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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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册后大典

    安凌陌冷声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底下适才学着赵国公说话的内侍低眉道:“赵国公昨日在京城酒楼宴请诸位大人时亲口所说,奴才们不敢欺瞒陛下。”



    安凌陌面色阴沉,沉吟了一阵子,“他还说什么了?”



    那内侍不由地吞吞吐吐起来,犹疑了半晌,道:“赵国公还说、还说‘竖子短见,贻误家国’”。说罢抬头偷眼看着安凌陌的神色。



    “混账!”安凌陌怒喝一声,摔了案上的茶杯下去。说他贻误家国,他赵国公可是要取而代之?



    那内侍慌忙垂了头下去。



    李愿见状摆摆手,“都退下吧。”



    待底下跪着的人都鱼贯退下,他轻声对安凌陌道:“陛下息怒,万事皆可从长计议,保重龙体要紧呐。”



    “赵博结党营私,笼络人心,不敬天子。”安凌陌攥紧了拳,恨恨砸在桌上,“满朝文武,蝇营狗苟,谁敢替朕除奸佞、安山河?”



    



    入夜,赵国公的府邸,满室灯火辉煌、流光溢彩。



    赵国公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把玩两个核桃,目光深邃难测,“他真是这么说的?”



    “今儿个御前恰好是奴才当值,奴才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陛下确确实实是如此说的,一字不差。”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躬身站着回话。



    赵国公身侧站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四十岁上下,白净面皮,低声道:“如此看来,陛下早已派了人监视大哥。”



    君臣相疑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赵国公冷哼一声,“除奸佞,安山河,”幽幽望着屋外婆娑的树影,“陛下是将我当做曹操、高欢之流了。”



    赵国公对那内侍说:“你回去,继续监视陛下言行,随时来禀。”



    那内侍应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高高瘦瘦的男子到赵国公身侧捡了张椅子坐下,“大哥,这可如何是好,定是我们举止太过张扬引得陛下不满了。”



    男子愁眉苦脸,“如今长姐也已过世,陛下只怕要拿赵家开刀了。”男子是赵博弟弟,名唤赵复。



    赵国公拍拍他肩膀,“怕什么,朝中大臣皆以我赵博马首是瞻,凭他一个傀儡皇帝,掀得起什么浪来?”



    赵复有些惊惶地看着赵国公,“大哥莫不是要……”瞥见赵国公眸底决然的狠戾之色忙道,“万万不可,邵陵王手握三万兵马尚一败涂地;赵家手无兵权,更是外戚,一旦谋逆事败,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赵国公深深看他一眼,“赵家同天子已势若水火,要么身败名裂,要么光耀千古。孚山上守皇陵的清闲差事,如何都轮不到我们哥俩头上,非生即死啊。”赵国公将手中的核桃拍在桌上,恨声道。



    赵复依旧是犹疑,低声说道:“长姐生前不是留有密旨,教大哥尽心辅佐陛下,此生不可染指安氏江山么?”



    赵国公长叹,“长姐糊涂啊。她手握大燕大权十余年,此时教陛下亲政,一来不能教陛下心生感激,二来是陷赵氏一族于险境啊。那密旨,不遵也罢。”



    室内灯火明灭不定,赵复咬牙道:“大哥言之有理,我赵家煊赫几十年,绝不可坐以待毙。”



    



    承乾宫内,孟贵人在正殿翩然起舞,水袖飞扬,顾盼生辉。



    自安凌陌生辰那日,孟瑜惊才绝艳的一舞后,承乾宫终于起死回生,博得君王多次驾幸。



    安凌陌坐在案前,端了酒杯,出神地望着殿中的孟贵人,神思却不知飘往何处。



    一舞罢,孟贵人跪坐到安凌陌身侧,“陛下面带忧色,可是有心事?”



    安凌陌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前朝的事,不说也罢。”举了酒杯,仰首饮下。



    孟贵人执起酒壶,再替安凌陌斟满酒,漫不经心道:“陛下忧心的是权逾天子的赵氏一族。”



    安凌陌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转着案上的酒杯,闻言一顿,抬眸幽幽地看向孟贵人。



    “陛下恐其怀有不臣之心,朝中大臣,皆以赵国公马首是瞻,陛下无人可用。”孟贵人一针见血地说。



    安凌陌眸光深邃,“赵国公屡次以下犯上,结党营私,笼络人心,罪不可赦。”语气寒冷。



    孟贵人郑重其事地退后一步,叩首道:“臣妾家兄孟昭磲,现任都察院经历,因多年前同赵家结怨,仕途坎坷。陛下如若不弃,可对家兄委以重任,家兄定誓死效忠,肝脑涂地。”



    晚风灌入殿内,殿内的帷幔飘飞,一如方才孟贵人的水袖。



    安凌陌轻笑,“举贤不避亲,甚好。”



    



    大燕景宁十五年九月二十八。



    卯时,苏鸢坐在菱花镜前,画棠替她挽了惊鹄髻,簪了赤金衔珠凤钗,玉竹黛兰服侍她穿了凤袍。



    裙长拖地的凤袍上尽是繁复的金凤展翅纹,襟前袖口缀了金珠,华丽无比。



    苏鸢浅笑着说:“难怪皇后历来都稳成持重,光发髻上这些劳什子便沉得很,能不稳重吗?”



    画棠笑道:“这封后大典一直要到晚间亥时,娘娘还是忍着些吧。”



    黛兰一面替苏鸢整理身上的凤袍,一面道:“今日一过,娘娘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后了,奴婢们跟着去坤极宫当差,在这皇宫中也是风光得很。”



    “小妮子,想得倒挺远的。”画棠笑骂。



    黛兰嘿嘿笑着,“水到渠成的事情,奴婢也是沾着娘娘的光。”



    玉竹又跑进来催促着,“时候不早了,咱们素眠轩离太和殿远,娘娘快些吧。”



    画棠打量苏鸢一圈,叠声应着,“好了,马上就走。”



    苏鸢乘了步辇,一路到了太和殿。



    安凌陌身着九龙黄袍,带着翼善冠,踩了明黄蜀锦绣蟠龙的靴子,唇角噙了笑意遥遥望着苏鸢。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时辰到了,礼部乐声大作,文武百官跪在道路两侧。苏鸢同安凌陌并肩行过长长的甬道,到太和殿正中的节案前停住,节案东西两侧分列着玉案和册案。



    乐声止住,内侍高声念了册文,接着天子授了册宝。



    苏鸢在皇后拜位上跪下,缓缓叩首,念着身侧的安凌陌,心底忍不住地欢喜,欢喜得想不起她前世册后大典时是何种心境。



    苏鸢起身,从此往后,她便是大燕的皇后,母仪天下。



    



    册后大典当日,保和殿中设有晚宴,百官嫔妃一同庆贺。举国欢庆的事,唯有赵国公身体抱恙,推脱未至。



    皇后的宴桌设在皇帝的金龙大宴桌旁。殿内一片丝竹管弦之声不曾息过,一众大臣酒酣脑热,不亦乐乎。



    安凌陌若无其事地起身,苏鸢望向他,分明瞧见他提步离开时负在身后的手冲她招了招。



    殿内灯暖酒酣,歌舞纷繁。



    苏鸢不动声色地跟出去,画棠瞧见正欲跟上来,看着苏鸢递来的眼色,只得停在原处。



    殿外月色清明,安凌陌负手望着天心那弯下弦月。



    苏鸢在他身后停住,福了身,轻声唤道:“陛下。”



    安凌陌回身,拉起她的手,“朕带你去个地方。”



    苏鸢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沿路除却沾了凉意的晚风便是巍峨的朱红色宫墙。



    苏鸢突然想着,当初天坛外,安凌陌拉着她要带她离宫,若彼时她便这样任由他牵着她的手离开,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走了许久,一直到了皇宫西南角的钟楼下。皇宫西南、东南角设有钟楼和鼓楼,为报时所用。



    “朕幼时常来此处,阖宫的夜色,此处最佳。”安凌陌侧首对苏鸢道,眉眼轻柔,眸底酿了月色一般,蓦地醉人。



    钟楼的侍卫纷纷跪倒,安凌陌淡然道:“留一盏灯,都退下吧。”侍卫们应一声,依言留了灯全都离去。



    安凌陌提了灯,牵着苏鸢的手登上这座高逾十丈的钟楼。



    远离了灯火笙箫,月色清亮如水,连星星点点的星光都瞧得真切。再向楼下望去,是富丽堂皇的皇宫,是纵横交错的街道,是一座气势恢宏的金陵城,是山河天下。



    安凌陌俯瞰这天下,“多少人前赴后继的江山,多少人肝脑涂地的江山,”勾唇浅笑,继而道,“果真是气势磅礴。”



    苏鸢走到安凌陌身侧,轻声道:“如此壮阔锦绣的江山,一句君临天下要何等气吞山河的胆识与气魄。”



    晚风在耳边掠过。



    安凌陌凝望着楼下金陵城,抓了苏鸢的手,“皇后可愿同朕比肩看这锦绣山河,一生一世。”



    苏鸢亦凝望着金陵城,许久,轻声道:“一生一世。”声音轻得险些被风吹散。



    安凌陌闻声眸底染了笑意。



    楼上的风吹得紧,安凌陌背风站着,将苏鸢圈至身前小小的一片地方,深深望着她,柔声问:“冷吗?”



    苏鸢抬眸望着他,点点头。



    “我们回去。”安凌陌拉了苏鸢的手提步欲走,却教她拉住。



    苏鸢依旧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安凌陌紧紧拥住她,“朕抱着你,你便不冷了。”只觉得她发间的金簪玉钗甚是硌人。



    苏鸢抬手拥住安凌陌,脸贴在他胸前,忽地轻声问道:“陛下平日里如何称呼沐妃?”



    安凌陌一怔,眸底是掩都掩不住笑意,“良辰美景,提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