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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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见

    雍州城外,漫天遍地都是悲凉萧条的笛音,又浸了一弯寒月,分外凄楚。



    苏鸢隐在苍郁的枝叶后,倚着树干,杜鹃啼血般吹奏着一支曲子,近乎呜咽。辨不得是头白鸳鸯失伴飞的死别,还是柔桑陌上吞声别的生离,只是透骨彻肤的悲戚,不胜凄切。



    她只会这一首曲子,肝肠寸断地记了十几年,一阖目,便是家破人亡的景宁元年。



    忽地,隐约听闻马蹄的“哒哒”声,愈来愈清晰,近在耳畔。



    飞马被凄凉的笛音绊住,笛音也被马蹄声踏碎,吟笛之人仿佛由渺渺离恨天一失足跌回了烟火人间,蓦地收了神思。



    苏鸢收了笛子,右手缓缓摸上身侧的一柄弯刀。



    翻身下马的却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月白锦袍,满身珠玉,贵气逼人,又是哪家锦衣玉食、不谙世事的公子哥。离家出走的戏码苏鸢见得多了,唇角一勾,突然起了戏谑的心思。



    苏鸢一个飞身,轻飘飘落在少年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含笑道:“公子仪容不凡,坐骑也是千里良驹。”她倒是先入为主。



    安凌陌本是听闻笛声凄咽,才勒马驻足。望着眼前从天而降的女子,惊怔了片刻,笑道:“姑娘身手了得,笛音亦是绕梁三日,”苏鸢半张脸被轻纱遮住,只瞧得见双目,安凌陌便不顾礼数地盯着那双美目,“晚秋夜寒,更深露重,姑娘若是专程来此赞小生一句,小生愧不敢受。”



    苏鸢明了他的言外之意,正欲开口,又是一阵马蹄声,较之方才又乱又急,不知来了多少人。



    思量间,十几个满身匪气的大汉已在苏鸢三丈远处勒马停住,一色的黑色劲装,扯着嗓子开口便骂:“混账东西。哪个不长眼的,敢挡爷的路。”



    苏鸢一言不发,目光冷冷地扫过去——恰好十七人,正是她要杀的人,不枉她等了这许久。



    “蜀中十七煞,横行江湖这些年倒是有些真本事,暗花开到十万两都没人敢接你们的追杀令,”苏鸢轻抚着马的鬃毛,淡淡说道,忽地神色一凛,“既是拿钱买命,苏鸢得罪了。”



    安凌陌听得真切,瞬时明白过来。那些黑衣大汉怕是行走江湖得罪了人,那女子是收人钱财、代人寻仇的杀手,此番便是来取他们性命的。江湖中的恩怨杀伐偏教他撞见,他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卷入哪一方都要为人鱼肉,还是早些开溜为妙。



    “公子等我片刻,我同你一起进城。”苏鸢侧着头说道,她看穿他的心思,故意要唬一唬他,也激怒了对面的人。



    “片刻?真是狂妄,我们兄弟十七煞的名头岂是白来的。”为首的黑衣大汉冷哼一声。也不乏些个色中饿鬼,“如此良辰美景,打打杀杀多无趣。妹妹莫急,待哥哥们好好疼疼你,保管你舍不得杀我们兄弟了。”话落便是一片哄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苏鸢不容分说便提刀飞身上前,与那十七人厮杀起来。



    一片刀光剑影,那一柄弯刀翻转起来煞是好看,如同满月。安凌陌却如何都没有吟风赏月的心思,他自小长在深宫,七岁即位,出则舆马,入则高堂,堂上一呼,阶下百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心中正惊惶不定,那十七个彪形大汉已被苏鸢全部斩于马下。



    苏鸢向着安凌陌款款走来,瞧见他神色骇然,莫名地心满意足,含笑问:“公子怕了?”



    安凌陌垂眸看着面前女子,一层面纱隔在脸上,只看得见眉眼清秀,如烟如月。素白的衣裙衬着如瀑黑发,清清冷冷,遗世独立,恍然似凌波仙子——若不是那把刚饮过十几人鲜血的弯刀寒光森然、血气犹腥。



    “人命在你眼中便如此轻贱吗?”他轻声问,叹息一般。



    苏鸢渐渐敛了笑意,目光像结了霜,冷声道:“人命,本就轻贱。”



    人命若不轻贱,怎会有人杀人屠城尸横遍野连眼睛都不眨。



    



    



    雍州城位处燕国边陲,却因各国往来做生意的人多,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热闹繁盛不下京都金陵。



    “听公子口音是京城人,过了雍州便是北魏的地界了,”苏鸢歪在一张美人塌上,把玩着手中的瓷杯,语调轻扬,“千里迢迢,你若说是游山玩水我可不信。”隐约带着些娇嗔的意味,不见昨日半分的冷冽。



    依湖而建的一家客栈,景色宜人,名字也取得风雅——浮生。黄昏时一推窗,半江瑟瑟,烟波浩渺,当真有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之感。



    安凌陌正在一张楠木小案前沏茶,闻声抬眸,苏鸢正含笑望着他,面上仍是一层薄纱,目光却灵动狡黠。



    看着她明媚清丽的眉眼,安凌陌心底猛然一动,慌忙垂下头,“说来惭愧,家母为在下定下亲事,在下却无意于那女子,不愿误了彼此终身,这才出走。”他是厌恶了勾心斗角的谋算权术才离的宫,但所言也是实情,当今太后确实执意要他娶赵国公家的独女赵佩弦,立为皇后。



    “这些年边境不宁,江湖里亦是风云暗涌,你又不通武艺,贸然离家实在轻率。”苏鸢蹙眉思量,认真说道:“不如跟在我身边,反而稳妥些。我再不济也能护你性命。”



    她竟为自己如此忧心。安凌陌目光灼灼地凝视眼前人,心底涌起一阵暖意,左右也无事,“好。”一语落下,义无反顾般。



    苏鸢起身在他对面坐下,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看你遍身绫罗绮缎,镶金佩玉,少不了土匪山贼要谋财害命。我也决计不会袖手旁观,到时你按人头付我银两即可。”语气万分肯切,看着安凌陌不太好看的脸色,弱弱地补一句“一个人五十两纹银。”



    “苏姑娘,”



    “安公子有何指教?”



    “你不会初次见我就打着这个主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