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女“神”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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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回 乱

    《花陵百说》——东州民生之盛,凭花夜祭一说便展露无意。照理说,但凡节日,皆是普天同庆之时,然东州花陵却有皇上亲笔朱批的“一地之节”——花夜祭。花夜祭旁的地方没有,唯东州一地普天同庆,祝愿花仙来年再佑芳土繁茂,其场面之隆不亚于大年三十。每年初夏,各地商旅皆会云集东州花陵,既为共庆东州花道兴旺,也为来年的生意做准备。



    《作者的话》——上述知识点曾在第六十九回有着过墨。  



    



    “苟隐凤巢鸦雀崽,徒逞小技当大才。”



    对子不算高深,正好够唐朱玲这位黄字门生读懂。看着那副白联上的胶痕,她不禁又气又笑起来:“又是大半夜跑来贴的,自己睡不好也要来骂,什么深仇大恨嘛!”



    一边说,唐朱玲手中刮刀上下飞舞起来。



    花女也是个动刀的行当,移植嫁接的时候,需要准确地用刀子切中花木的某些部位,需拿捏在方寸之间。这种既讽且咒的白联,贴上去大约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唐朱玲把它们刮下来却只换了一口气。



    “上好的南云熟宣呢,墨是什么?还闻不出,反正也是好墨。”跟楚麟恶补了几天文化,唐朱玲也很快学到了不少知识。收拾着手里白联的她,不禁觉得可惜起来:“纸墨也不便宜,这些家伙真是浪费。”



    南云产的宣纸特点是不吸墨,就算不小心有大团墨水倒在上头,只消赶紧那布吸走,便不大会留下墨污。照楚麟的话说,最适合蛟壬这种手笨的人。不过这样质地的宣纸,也比普通软纸要更脆一些,唐朱玲一边进屋一边揉纸团的时候,阵阵的脆裂声搅了舍友叶思雪的清梦。



    “唔……”一阵呢喃从纱帐中响起,随着这两日温度的升高,叶思雪终于也不像之前那么粘着床铺,早上醒来的时间也提早了不少:“什么时辰了?”



    “吵醒你了?没事。”唐朱玲并没有回答,只是放下了手上的纸团。



    并非白联影响了她逗弄叶思雪的兴致,只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唐朱玲已渐渐摸索出了逗弄叶思雪最佳的时间。晚上入睡前的叶思雪逗起来最有意思,那想睡却不能睡最后只能讨饶的模样,让唐朱玲有些乐此不彼的上瘾。不过早上的起床气嘛……就不怎么可爱了。听着叶思雪又渐渐缓下了呼吸,唐朱玲知道,这会儿就算回一句“午时已到”也没用了。



    人与人一旦相处久了,总会相互受些变化,唐朱玲学会了“正确使用舍友”,而叶思雪则学了她的口癖,困的时候每句话开头都是“唔”来“污”去的。



    “好好睡吧,不去上课也无妨的。反正这几天,太学里也没什么正经课好上。”轻声自叹着,唐朱玲关上了舍门,走向了通往中院的花山小径,将一个安静的清晨留给了叶思雪。



    她得早些赶去餐堂,比所有院生都早才行。



    因为没钱。



    太学里的生活本是无需多少钱的,衣食住行一律豁免,只有购置上好的文房四宝时,才需院生自掏腰包。而这些支出,对于三门院生来说,用每月的株钱支付也是绰绰有余。开学第一个月的株钱,还没发下来,而楚麟也早告诉过她,原本手边的银两也都拿来伪造了身份。



    原本荷包空空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太学中几乎没有什么药用银子的地方。可自少盟会夜袭三门院生的事情发生后,学监颁下了严惩,黄字门生今后一日三餐只供应馒头,想吃其他荤素,就得和外面吃饭一样——拿银子来换。



    “都怪这浑少爷,一天不吃肉就闹腾,害得本姑娘还得这么早起……”花山小径的芳香迎面扑来,唐朱玲嘴角明明噙着浓浓喜意,却偏要低声责备几句。昨日楚麟啃白馒头时,那副“生不如死”的表情赫然跃于她的左眼前,而右眼前则浮现出浑少爷尝到荤腥时“欢呼雀跃”之状。两幅表情的对比,让唐朱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再也顾不得细细欣赏晨间的百花香气,她脚下的步子逐渐加快了起来。



    她是去领肉包子的。



    入学那几日,唐朱玲天天跟着江姬芸在后山帮忙,昨晚一位餐堂理事官认出了唐朱玲,为了谢她热心校务,便答应每天早晨偷偷给她留几个肉包子。只是如今太学之中“黄三之争”太过剧烈,学监的严令也刚下,理事官大妈也不敢明目张胆抗命,便嘱咐唐朱玲千万要一大清早就来,那时候院生不多,做些暗地里的“肉包交易”也更安全些。



    “其实太学的理事官中,也有不少好人呐。”



    捧着一堆热乎乎的肉包,唐朱玲喜滋滋地溜出了餐堂。这会儿膳钟还没响,餐堂内外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不过山中偏静,唐朱玲依稀已能听到远处的人声,大多数人这会儿应当已起床了。此处很快就会人声鼎沸,作为黄字门生,她手中的肉包算是“违禁品”,喂楚麟时自然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给他一个惊喜吧,就藏在老地方。”



    她左右看了看,终于坏笑着往三人常碰头的中院小花亭走去。



    中院里,晨光已如一道田犁,刨去了地砖上的寸寸暮色,略带刺眼的朝霞下,院生三三两两出现在中院广场之中,唐朱玲捂紧了手里的纸包,赶紧低头加快了步子,雀跃与心悸就像左右两行步点,将小花女的心越送越远,送向了……



    ……他那里。



    莫道花女勤,更有早来人,他居然还真的在那里!



    唐朱玲那拉长的影子堪堪触到花亭口的石阶时,挡住亭身的藤帘就被人从里掀开。



    “玲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从藤帘后露出半个身形,声音中却没有太多诧异。



    倒是唐朱玲大吃一惊,她好容易忍住将纸包藏到身后的冲动,这才问道:“你……你这么早来这里干嘛?”



    亭中之人自然是楚麟,他脸上露出熟悉的浅笑,温声解释道:“徐长功师兄这几日打闷棍打上了瘾,蛟壬怕徐长功找他入伙,又不好拒绝,所以一大早拉着我来这里避难了。”



    唐朱玲从他撑起的藤帘下钻进了花亭,却四处没见到蛟壬:“那他这会儿去哪儿了?”



    “他哪儿是坐得住的性子?我说等到你来,然后咱们三个一道去上课,他却忍不住先去客房甲字院探查了。”



    听楚麟这么一说,唐朱玲倒也一时没有了拿出肉包的机会。



    这几日学府中虽乱象丛生,可有一处地方却依旧平静得出奇。



    北骊峰客房甲字号院。



    自那日州府探子将红阳真祖送入这个院子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了下一步动作。楚麟倒是设想过,学监设定的这个“陵改”多半是为了将黄字门生都关入内院,这样一来平日北骊峰便等于是无人了,趁这时候,州府探子带着花仙庙师去解毒,那可当真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这个设想也很快成了错判,蛟壬这几日索性一节课都没上,整日藏身在甲字院附近。他虽然不能深入院中,但在外围监视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盯了七天的梢,除了买吃食和倒污水的理事官外,竟没有一个太学先生出入过。



    楚麟没想到自己这番判断竟会出错,这几日懊恼的很,吃饭时也越发想多吃些肉了。



    正想着事儿,唐朱玲指尖忽得一凉,原来山上入夏晚,又是清早最寒的时候,只是在中院迎风走了几步路,怀里纸包的边缘竟已冷了下来。



    她顾不得再多虑,赶紧当着楚麟的面,将纸包往亭中石桌上一放,双手麻利地分开了油纸。



    “这是什么……包子?肉馅儿的?你怎么搞到的?”



    楚麟眼中平和的光芒果然消失了,连客气都免了,直接塞了个满嘴白,腮帮子鼓得发圆,眼眉却弯得细细。



    “吃慢点!还大少爷呢,像什么样子。”唐朱玲忍不住笑骂道:“别吃完了啊,给老蛟留点儿。”



    吃肉时的楚麟才不管什么兄弟,直接回一句:“不用,老蛟吃狗粮就行。”



    被他这么一说,唐朱玲想起上次他俩在麒麟像前亲昵打闹时,蛟壬板着一张脸忽然现身的事情。



    “狗粮”这个字也是那天老蛟教给他们的,其中的含义,实在不足外人道也。



    唐朱玲本不是爱想事儿的人,可不知为何,此刻的这道思绪竟如漩涡一般,任唐朱玲的心神如何挣扎,却仍旧不受控制地被挟裹到了回忆的激流之中。



    桃花林,月中天。



    那是红阳真祖刚刚中毒,东州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儿暗自商量着,要让唐朱玲来做这个替罪羊。楚麟不顾后果地大胆行事,带着昏迷的自己偷偷逃了出去。



    哔啵做响的火堆边,楚麟的脸越靠越近,那会儿的他不是想吃肉,是要“吃”她的唇瓣……



    “!”唐朱玲一个激灵,从这股回忆激流中挣扎了出来,熟悉的红疹“腾”一声从脖子根生起,一直染透两片脸颊。



    “玲儿?你怎么了?”



    楚麟的声音又把她惊了一蛰,唐朱玲回头一看,这位好牙口的少爷不知何时把十个肉包就给全灭了,正擦着嘴关切地询问着自个儿。



    吃了肉之后,楚麟原本樱粉色的唇变得更深了些,在洁白蜀锦帕子的映衬下,看得有些教人挪不开眼睛。



    “他的唇瓣,看着比我的还软些……不知道猜的对不对……”她着魔般地胡思乱想起来。



    “玲儿?”



    见唐朱玲没有任何反应,楚麟担心了起来。只是他刚往前靠一步,唐朱玲便慌忙跳了起来,匆匆卷起了已经冷透的油纸包,跌跌撞撞逃出了花亭。



    “我……我去给老蛟也弄些吃的!”亭外传来唐朱玲仓促的解释,还有一句若有似无地自嘲:“不行,不能让他再吃狗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