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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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落水

    女子瞧见了苏鸢,起身过来行礼。



    盈盈福了福身,垂眸淡淡道:“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不同与其他臣工内眷在她跟前的热络巴结,眼前女子神色淡漠清冷,一如莲座淡泊的高僧,滔天权势都入不得她眼。



    苏鸢虚扶一下,含笑道:“夫人是哪位大人家眷,先前不曾见过。”



    “妾身在九门提督李修远李将军府上侍奉,初次入宫赴宴,席间饮酒饮得急了,出来透透气。这才有幸得见娘娘绝代风姿。”女子知礼地垂着首,不悲不喜不卑不亢地说着漂亮话。



    是见过世面的。



    苏鸢省得了,便是那个引得李修远和许迁争到御前的女子,气度上倒是不输那些世家出身的女子。



    苏鸢由画棠扶着在美人靠上坐下,来了兴致,“夫人尊名?”



    起风了,掠过廊下,摇得宫灯画在地上的人影扑朔迷离。



    苏鸢低头轻抚斗篷上缀着的狐狸毛,等了许久不闻回音,有些讶异地抬首,正正撞上女子微微抬起的一双眸子里,结霜落雪的冷清,喧嚣都冻死在她眸底,冷寂,又切切实实地似曾相识。



    究竟何时见过这一双眸子?



    苏鸢怔愣一瞬,女子已迅速垂下脸去,低声告罪,“妾身失仪。”



    “妾身王氏,贱名鄙陋,恐污了娘娘尊耳。”



    苏鸢笑了笑,“也罢,本宫只觉夫人面善,这才有此一问。本宫可是先前同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她煞有介事地试探。



    女子低眉道:“妾身身份微贱,今日乃初次入宫,先前无缘面见皇后娘娘。”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一个回合未分胜负,双双鸣金收兵。



    苏鸢唇边噙了笑意,“本宫初次见夫人便觉得投缘,日后一定请夫人入宫来陪着本宫说说话。”



    “妾身之幸。”女子福身。



    



    晚宴散了。



    管乐笙箫也散了,皇城倏地清冷寥落。



    御辇往紫辰殿去,一众内官,提灯的、抬辇的、擎盖的,连同李愿,默然又木然地前行。



    人在深宫,被尊卑贵贱砌成一块方正的砖石,千篇一律,一如道旁宫墙朱红外衣下的方砖,垒出宫城,垒出天威,垒出大燕百年国祚。



    “楚归淼出宫了?”唯有一人可高高在上地鞭笞天下,叩问苍生。



    李愿忙不迭地近前来,“回禀陛下,奴才一路暗中跟着楚将军,眼见着将军出了宫门的。”



    安凌陌顿了顿,沉着声问:“路上,可还顺当?”楚归淼在骁骏园的失神,到底教他瞧出端倪来了,触景生的是什么情,睹物思的是什么人?多年前苏鸢同楚归淼于骁骏园那场百步穿杨的对决,他亦是历历在目。



    李愿晓得皇帝想问的是什么,“路上遇着皇后娘娘说过两句话,皇后娘娘命人给了将军一盏灯,将军提着那灯静立了许久。”



    觑一眼安凌陌的面色,映在夜色下,有些阴郁。



    “朕听闻你和皇后身边侍奉的玉竹走得近些。”安凌陌声音轻快,隐约带了笑意。



    李愿却是悚然一惊,连忙应道:“奴才是陛下的奴才,只听陛下差遣,适才的话绝不会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



    安凌陌阖目,眉却蹙得紧,“乌穹上贡的三十匹骏马,送到楚归淼府上去。追谥其父为忠穆公,楚归淼拜骠骑将军,授右柱国,假黄钺之权。”



    “奴才记下了。”



    安凌陌倦怠地倚在御辇上,又跌入黢黑的沉寂中。



    一条甬道半晌走不到头,后头有宫娥追了上来,急步跪在道中央,阻了御驾。



    李愿一句“放肆”还未嚷出口,小宫娥已先发制人地开了口:“启禀陛下,昭华公主于听月湖不慎落水——”



    安凌陌倏地睁眼,“落水?”



    “已在咸福宫安置下了,性命无碍,只是受了些风寒。”



    安凌陌眉皱得愈深,“去咸福宫。”



    



    咸福宫外,顾青衣气得跳脚。



    掌事的宫女依旧拦着,“公主寝宫,大人不便擅入。”



    噎了半晌,顾青衣指着宫内廊下的敏咚尔愤然道:“凭什么只拦着我?”



    宫女支吾一阵,说不上话。



    敏咚尔抱着昏迷不醒的安明月闯入咸福宫时阖宫上下都慌了神,谁还有心思拦人。



    天子的御辇适时地到了,顾青衣喜出望外地迎上去,还未行完礼,人已入了咸福宫了。



    安凌陌瞧见寝殿外候着的敏咚尔,也被冻得不轻,面色青白,衣裳头发都沾了水,片刻的功夫便结了冰,冰雕一般戳在门口,静静望着安明月雕花的门。



    冰天雪地的听月湖,人坠进去不淹死也要被冻死,是敏咚尔从湖中捞起了昏迷不醒的安明月,一路妥贴地送回了咸福宫。



    安凌陌回首吩咐李愿,“快将人送下去,请了太医好生看看。”



    “是。”李愿躬身应道。



    安明月已醒了,披了薄衾倚着迎枕坐着,身边的婢女捧了小碗姜汤,一口一口地喂着。一碗姜汤见底,恰逢安凌陌推门进来,连忙搁下碗勺,屈身行礼。



    “不必多礼,安心照顾主子。”安凌陌走至床前绣墩坐下,那婢女垂首侍立一旁。



    安明月面色瞧着苍白,眼睛里到底是有神采的,安凌陌心中安定了些,又有些后怕,板着脸训道:“就是平素太纵着你了,不晓得怕。寒冬腊月,湖边石头覆了雪,那里是闹着玩的吗?”



    “父皇,”安明月挽着安凌陌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今日是明月生辰,我想母妃了。”



    安凌陌怔愣了一瞬,韩妃殁在听月湖,已经十五年了。



    昭华岁为长公主,身份尊贵,但是年幼丧母,到底可怜。安凌陌心中不忍,神色稍缓,轻叹,“所幸你平安无事,也便罢了,也多亏了敏咚尔,若非他,你此刻便该在湖底和你母妃团聚了。”



    安明月面上忽地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咬着唇不作声,憋了半晌,憋到脸颊微红才吐出一句话来:“那个登徒子。”



    安凌陌听咸福宫来禀的宫女说了,敏咚尔是一路抱着昭华公主回来的,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事出从权,他也是救你心切,你应当谢他才是,身为大燕长公主,若因此介怀而失礼于属国国君,岂不贻笑天下,”安凌陌轻声开解,“他为救你也被冻得不轻,朕过阵子得去瞧瞧,你先歇着吧。”



    安明月哑了良久,犹疑不定,心肝抻得都疼,敏咚尔趁火打劫吻她的事儿到底是羞于启齿,卷着一口气愤愤咽回肚子里。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敷衍道:“明月知道了。明月身子不便,不送父皇了,父皇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