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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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对弈

    苏鸢回到素眠轩时,安凌陌跪坐在楠木小案前,手中拿着一沓衍波笺一张一张翻阅。都是苏鸢无聊时写的字,全被他翻了出来。



    苏鸢见着赶忙上前行礼,道:“臣妾失礼,叫陛下久候了。陛下几时来的?”



    “刚刚到,没有多久。”安凌陌随口回道。



    笺上是一阙词——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风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笔力虽不遒劲,但别具风骨,与李后主的《破阵子》也是相得益彰。”



    苏鸢闻言,应道:“陛下谬赞。”



    安凌陌浅浅地笑,“我今日见你在看棋谱,就从内务府翻了套棋具出来。”



    苏鸢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榧木棋墩,黑柿木制的棋笥里搁着云子,白子晶莹似玉,黑子乌黑透碧,精妙绝伦。



    安凌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粒黑子,眼角含笑:“朕棋艺不精,爱妃可得多让着朕些。”手中黑子着盘,声若琳琅,确实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苏鸢却在纠结他的一句“爱妃”,怎么听怎么别扭,面色绯红地应一声“是”,缓缓坐到棋墩前,自棋笥取一枚白子落下。



    夜愈来愈深,再抬眸时,正是月至天心,真有王质烂柯恍若隔世之感。



    安凌陌棋艺不是一般的差,两个时辰下了十多盘棋,一局未赢。却是愈挫愈勇,兴致盎然,吩咐旁边侍候的画棠将盘上棋子整理好,再来一局。



    苏鸢劝道:“三更天了,陛下明日还要早朝,早些就寝吧。”



    安凌陌看着她,“南朝梁武帝萧衍爱棋成痴,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下棋,就有一个陈庆之陪着。朕不过心血来潮偶一为之,鸢儿不肯陪朕吗?”他可怜巴巴地说道,可唇角的那点笑意隐都隐不去。



    苏鸢心想,他整个就是一臭棋篓子,棋艺如何与梁武帝相提并论,分明就是在和她耍赖。



    面上依旧恭谨万分,“陛下英明仁厚不输梁武帝。可陈庆之名动天下——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如此空前绝后的名将,臣妾万万不敢自况。”



    安凌陌随口一说,她却如此较真。



    “鸢儿,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下棋也好,说说话也好。”安凌陌深轻叹,深情款款地望着苏鸢,他只想和心爱的女子好好在一起,不用两人一见面就是一句“陛下万安”。



    苏鸢默然。



    “鸢儿,你变了。”安凌陌看着她,神情有些哀怨,“整日毕恭毕敬地同朕讲家国大道,和朝堂上那干老臣一个腔调。”他犹记勤政殿外跪了一地的大臣,逼着他顺从太后的懿旨。



    苏鸢轻声说:“那帮臣子也是心系大燕,只不过脾气固执,陛下多体谅些。”



    安凌陌握住她的手,无可奈何道:“也罢,朕不去同他们计较,左右我们快要离开这皇城了,游历天下,一如往昔。今后这宫里的人事纷扰都与我们无关。”



    苏鸢惊怔,“陛下所言何意?”上次离宫还有赵太后支撑,这次朝中多了一个心机深沉的阮轻痕和祁皓里应外合。他若离开,岂不是将这江山拱手让与祁皓。



    安凌陌起身,将苏鸢也拉起来,眉目含情,“你不用操心这些,只需知道,三媒六聘、凤冠霞帔,我一定一一补还给你。”



    苏鸢看安凌陌的神色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敷衍道:“多谢陛下。”



    安凌陌拥住苏鸢,痴痴念着:“鸢儿……”



    



    风清日丽。



    苏鸢一大早去和太后请过安,就来到永阳宫。赵贵妃正与孟贵人在院子里一方树荫下坐着说话。



    苏鸢上前向赵佩弦行过礼,便在一侧坐下。



    “恭贺瑾妃娘娘封妃之喜。”孟贵人在一侧行礼,假模假样地说道。



    “多谢孟贵人。”苏鸢冷冷淡淡地说,她是顶看不上孟瑜,上一世便是一个趋炎附势、钻营取巧的性子。那日在御花园还同她亲昵得不得了,一时生出芥蒂,她便渐渐疏远了自己,这才几日,就巴结到到永阳宫了。



    赵佩弦不知她们之间的暗流汹涌,含笑轻声说:“苏姐姐来得正好,孟姐姐刚送来一包汉水银梭。这茶虽不名贵,但只产魏国,也算稀罕,尝尝看。”赵佩弦亲自往一只青花瓷铃铛盅中斟了一盏茶,递给苏鸢。



    苏鸢道声谢,垂眸饮茶时,偷眼看向孟贵人——巴结赵贵妃的事被当着苏鸢的面说出来,果然笑得有些尴尬。苏鸢心中微哂。



    赵佩弦浅浅笑着,算不得倾国倾城的容貌,但胜在清妍婉约,亭亭坐着,一株出水清荷一般。



    “早听姑母说宫里有一位美若天仙又温婉贤淑的女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赵佩弦含笑看着苏鸢。



    苏鸢笑而不语,一旁的孟贵人却偏偏要多嘴:“是啊,难怪陛下对瑾妃如此恩宠。”她深知赵贵妃恋慕皇帝多年,如此良机,自然不遗余力地挑拨她和苏鸢的关系。



    赵佩弦果然神色一黯,安凌陌只在她入宫当日来过永阳宫一次,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她,半晌,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苏鸢冷冷瞥一眼孟贵人,这人用心险恶得很。



    “贵妃这香囊绣得可真好。”苏鸢伸手拿起赵佩弦面前的香囊,宝蓝色的底子,绣了祥云海纹,还用金线绣了五爪蟠龙,看来是给安凌陌做的。



    赵佩弦心性单纯,闻言赧然一笑,早将孟贵人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是给陛下做的,小时候也给他做过不少。绣得不好,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赵佩弦轻声说道,眉眼中尽是女子缱绻旖旎的心思。



    “陛下生在帝王家,什么样精致繁复的东西没见过,看重的还是贵妃的一番心意。贵妃亲自绣的,陛下当然喜欢。”苏鸢宽慰道。



    赵佩弦面带喜色。



    孟贵人惋惜道:“只是这香囊料子还不算最好,若是用浮光锦来做,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