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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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封妃

    下过了一场雨,总算凉爽了些,素眠轩院子里的碧青砖石上汇了一片片积雨,天光云影。



    风丝袅,雨浸碧天清晓。



    苏鸢将安凌陌新赏的七弦琴放在院子里的松木琴桌上,手抚过漆了八宝砂的琴身,“画棠,会抚琴吗?”



    “奴婢未曾学过。”画棠颔首答。



    苏鸢沉吟片刻,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弹拨琴弦。



    她倒是学过,只是一双手沾满人命,终究难事风雅。一曲《秋风词》被弹得七零八落的,不堪入耳。



    曲音刚刚落下。



    “错了,”曲有误,周郎顾。却是一个玉兰色纱缎宫装女子自院外疾步走来,眉眼清远,气质出尘,想必是已在院外听了良久,“ “落叶聚还散 ”一句,应先是左手中指上到十徽,右手勾四弦;再左手无名指上十徽,右手勾五弦;出音后,再从十徽上到九徽。”



    女子深谙琴艺,一气指出她的错误,“还有“此时此夜难为情”一句,也错得离谱。”



    “韩妃娘娘琴艺卓绝,苏鸢受教了。”苏鸢虽然没听懂,依旧福身行礼。



    上一世,这就是昭华公主的生母韩慕清,不攻心计,不晓权术,唯独爱琴成痴,一曲动九州。



    韩妃也不接话,也不回礼,坐在琴桌前便开始抚琴。她从不讲虚礼,率直坦荡,颇对苏鸢的脾气。



    泠泠七弦上,是一曲《关山月》。



    琴音苍茫壮阔,犹如千山回风,万壑松涛。长烟落日,悲笳胡尘,塞外一粒粒干裂苍冷的沙回旋眼前,慷慨悲壮。



    一曲终了,弦上余音不绝。



    韩妃声音渺远,“这是宋朝名琴松雪,桐木所制,音韵苍古浑沉,有金石铮然之音,更适合弹奏磅礴壮阔的曲子。”



    “韩妃娘娘是爱琴惜琴之人,如若不弃,请收下这松雪琴。”苏鸢话落,画棠捧起琴,送到韩妃跟前。



    “这琴可名贵得很,姑娘当真舍得?”韩妃含笑问。



    “名琴更该赠予懂它的人,放在我手中也是白白埋没了。”



    “多谢。”韩妃轻轻道一句,着身后的侍女接过松雪琴,“本来要去慈宁宫的,路过姑娘宫前听着名琴弦音就走不动道了,我还赶着去给太后请安,改日再来叨扰苏姑娘。”



    “韩妃娘娘慢走。”苏鸢看着韩妃的背影,总觉得凄凉,上一世,韩妃生下昭华公主后就郁郁而终。苏鸢深知她心上除了琴,还有一个人,一个穷尽一生都不能相守的人。



    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子,云鬓花颜在这深宫里尽数消磨,实在令人惋惜。



    宫墙内的哪个女子不可悲可怜。



    



    赵太后下懿旨册封苏鸢为妃,安凌陌知道了气得跳脚,说太后用一个妃位搪塞苏鸢,把后位给自己的亲侄女留着,又去慈宁宫闹了一场,前朝后宫传得沸沸扬扬。每日都有黑压压一片人在勤政殿外跪着,“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哭来哭去就是要安凌陌顺着太后的意思。



    如此僵持了两日,慈宁宫里到底来人了。



    柴魁义捧着太后的懿旨昂首进了素眠轩,嗓子尖细尖细的,“苏氏端娴慧至,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昭融茂质如率履之无违,淑慎芳声本含章之有耀。兹以册印、封尔为妃,赐号瑾。钦此。”苏鸢伏跪在地上听柴魁义宣旨。



    待苏鸢接过懿旨,柴魁义面上立马堆起谄媚的笑,躬身说:“奴才给瑾妃娘娘贺喜。”



    苏鸢淡淡说:“多谢公公了。”瞧不出半点喜色。



    旁边画棠早已递上一只莹润透白、玲珑小巧的鼻烟壶。



    乍看不过是普通白玉所制的鼻烟壶,柴魁义拿过手中却一阵惊奇,这鼻烟壶是由一颗特大的珍珠挖腹而成,浑然天成,价值不菲。



    柴魁义将鼻烟壶揣入袖中,暗暗咂嘴,皇帝也真是宠着眼前这位主,这才来几天,宫里的奇珍异宝几乎都被搬到素眠轩了。



    面上依旧不敢怠慢,笑着说:“娘娘鸿福齐天,日后为陛下诞下皇子,必定更是贵不可言。”



    “借公公吉言了,”苏鸢抬头望了望天,“今儿天晚了,不便到慈宁宫谢恩了,还得劳烦公公代本宫在太后面前问个安。多谢了”



    “哪里,娘娘用得着奴才是奴才的福分,不敢居功。”这是拐弯抹角地给他下逐客令呢,柴魁义清楚得很,也没那么不识趣,“奴才回去缴旨了,娘娘好生歇着。”打个千儿就退下了。



    宫里头苏鸢盯着柴魁义转过院门,才转头对画棠耳语几句。画棠会意,着人取来梯子架在院中的合欢树上。



    画棠爬上去,一把摁住栖在树上的雪白鸽子,从鸽子腿上取下绑着的东西,再小心翼翼地下来交给苏鸢。苏鸢便是不经意看见这信鸽才急着将柴魁义赶走的。



    苏鸢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后位。正是祁皓的字。



    苏鸢冷冷一笑,祁皓还在凉州做着他的春秋大梦,巴望着她替他架空皇权,混乱朝政。



    宫外头,柴魁义走出五丈远才敢回头恨恨地看一眼素眠轩,他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样儿的贵人没伺候过,偏她苏鸢倨傲,自己去给她宣读恩旨她反倒将急着让自己离开。



    柴魁义摸了摸袖中的珍珠鼻烟壶,又心满意足地走了。



    



    苏鸢册封瑾妃的后几日,素眠轩的门槛都要被踩坏了,连生性淡泊的韩妃都来看过她,唯独不见安凌陌。



    正午时分,外边暑气蒸腾,人看着都觉得热。



    苏鸢左手拿着棋谱,右手捏起棋子落在棋盘上。



    反倒画棠忧心忡忡,在旁边念叨:“陛下有五六日没来了看娘娘了。御前的人说赵贵妃四天前入宫,陛下见天儿地往她的永阳宫跑。她可是太后的亲侄女,这几日连太后都对娘娘冷淡了不少。”



    苏鸢听着抿唇一笑,置之不理,倒教她说得自己可怜兮兮的。



    屋外却有人朗声说道:“朕不过去过永阳宫一次,怎么就传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