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字体: 16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七宝手串

    翌日,坤极宫。



    庭院中乌泱泱地跪了一大帮人,都是宫内侍奉的婢女内侍,听着黛兰站在檐下横眉竖目地训话,大气都不敢喘。



    宫里消磨了半生,彼时的烂漫一点点研碎在岁月里,未及叹息便烟消云散,到如今阖宫宫人都得敬一声“黛兰姑姑”,只那一副尖牙利嘴一直不曾生疏了。



    “莫要因为娘娘平日里待你们宽厚,便忘了宫规严肃。”她在一干人前踱步,低眸审视他们的神色。



    “我在这坤极宫当差的年头比你们年纪都长,眼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自己站出来交代清楚娘娘或能从轻处置,”黛兰冷声说至此处顿了顿,“若是教我揪出到底是哪个眼窝子这么浅,直接扭送到慎刑司去。”



    苏鸢在屋内梳妆,听着外头的响动,问道:“外头怎么了?”



    画棠一面替她绾发,一面回道:“陛下赏的那串七宝手串找不到了,娘娘镇日把玩却未带出过坤极宫,黛兰说指定是坤极宫出了内贼,将人都拘来盘问呢。”



    七宝指的是碧玺、砗磲、翡翠、琥珀、玛瑙、珍珠、珊瑚七样,用的皆是万里挑一的胚料,磨成细腻圆润的珠子,串成手串,举国再找不出第二串的。



    “这事儿叫玉竹管吧,黛兰性子急,说话又刁些,难为了其他无辜受累的人不说,容易招得底下人怨恨。”苏鸢透过那面菱花镜看着身后的画棠,神色淡淡的。



    画棠还未应声,黛兰已气呼呼推了门进来,到苏鸢跟前福过身,“那干小蹄子嘴紧得很,不肯认,奴婢讨娘娘个示下,是否要请内务府过来挨个搜检。”



    画棠笑她,“你这要将人剥皮剃骨的气势往那儿一戳,比慎刑司都可怖,换作我也不敢认的。”



    黛兰掀起眼皮瞪她一眼,“你还打趣我,今日敢偷主子的东西,明儿个还指不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姑息不得的。”



    苏鸢侧首含笑道:“内务府让玉竹去就行了,你今日出宫,替我打听一个人。”



    “娘娘吩咐。”



    “九门提督李修远府上的一个侍妾,引来太常寺卿许迁觊觎、教李修远大打出手的那个。”七宝手串虽贵重,丢了也无大碍,苏鸢耿耿于怀的始终是那一双似曾相识的清寒的眸子,如何都记不起几时见过,如鲠在喉的不安。



    黛兰福身道:“奴婢省得了,这便去。”



    黛兰折身出去没多久,李愿便进来了,轻车熟路地扎个千儿,“奴才给娘娘请安。”



    借着镜子,苏鸢含笑打量画棠簪在自己发间的绿玉凝华拧金丝簪,“李公公来得急,可是陛下有口谕?”



    李愿哈腰道:“娘娘聪敏,陛下请娘娘过勤政殿去。”



    



    卯正时分了,天还未亮透,灰白晦暗的颜色笼着皇城,皇后凤驾前提灯的宫婢剪开意犹未尽的夜色,向勤政殿逶迤而去。



    苏鸢倚在步辇上,抚着膝头的错金手炉,“昨夜陛下几时歇下的?”



    李愿跟在步辇一侧,追着答道:“昨个儿保和殿的筵席本就散得晚,陛下回寝宫途上听了昭华公主落水的事儿又往咸福宫去了一趟,回来又同敏咚尔议了许久的事,一宿未眠。”



    “昭华落水了?”苏鸢心上一紧,轻扣手炉的指尖顿住。



    李愿连忙解释道:“娘娘宽心,敏咚尔救得及时,并无大碍,陛下不忍惊扰娘娘,就没往坤极宫传信儿。”



    苏鸢静了许久,缓缓道:“无碍便好。”



    勤政殿,一宿未眠的安凌陌看着案上的奏表愁眉紧锁。



    年关近了,自前两日起便开始歇朝,只是大大小小的政务依旧冗杂,由朝堂象笏变成案上奏表,整整齐齐排在他眼前。



    苏鸢入殿,至阶下福身,“臣妾参见陛下。”一面依依望他,眼角眉梢都是倦色,憔悴得不像是坐拥天下的君王。



    安凌陌抬眸,扬起笑意来,浅声唤道:“鸢儿,来。”



    苏鸢到他身侧,一眼瞥见案上那奏表,徐州刺史递上来的,说是今岁大疫,染疫症身亡者以千计,不知该将亡者尸身深埋或是火化,请陛下定夺。



    这样的奏表不知还有多少。



    朝不保夕,人心惶惶,朝中诸公皆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遇事便一道折子递上来等着圣裁,对与错皆不关己事。安凌陌每日睡不足三个时辰,一饭三吐脯,宵衣旰食、呕尽心血,成全的,却是这干人的那点私心。



    苏鸢有些心疼,恨声道:“荒唐,这样的事都要上折子请圣裁,养他们这群饭桶是来做什么的?罢了他们的官才是。”



    安凌陌握她的手,苦笑,“朝中大半都是这样尸位素餐的人,朕若都罢了,便真要累死在勤政殿了。”



    “他们也晓得,朕离不得他们,”说着,一把将人拉入怀中,“坐着说话,朕仰得脖子都酸了。”



    苏鸢微哂,抬手抚他的面颊,“那陛下便由着他们,臣妾都替陛下可惜那些俸禄。”



    安凌陌轻笑道:“待朕平了叛臣再一一料理他们。”



    苏鸢浅笑,忽地想起什么来,神色一凛,“听李愿说昭华昨夜坠湖了?”



    “朕去瞧过了,说是想她母妃了,一时不察坠的湖,朕也不忍苛责,所幸是有惊无险,也罢了。”



    忽地想起敏咚尔来,安凌陌冷哼一声,“昨个儿敏咚尔向朕求亲,想娶明月,还要朕废了同顾家的婚约,狂妄得很。”



    苏鸢怔了怔,还未开口,安凌陌便道:“朕驳了他,将人打发回乌穹了,此刻该在金陵城外了。”



    苏鸢斟酌了片刻,“敏咚尔不是善罢甘休之人,况且边疆随时有战事,明月的婚事还是尽早办为宜。”



    “朕已教礼部抓紧去办了。”语气忽地疏离,他今日找她来,为的就是边疆战事。



    他自身后环着苏鸢,下巴抵着她的肩,目光空洞地静了片刻,忽地轻叹一声,“鸢儿。”



    苏鸢觉出他一霎的疏离来,微微侧首,耳鬓厮磨,望不见他的神色。



    “雍州刚来的奏表,魏国二十万兵马屯于城下三十里外,旋踵可至。”



    忽地停住,将怀中人拥得再紧些,“楚归淼即刻便要离京,赶赴雍州。”



    他不敢看她的神情,那样刻意笨拙地告诉她楚归淼赶赴战场的消息,就是为了试探她对楚归淼的心意,及至此刻,却害怕看到她的神情。



    “鸢儿,你爱朕吗?”



    话题跳得太快,她怔愣片刻,含笑反问:“臣妾若说不呢?”



    安凌陌郑重地思索了半晌,“朕爱你。”诉尽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