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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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不过两三日,刘贵金主使汪远寒行刺皇帝、私下盗取广储司财物的事儿就在宫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太后知晓后雷霆大怒,将刘贵金判以凌迟极刑,当日午时便行刑。



    盗窃广储司虽是重罪,判个斩首之刑,只是问斩还需等到秋后,狱中的门道也多得很,刘贵金先前敛了不少财,上下打点,到时李代桃僵,他金蝉脱壳自去逍遥也极有可能。可若是再加一条弑君的罪名,便是立即处以极刑,无人敢保。



    宫外头传回来的消息,除夕当夜行刺皇帝的戏子判了斩刑,遏云苑其他人等皆被流放,主谋刘贵金因盗取财物、谋害君王之罪判了凌迟之刑,被割了一千多刀才咽气,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苏鸢坐在一张梨木小圆桌旁,画棠在一侧给她右手换药,口中念叨着,“还好是冬日,要是放在夏日伤口就该化脓了。”



    玉竹垂首跪在地上,“奴婢叩谢娘娘多方奔走,报仇雪耻之恩。”乖乖巧巧地跪着,依旧的容颜清丽,眸光却迟缓了许多,不复最初的机敏灵动。



    “刘贵金多行不义,死有余辜,”苏鸢声音冰冷,“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玉竹漠然,倒是一旁的画棠被吓得一哆嗦,手一抖弄疼了苏鸢。



    苏鸢回首瞥她一眼,淡声对玉竹道:“你也想开些,我今后给你指一户好人家,再不教你受委屈的。”



    玉竹抬眸望了她良久,泪眼婆娑,道:“奴婢残破之身,不敢有此奢念,只求今后能长伴娘娘左右,鞍前马后,报此大恩。”



    一个叩首,肩膀微颤,苏鸢蹙眉看着,忍不住轻叹一声。



    



    冬日里天气晴好,苏鸢才去咸福宫看过韩妃,在御花园一路赏雪一路往回走着。



    窄窄的甬道,迎面就遇上了安凌陌,今日是玄色常服,胸口用金线绣了团龙,气势非凡。



    那金龙蜿蜒至苏鸢跟前,顿住,凶神恶煞地瞪着她,瞪得她不敢抬头看安凌陌的神色,怔怔站着,不动声色地瞪回去。



    直到身后的画棠拉她的衣袖,苏鸢回首看见画棠挤眉弄眼的方回过神来,连忙福身,“参见陛下。”



    安凌陌低眸看着她,面色不悦,冷笑一声,“瑾嫔好手段。”刘贵金被处极刑的事儿,寻常女子听了都该不寒而栗,却是她一手促成的,狠辣残酷得人心惊。



    “陛下谬赞。”她权当听不出他话里的挖苦,坦然受着。



    她从来都不是长于深闺的弱柳扶风一般的女子,她甚至不是轻剑快马快意恩仇的江湖潇洒侠客,她的世界里是满是血光,满是透骨的绝望,原来看穿生死的并非只有佛寺的得道高僧。



    安凌陌挑眉看了她片刻,忽地拽起她的胳膊就疾步走开,留着画棠和他身侧的内侍面面相觑。



    安凌陌一双手钳得苏鸢胳膊生疼,她也不挣扎,皱着眉由他拉着,在一壁假山前停住,才淡漠地开口,“陛下是一国之君,如此举止叫底下人见着又要说三道四。”



    苏鸢敛眉低目地说着,对面的人久久不作声,像是生气了,她偷偷抬眸,一眼便撞进他悠远深邃的眸光中,带着愤恨、不甘、委屈、悲凉、疼惜……



    安凌陌缓缓捧起苏鸢右手,嗓音低沉,“还疼么?”



    苏鸢心口一窒,轻声说:“不碍事了。”



    将手抽出来,福身正欲道一句“多谢陛下挂心”,就被安凌陌伸手扶住,两人静静站着,气氛陡地尴尬。



    苏鸢心情繁复,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低眉道:“赵贵妃恋慕陛下,虽殒命想必也是甘之如饴。陛下还请节哀,近日身子清减许多,为国为民都该保重龙体才是。”



    安凌陌走上前抬手挑起她的下巴,无比认真地问道:“你都没正眼看过朕,怎知朕消瘦了?”有些心酸,有些委屈。



    苏鸢仰望着他眉宇间的深情款款,也无比认真地答着,“陛下衣裳宽松了许多。”



    安凌陌木然松了手,真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低声道:“还真是松了,明个儿教内务府再做几身便是。”



    苏鸢照旧把脑袋低下来,轻声说着,“离开春还有段日子,陛下又前朝后宫地来回走动,须得教内务府做厚实些,莫要冻着了。”



    安凌陌浅浅应一句,又道:“素眠轩冷么?银骨炭够用么?”问出才想起自己已有几个月没踏过素眠轩的门槛了,继续道,“用完只管去内务府领,是朕允的,不用理会那些规矩,冻着就麻烦了。”



    宫里的妃嫔每月从内务府领多少东西都是严格按位分来的,苏鸢居嫔位,日常用度比居妃位时削减了一些,所幸有韩妃周济,还不算是捉襟见肘。



    “够用的,陛下挂心了。”她不肯坏了规矩教旁人说三道四,更不愿与安凌陌就这事深究下去。



    安凌陌又是淡淡应了一声,顿了片刻继续道:“朕记得素眠轩有几株腊梅,这几日应开得正好吧?”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事不能触及,与祁皓有关、与沐凝兮有关、与太后有关,随便提起一件就是剑拔弩张、兵戎相见,不两败俱伤不肯罢休,只得这么不痛不痒、不远不近地说着话,尴尬又无趣,偏生他就想看她,对他再冷漠他都想看着她。



    苏鸢一见着安凌陌就失了方寸,心底漫过莫名的情愫,思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同他不着边际地说着话,“也就三五株,零零星星地都谢得差不多了。”



    安凌陌似是有些惋惜,“朕教人再多移几株过去,踏雪寻梅一定别有意趣。”



    “多谢陛下。”苏鸢福身道,偷偷抬眸却看见她正看着自己,慌忙垂下头去,“陛下政务繁忙,臣妾不敢叨扰,先行告退。”言罢,逃也似得回身欲走。



    “鸢儿。”身后的人轻声唤道,带了情意也带了倦意,听得苏鸢一怔,不由止住步子。正欲回首,一双手臂便自身后环了上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