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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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家宴

    除夕的家宴设在乾清宫。



    暮色四合的时分,苏鸢往乾清宫走着,前头是提灯的内侍,画棠和黛兰跟在后头。



    越到年底,乌七八糟的事儿就越多。沐凝兮嫁祸苏鸢塞进素眠轩的那支簪子,内务府报上去说是明粹宫的一名宫女偷的,后来见内务府查得紧,心生惧意,也不知怎么地就塞进了素眠轩里头,才教瑾嫔蒙了冤。



    安凌陌听了只淡淡应了声,将那宫女杖责一顿赶出宫去,此事便也就此作罢了。枉费沐凝兮这些天上窜下跳地扇风点火,到底是竹篮打水。



    黛兰仍旧不满,“这么牵强附会的理由,陛下也真就信了。分明是沐妃使计陷害娘娘,陛下摆明了偏袒她。”



    画棠轻声道:“沐妃丢的簪子,在素眠轩找着了,这事儿在旁人看来就是人脏并获,难得内务府没有咬着娘娘不放,就别计较这些了。”内务府捕风捉影、罗织罪名的本事她是领教过的。



    天色愈来愈暗,走在前头的两个内侍手中提着的玻璃风灯倒愈渐明亮起来。



    黛兰轻蔑道:“也对,杜施敏这两日为着广储司失窃的事儿已是焦头烂额、自身难保了,哪儿还有功夫去刁难旁人。”



    苏鸢轻叹,“内务府这么快就改了口风,八成是太后的意思,要息事宁人。”赵太后不喜沐凝兮魅惑君王,又不愿因她同安凌陌再添隔阂。赵太后是老于算计的人,哪儿那么好心帮苏鸢脱罪,不过是想借她之手去对付沐凝兮。



    黛兰听了几乎跳起来,“太后这岂不是颠倒是非?”



    苏鸢目光深深望向远处,冷漠地说:“宫里头哪有什么是非黑白?谁对谁错,全在太后一句话之间。”



    转过甬道,遇上了遏云苑的人,几十个个身穿戏衣,面上覆了油彩的人恭恭敬敬地行礼。



    刘贵金点头哈腰地上前来,“小人给瑾嫔娘娘请安。”咧嘴谄媚一笑,面上的横肉都挤在一处,瞥一眼都生厌。画棠黛兰皱着眉别过脸去。



    苏鸢却含笑问道:“刘班主也是往乾清宫去的?”



    “正是,今个乾清宫晚宴,太后差人请了遏云苑过去唱戏,小人紧赶着过来了。”说着话,目光不经意往苏鸢身后瞟着,没瞧见玉竹心稍稍安定了些。



    苏鸢瞧见他贼眉鼠眼的模样,又念及玉竹被这么个獐头鼠目、行同狗豨的东西给糟蹋了,心中动气,声音也冷了三分,“能在皇宫里头的除夕宴上唱戏,是多少戏子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好好唱,名利双收指日可待。”



    “娘娘说的是,这是天大的荣宠,遏云苑万万不敢轻慢的。”刘贵金面带得色,有些眉飞色舞地说着。自他入了皇宫后,可谓是财色兼收,如何能不得意。



    苏鸢漫声应了一句,神色冷漠。



    刘贵金觑见苏鸢的神情,不由地一阵心虚,慌忙道:“柴公公还在乾清宫偏殿等着小人过去,过阵子又该派人来催了,小人先告退了。”



    刘贵金领着一行人走远了,苏鸢仍静静立在原处,黛兰恨恨骂着:“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真是枉生为人!”



    苏鸢低声问:“玉竹今儿个怎么样了?”



    “还是怏怏不乐的,丢了魂儿一样。”画棠忧心忡忡地说。



    这样的事儿摊谁都是如此,旁人劝不了的。苏鸢沉吟片刻方道:“教人看着些,别让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奴婢知道。”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扮关羽的武生唱着,声音黄钟大吕一般,气壮山河。



    乾清宫内的一曲《单刀会》演得正酣。



    宝座台上摆了一张坐北向南的金龙大宴桌,安凌陌坐在后头,面无表情。旁侧是赵太后的宴桌,再往下是后妃的陪宴高桌,分列东西两侧。



    宫内妃嫔里头赵佩弦位分最高,坐在东侧第一个位子,再往下是韩妃同孟贵人。沐凝兮和苏鸢冤家聚头,一同坐在了西侧。



    戏唱完了,赵太后叫好,着内务府赏了不少东西,戏子低头谦恭地跪了一地,方才还匹马单刀镇九州的武圣也得跪在地上叩头谢恩。



    刘贵金又打躬作揖地在太后跟前拍着马屁,“太后说要听这出子戏,小人特意教他们排了许多遍,唯恐出了差池扫了太后陛下和各位娘娘的兴致。”



    赵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倒是个有心的,尽心办事儿,主子的恩赏少不了你的,”扭头看着安凌陌,“时候还早,不如再唱一出,皇帝意下如何?”



    安凌陌斟了一樽酒,仰首饮下,又将那酒樽搁在桌上,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上面的卷云纹,良久才悠悠说道:“母后做主便是。”神色恹恹。



    赵太后面色一瞬的难堪,沉默一阵子,又问道:“皇帝想听什么戏?”



    安凌陌的神色总算有了一丝波动,蓦然含笑望向沐凝兮,“爱妃想听什么?”



    沐凝兮思量一阵子,柔声道:“臣妾听闻《小商河》演得精彩,就这出吧。”



    安凌陌还未言声,刘贵金就嬉皮笑脸地拍上马匹,“娘娘眼光真好,这出戏着实精彩。”



    苏鸢看着沐凝兮眉眼飞扬的模样不由地皱眉,再望赵太后——神色阴沉得吓人。



    俯瞰江山、万人之上的赵太后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同安凌陌说着话,安凌陌却是一丝情面都不给。目光冷冷扫过沐凝兮,冷声吩咐道:“唱《挑滑车》。”



    安凌陌面上依旧漠然,只唇角染上一丝轻蔑的笑意。



    沐凝兮怔了一瞬,旋即轻笑着说:“臣妾不常听戏,对昆曲甚是陌生,还是太后博闻广识。”



    最尴尬的是刘贵金,讪讪地笑,唯唯诺诺地应着“是”,忙转身打发众人去换行头,再唱一折子《挑滑车》。



    太后皇帝之间的龃龉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众人都缄默,各有所思,气氛静得诡异。



    便在此时,方才静静垂首跪在地上的戏子中忽有一人猛然跃起,手中一柄冷剑,直指安凌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