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字体: 16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永宁宫

    王氏报以浅浅一笑,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画棠,将那对鎏金水波纹镯子取来,”苏鸢一面嘱咐画棠,一面望向王氏,“妹妹知书达理、品貌不凡,看气度应当是名门闺秀,因何居于妾室?”碎嘴老婆子一般,家长里短地问。



    王氏低眉,“命数如此,娘娘无需为妾身忧思。”



    画棠捧了锦匣过来,恭声唤道:“娘娘。”



    苏鸢回身掀开匣子,“妹妹今后唤我姐姐便是,亲切些,我真心将你当做亲妹妹,被宫里的繁文缛节疏远了便不好了,”说着取出一对金光熠熠的镯子,其上蜿蜒的纹路宛若粼粼波光,“陛下前两日新赏的镯子,我瞧着极衬妹妹,便一直为妹妹留着。”



    苏鸢拉起王氏的手,将镯子推到她腕上。



    王氏只得受了,“妾身多谢,”望见苏鸢神色忽地一顿,继而道,“谢姐姐惦念。”



    苏鸢微微一笑,柔声问:“妹妹方才说是徐州人氏,那又为何辗转到了凉州,最终又到了金陵城做了李将军的侍妾呢?”



    王氏轻抚鎏金镯子的手一顿,缓缓抬眸,面上尽是悲凉,凄恻一笑,“徐州大旱,我流离失所、多处漂泊,沦落风尘,十多年了,最终,是李将军替我赎了身。”一眉一眼,精致妍丽,真真是不可方物的美人,纵是悲色,也是万般动人。



    “是我失言了,如今都过去了,妹妹切勿伤怀。”苏鸢宽慰道。



    一时悄然,两人各怀鬼胎地沉默着。



    王氏起身福了身,“时辰不早了,妾身该出宫了,叨扰姐姐了。”



    苏鸢望了望屋外,惋然道:“本想多同妹妹说阵子话的,一晃已快申时了,罢了,改日妹妹进宫你我再叙。画棠,送送夫人。”



    王氏福身恭谨道:“妾身告退。”言罢便随画棠离去。



    苏鸢伫立在廊庑下,目送着王氏的身影远了,一扭头,玉竹和黛兰两个正在旁边的柱子下窃窃私语,含笑道:“什么事不能屋里说,仔细冻着。”折身便要进屋。



    黛兰近前扶着她,玉竹连忙过来打起帘子,小心道:“娘娘,陛下晨起册了一个女子为妃。”



    苏鸢身子顿住,一时忘了何人何地今夕何夕,连玉竹适才的话都缥缈模糊,心内空白得无措。



    好半晌,才依稀神魂清明,缓缓步入殿内,“晨起?昨个儿侍过寝了?”



    玉竹端详着她的神色,慌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今早才被李愿领到紫辰殿廊下的,跪了大半个时辰。”



    “李愿?旁人也倒罢了,他在安凌陌身边这么些年还不清楚他的脾气。”苏鸢到熏笼旁边捂手,淡声说着话,听不出喜怒。



    头次听苏鸢连名带姓地喊当今天子,玉竹同黛兰对望一眼,看来皇后娘娘今日是真动气了。



    苏鸢背对着两人,低眉问,“什么样的一个女子?”慵懒又漠然,与刚刚在王氏跟前的热络判若两人。



    玉竹望向黛兰,挤眉弄眼地使个眼色,黛兰连忙接口道:“是宣武将军的次女,只比昭华公主大两岁,姿容清秀,知书达理。”



    苏鸢凤袍曳地,坐至了妆案前,望着那面菱花镜出神。



    黛兰咽了咽口水,补充道:“奴婢是听玉竹说的。”



    玉竹陡然一惊,瞪了她一眼,赔笑道:“奴婢也是听李愿说的。”



    苏鸢摘发上的珠钗,“什么位分?安置在何处了?”



    “听说是册为淑妃,赐住永安宫。”



    “淑妃,”苏鸢恍然,“陈皎姝?”



    黛兰怔了一瞬,“娘娘神机妙算,陛下此刻都未必晓得那女子的名字。”



    前世忠贞刚烈、舍身殉国的陈淑妃,听闻皇帝被她这奸后囚在紫辰殿,怀着身孕触柱自戕。那样的气节,不知令多少男子汗颜。



    皇后母仪天下之尊,发间的簪子步摇便繁复的骇人,苏鸢半晌摘不下来,有些懊恼地回眸,瞥一眼惴惴不安的玉竹黛兰,嗔怪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伺候。”



    玉竹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替她摘发饰,“娘娘不生陛下的气了?”



    苏鸢端详镜中的人影,“我知他心意,他决计不会负我。”



    



    永安宫位置虽偏了一些,但因经常洒扫,不算荒芜,晚膳时分便让陈淑妃搬了进去。



    安凌陌原在勤政殿批着折子,瞧见前来奉茶的李愿才忽地想起宫里多了一号人,于是乘了御辇往永安宫去。



    永安宫内,陈皎姝坐在黑漆小圆桌前,面前是一碟子翠玉豆糕,一口刚咬下去,圣驾便骤然而至。



    陈皎姝惊惶跪倒,咬了一半的豆糕来不及咽下,细碎的末黏在喉头,痒得难受,一句“叩见陛下”还未出口便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得面红耳赤。



    “好些了么?”安凌陌蹲身拍她的背,又着宫人端了水来让她饮过。



    陈皎姝逐渐止住,愈发窘迫,连忙道:“臣女失礼,陛下降罪。”



    安凌陌扶她起来,心底微哂,瞥过桌上那一碟翠玉豆糕,柔声问:“没进过晚膳么?”



    陈皎姝面带尴尬,几乎是低声哼哼,“进过了。”



    安凌陌淡淡应了一声,“宫里的膳食,吃得惯吗?”



    “吃得惯,”天子事无巨细,亲自垂询,陈皎姝不敢答得敷衍,补充道:“多谢陛下惦念。”



    安凌陌微微一笑,沿着屋子踱步,皇宫内院那栋不是金雕玉砌、雕梁画柱,永安宫亦不例外,只是室内陈列简单了些,“朕改日教人送些古玩玉器、名家书画过来。”



    “陛下不必为臣女费心,”陈皎姝脱口道,触及安凌陌探询的目光又慌忙垂下头去,“臣女不通诗书,与其摆在臣女这里积灰尘,暴殄天物,倒不如送给朝中的大人们。”



    安凌陌勾了唇浅笑,“朕赏的,你便安心收着,朝中的臣工大半也是附庸风雅,搁在你这儿积灰尘朕还舒心些。”



    陈皎姝有些失神地看着安凌陌,今晨责难李公公时统御天下生杀予夺的咄咄逼人全然不见,体贴周到得教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