算了，他不得不承认，在现代社会长大的他，可能缺少这些东西。若问周礼为何物，现代有几个人能达得上一二的，而继承周礼的儒家学说也是被改的七七八八。
注：①最早的武士记载是春秋战国的华夏武士，死士。“玉碎”也是来者中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武士道，是日本封建社会中武士阶层精神支柱。起源于日本镰仓幕府，后经江户时代吸收儒家和佛家的思想而形成。
日本的武士道，总结地说有八个字，那就是：名，忠，勇，义，礼，诚，克，仁。这八个字是有顺序的，重要性从前向后递减。这是武士道精神与中国儒家的根本性不同：儒家讲求的则是仁，义，礼，诚，克，名，忠，勇。
武士道主要分为两个流派：
叶隐武士道，主要强调名，忠，勇，死和狂，代表人物为山本常朝。
儒学武士道，主要强调义，勇，奉公，忠诚和仁，代表人物为山鹿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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