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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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轻薄

    内务府上上下下忙着皇帝生辰的事儿,寿辰当日礼节繁复冗杂,礼器仪仗宴桌舞乐都需事先准备好,才不至当天乱了阵脚。



    内务府一处鲜有人至的小庭院,中央摆了一副棺椁,具是金丝楠木,涂了金漆,晾在院子里头。



    棺椁五重,又涂了金漆,是太后丧葬的礼制。



    杜施敏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苏鸢沉着脸斥道:“你真是愈发胆大包天了!太后凤体违和,在慈宁宫修养,你这边就早早备下了棺椁,巴不得太后薨逝。”若不是今日来内务府偶然撞见,竟不知太后病重的消息已不胫而走,内务府连棺椁都备下了。



    杜施敏叩头如捣蒜,“娘娘明鉴,奴才万万不敢咒太后,只是,只是……”如何辩驳都是大不敬的事,杜施敏涕泪纵横地告饶,“太后棺椁要上四十九道漆,每上一遍漆都须晾个三五日,四十九道漆涂完最快也得两三个月。内务府若不提早准备,若是太后猝然长逝,一时备不下棺木岂不贻笑天下。”



    杜施敏膝行至苏鸢脚边,伏跪啜泣,“奴才是真心盼着太后凤体康健,千秋无期,只被这内务府总管的身份压着,事事都得考虑。娘娘千万体恤奴才。”说的倒是在情在理,感人肺腑。



    院子里还有乌泱泱的一片人,都是制作棺木的宫人,跪了一地鬼哭狼嚎地告饶。



    苏鸢环顾一圈,这么些人都发落了事情难免传到慈宁宫,不知又要出什么乱子,皱眉道:“罢了,今日只当本宫没来过,以后小心着些。”低头吩咐杜施敏。



    杜施敏眼珠一转,道:“奴才叩谢娘娘大恩。”



    



    画棠陪着苏鸢往回走着,日头烈,画棠撑了伞,苏鸢低声道:“此事千万不可教旁人知晓,尤其是明粹宫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



    “奴婢知道。”画棠应道。



    走在御花园内甬道上,夹道开着绯红海棠花,不胜凉风,微微颤着。苏鸢一侧头,就瞥见一朵海棠,姹紫嫣红中,唯它是纯白,如霜如雪的颜色。



    顿住步子,浅笑说着,“枉费旁的花争奇斗艳,一片绯红反倒给它做了陪衬。”伸手去摘那枝白色海棠。



    手将要触到花时,身后忽地伸了一只手出来,修长白皙。



    苏鸢猛然回身,瞥见来人胸前的银丝暗纹团花便连忙退了几步出去,福身道:“见过邵陵王。”



    安良甫勾唇一笑,依旧将那海棠折了下来,送至鼻尖轻嗅着,“娘娘认得小王?”



    “王爷声名远播,妾身怎会不识。”苏鸢低眉静静说着。



    安良甫轻声笑着,“声名远播。不用想都知道世人是怎么说小王的,不外是风流放荡、荒诞不经之类的,”目光落至一侧的画棠身上,轻轻蹙了眉,“可真是冤煞小王了。”



    苏鸢心底不耐,敷衍道:“王爷是性情中人,想来是世人偏颇了。”



    安良甫却不知趣,追问着,“娘娘识得小王,小王却不知得娘娘名姓,着实失礼,还望娘娘告知,免得教旁人误会小王不知礼数。”



    “妾身名姓不足挂齿,王爷只需知晓妾身是天子后妃即可。”安良甫言语轻佻,苏鸢有些动怒,不动声色地威胁道。



    以安良甫的厚脸皮,砸在脸上也是不痛不痒,照旧低眉含笑道:“娘娘既不愿相告,小王不问便是。”他近前两步,将手中的白海棠递至苏鸢面前,“君子不夺人所爱,况是娘娘这样倾城绝色的美人。”



    苏鸢冷声道:“谢过王爷好意,只是这花妾身已不想要了,王爷拿去另赠佳人吧。”说罢,又不卑不亢地补上一句,“王爷想必有要事在身,妾身不耽搁王爷,就此退下了。”福过身,折身便走。



    安良甫伫立在远处,将那海棠送至鼻下深深嗅一口,眯着眼道:“本王那皇帝叔叔还真是艳福不浅。”



    



    画棠搀着苏鸢往素眠轩走着,“那邵陵王素来好色,今日在娘娘跟前言语轻佻,定要禀报陛下,好好惩治他一番。”



    苏鸢淡淡说道:“他如此有恃无恐就是看准了陛下奈何不得他。”



    “那该如何?总不能教他平白轻侮了娘娘。”画棠依旧是咽不下这口气,恨声说道。



    苏鸢轻叹,眼下这点得失已无足轻重了,邵陵王突然回京,只怕是冲着皇位来的,“去查查邵陵王平日和哪些大臣来往甚密。”



    一抬眸,远远地就看见沐凝兮坐了香木步辇逶迤而来,后头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宫人。



    苏鸢让至道旁,沐凝兮的步辇果然在她身前停住了,盛气凌人地打量着她,满头的赤金钗子教日光一照,晃眼得很。



    低眸福身,“嫔妾参见沐妃娘娘。”



    沐凝兮哼笑一声,“瑾嫔是被册封为后的人了,何必如此谦恭,依礼该本宫给娘娘请安问好才是。”



    苏鸢轻声说道:“册后大典尚早,嫔妾一日未授金册凤印,便一日居嫔位,应该给沐妃娘娘行礼的。”



    沐凝兮扶了扶发间的金簪,“内务府和承乾宫的孟贵人都已上素眠轩巴结着了,娘娘何须如此谦逊。”阴阳怪气地说道。



    画棠听着偷偷翻个白眼,生得一副好面皮,说话却是一句赛一句的讨厌。



    “亦非嫔妾谦逊,恪守本分罢了。”



    沐凝兮冷眼看她,“言外之意是本宫不能恪守本分了?”



    真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鸢装模作样地说:“嫔妾不敢,嫔妾失言。”



    沐凝兮咬牙看着苏鸢,她最讨厌苏鸢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明明得到了却全然不放在心上的道貌岸然,俯身压低了声音道:“苏鸢,你莫要得意,来日方长,鹿死谁手尚不一定。”



    苏鸢抬眸,亦低声道:“嫔妾奉劝娘娘一句,祁皓为人阴鸷冷酷,为他拼上性命不值当。”



    沐凝兮恨恨剜她一眼,回身吩咐抬步辇的宫人继续走。



    苏鸢回首望着渐行渐远的沐凝兮,心底忽地悲凉,她以前为了祁皓的皇图霸业,是否也如这般遇神杀神、遇佛诛佛的不管不顾?决然到要舍掉一条性命才能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