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关内6
“大营里的人都去哪了？”
“都在校场那。”
“为什么去校场？”
“队正通知，说是李君侯有话要说。”
“李倱？”
“对，就是他。”
“可知火头在哪？粮食和水在哪？”
一听到这句话，这士兵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黑了，像是找到诉苦人一样，大倒苦水：“哎哟，大哥，你是不知道啊，俺们早就断粮了，昨天和今天都是喝粥！俺已经好几天没吃着半饱了，你瞧瞧，俺连拉出来的尿都是臭的呀！”
雷于青依然还是死鱼眼：“啊，这点我可以证明。”
“断粮？”
“俺可没骗你，李君侯早就说了，说俺们到了北谷关，俞总兵就会给俺们粮食吃，可今天黄昏李君侯回来的时候，却没看见拉大车的！俺们心里可气愤了，为朝廷卖命，朝廷却不给粮食吃，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士兵还想继续倒苦水，可公君逸没有心情继续听，他动了一下匕首，威胁道：“多余的话不要说。”
雷于青从死鱼眼的状态下恢复过来，好像是已经认命了，他对那士兵说：“火头营和民夫营应该是在一块儿的吧？”
那士兵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公君逸问：“说，民夫营的位置在哪？”
“在......在东南。”
公君逸看向雷于青，雷于青点了点头，然后公君逸一抹脖子，那士兵挣扎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雷于青大惊，质问道：“你怎么杀人啊？我以为你会打晕他。”
“打晕他也只是几个时辰，等他醒过来，我们的事情自然会暴露。”
“那也......”
“行了，不用再说了，办事要紧。”
雷于青便闭嘴了，形势比人强，万一惹火了这位大爷，说不定连自己都敢杀。
不过这也提醒了雷于青，自己和公君逸终究不是一路人。看来还是抓紧时间先逃出永顺县，之后就有的是办法逃出公君逸的魔爪。
正当三个人藏好了尸体，准备向东南方向走的时候，营帐里突然传来了击鼓声。
雷于青自言自语道：“是领导要开始讲话了么......”
公君逸回头说：“那倒是正好方便我们行动了，赶紧跟上！”
——————————————————————————————
将台下乌泱泱一群人，每个人脸上都带有不同的脸色，有人愤怒，有人悲伤，有人毫无表情。
上千人集中在一个空地上，而且还是大晚上的，周围火把上的火被夜风吹的猎猎作响。
上千人在队正的引导下整齐站好，有骂骂咧咧的直接一脚踢过去，也许战场上大家都是厮杀的好兄弟，但平常讲纪律的时候队正就很不讲人情了。每到这个时候，队伍当中总会有一些人扮演刺头，找队正去“主动挨打”这样的人说他傻，也不傻，说他聪明，可他挨的那几下确实说是拳拳到肉，脚脚到骨了。
李倱从主营帐走向将台，示意亲卫击鼓鸣号，一阵急促的鼓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吵闹的，插科打诨的，有气无力的，都往将台上面看去。
“弟兄们，你们吃饱了吗？”
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李倱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大家吃饱了没有。不过这句话也最管用，一下子把这上千人内心最气愤的事情提到了明面上来，当下就有人在下面骂骂咧咧，并且高声喊道：“没有吃饱！”
“俺们为朝廷卖命，朝廷为什么不给俺们粮食吃！”
“不吃饱怎么打仗？还不如回卫所种田去！”
“君侯，可要为俺们做主啊！”
李倱听了一会之后，双手做下压的手势，示意大家停下声音，听他说话。
“我知道，最近几天，大家都不好过。我也不好过啊！答应了兄弟们去要粮食，满心欢喜，觉得终于能让弟兄们吃饱饭了！可是你们知道，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事吗！”
台下无人应答，都仔细听着李倱说话。
“俞总兵竟然对我说，粮食是不可能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还说了，说我们营打仗又不会，只能靠欺负老百姓过日子，光会吃粮食！北谷关也不肯让！说如果让咱们接收，恐怕一下子就会让马贼打下来！”
此言一出，台下的士兵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纷纷开始嚷嚷，好好的为朝廷卖命，东南营也是大家拿命冲下来的，俞总兵竟然还嘲笑大家不会打仗？
赵何在角落里听着，本来前面还觉得李倱能控制的住，可一听到这句话，赵何就对身边的人说：“准备两匹好马，待会趁着没人的时候走。”
旁边的中年男子似乎地位也不低，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赵何盯着台上的李倱，冷笑一声，说道：“唯见一将死之人。”
中年人点点头，就往身后方向走去。
台上的李倱继续煽动道：“我也不服气，我这人向来尊重俞总兵，可我当时还嘴了，说我手下的兵别的不敢说，打仗是最勇敢的！没人能说我们不行，我们的脾气也是最暴的，谁敢惹我们，我们就要谁好看！”
“对！要谁好看！”
“谁敢让俺填不饱肚子，俺就让谁好看！”
台下几个事先布置好的士兵也开始嚷嚷起来，带动了一群人的气氛。说实话，大家已经被饿了两三天了，本来气就憋在胸口，现在难得有一个发泄的途径，就像干柴遇上了烈火一样，一点就着。
台上还在继续煽动着，另一个角落里站着的董顺就笑了。
旁边的伴当看见了，就斗胆问一声：“参军因何发笑？”
“我笑这李倱真真一无是处，打仗不会，回易不会，武功不是上等，就连着平常的煽动士卒，都能煽动错了方向。”
“为何？”
“我原本以为，这李倱在台上多半是要说抚台的错，然后才会再煽动这群赤佬，没想到他居然首先把矛头对准了俞总兵，真是不知深浅。再有，你看见我们对面那个斗篷男了吗？”
伴当往前看去，看到一个瘦弱的男子正戴上斗篷，悄悄地往身后方向跑了。
“那是谁？”
“多半是浙党的人，想借机生事罢了，只不过这机变成了待宰的鸡，他们就自然要跑路了，免得惹上一身鸡毛。”
“要不要把他们拦下来？”
“不用，让他们走吧，把他们留下来反而烫手，指不定就把我们这的消息传到京兆去了，到时候反而更被动。”
说着，董顺抬头看向李倱侧面的瞭望台，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瞭望台上，拔走了唯一一根火把，整个瞭望台突然陷入了黑暗，但台下士兵们正在群情激愤的状态下，没有人注意到旁边的瞭望台变化，李倱更是上了头，开始吹起自己以前的光辉事迹，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俞总兵所说的“酒囊饭袋”。他还做着美梦，只要这一次兵变成功，自己就能得到上峰的赏识，自己就能升官发财，至于一个小小的北厓巡抚，哪里还值得自己是染指？巡抚自己当不上，可总兵自己可是有资格的，这时候不把矛头对准俞寺，恐怕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种人，就是事情还没有成功的时候，就开始幻想成功之后的事情发展了，然后在提前就想好如何分赃，怎样分赃才最有利于自己。
可是他没有想到，事情最难的一步，往往就是最后一步。
蓝志一直看着董顺，直到董顺微微点头之后，蓝志也眨了眨眼睛，然后向后退。
一步，两步。
蓝志退后之后，瞭望台上就能将李倱上下看的一清二楚，大营里火把最亮的地方，就是李倱站着的地方。
真是个活靶子。
“咻。”
是弩箭破空的声音。
“噗呲。”
是弩箭插入李倱喉咙的声音。
李倱倒下了，带着他最后的美梦，倒在了自己的将台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不是死在病床上的将领，都有资格说一声，自己死在了战场上，不管是哪一种战场也好，输的人的代价，都是死亡。
蓝志和周围的亲信匆忙拔剑四顾，台下的士兵都开始慌张地看向四周，而瞭望台上的火把早就重新点起，那里空无一人。
董顺笑着说：“神臂弩最大射程达三百四十余步，李君侯泉下有知，当是可以瞑目了。”
(本章完)
“都在校场那。”
“为什么去校场？”
“队正通知，说是李君侯有话要说。”
“李倱？”
“对，就是他。”
“可知火头在哪？粮食和水在哪？”
一听到这句话，这士兵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黑了，像是找到诉苦人一样，大倒苦水：“哎哟，大哥，你是不知道啊，俺们早就断粮了，昨天和今天都是喝粥！俺已经好几天没吃着半饱了，你瞧瞧，俺连拉出来的尿都是臭的呀！”
雷于青依然还是死鱼眼：“啊，这点我可以证明。”
“断粮？”
“俺可没骗你，李君侯早就说了，说俺们到了北谷关，俞总兵就会给俺们粮食吃，可今天黄昏李君侯回来的时候，却没看见拉大车的！俺们心里可气愤了，为朝廷卖命，朝廷却不给粮食吃，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士兵还想继续倒苦水，可公君逸没有心情继续听，他动了一下匕首，威胁道：“多余的话不要说。”
雷于青从死鱼眼的状态下恢复过来，好像是已经认命了，他对那士兵说：“火头营和民夫营应该是在一块儿的吧？”
那士兵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公君逸问：“说，民夫营的位置在哪？”
“在......在东南。”
公君逸看向雷于青，雷于青点了点头，然后公君逸一抹脖子，那士兵挣扎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雷于青大惊，质问道：“你怎么杀人啊？我以为你会打晕他。”
“打晕他也只是几个时辰，等他醒过来，我们的事情自然会暴露。”
“那也......”
“行了，不用再说了，办事要紧。”
雷于青便闭嘴了，形势比人强，万一惹火了这位大爷，说不定连自己都敢杀。
不过这也提醒了雷于青，自己和公君逸终究不是一路人。看来还是抓紧时间先逃出永顺县，之后就有的是办法逃出公君逸的魔爪。
正当三个人藏好了尸体，准备向东南方向走的时候，营帐里突然传来了击鼓声。
雷于青自言自语道：“是领导要开始讲话了么......”
公君逸回头说：“那倒是正好方便我们行动了，赶紧跟上！”
——————————————————————————————
将台下乌泱泱一群人，每个人脸上都带有不同的脸色，有人愤怒，有人悲伤，有人毫无表情。
上千人集中在一个空地上，而且还是大晚上的，周围火把上的火被夜风吹的猎猎作响。
上千人在队正的引导下整齐站好，有骂骂咧咧的直接一脚踢过去，也许战场上大家都是厮杀的好兄弟，但平常讲纪律的时候队正就很不讲人情了。每到这个时候，队伍当中总会有一些人扮演刺头，找队正去“主动挨打”这样的人说他傻，也不傻，说他聪明，可他挨的那几下确实说是拳拳到肉，脚脚到骨了。
李倱从主营帐走向将台，示意亲卫击鼓鸣号，一阵急促的鼓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吵闹的，插科打诨的，有气无力的，都往将台上面看去。
“弟兄们，你们吃饱了吗？”
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李倱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大家吃饱了没有。不过这句话也最管用，一下子把这上千人内心最气愤的事情提到了明面上来，当下就有人在下面骂骂咧咧，并且高声喊道：“没有吃饱！”
“俺们为朝廷卖命，朝廷为什么不给俺们粮食吃！”
“不吃饱怎么打仗？还不如回卫所种田去！”
“君侯，可要为俺们做主啊！”
李倱听了一会之后，双手做下压的手势，示意大家停下声音，听他说话。
“我知道，最近几天，大家都不好过。我也不好过啊！答应了兄弟们去要粮食，满心欢喜，觉得终于能让弟兄们吃饱饭了！可是你们知道，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事吗！”
台下无人应答，都仔细听着李倱说话。
“俞总兵竟然对我说，粮食是不可能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还说了，说我们营打仗又不会，只能靠欺负老百姓过日子，光会吃粮食！北谷关也不肯让！说如果让咱们接收，恐怕一下子就会让马贼打下来！”
此言一出，台下的士兵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纷纷开始嚷嚷，好好的为朝廷卖命，东南营也是大家拿命冲下来的，俞总兵竟然还嘲笑大家不会打仗？
赵何在角落里听着，本来前面还觉得李倱能控制的住，可一听到这句话，赵何就对身边的人说：“准备两匹好马，待会趁着没人的时候走。”
旁边的中年男子似乎地位也不低，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赵何盯着台上的李倱，冷笑一声，说道：“唯见一将死之人。”
中年人点点头，就往身后方向走去。
台上的李倱继续煽动道：“我也不服气，我这人向来尊重俞总兵，可我当时还嘴了，说我手下的兵别的不敢说，打仗是最勇敢的！没人能说我们不行，我们的脾气也是最暴的，谁敢惹我们，我们就要谁好看！”
“对！要谁好看！”
“谁敢让俺填不饱肚子，俺就让谁好看！”
台下几个事先布置好的士兵也开始嚷嚷起来，带动了一群人的气氛。说实话，大家已经被饿了两三天了，本来气就憋在胸口，现在难得有一个发泄的途径，就像干柴遇上了烈火一样，一点就着。
台上还在继续煽动着，另一个角落里站着的董顺就笑了。
旁边的伴当看见了，就斗胆问一声：“参军因何发笑？”
“我笑这李倱真真一无是处，打仗不会，回易不会，武功不是上等，就连着平常的煽动士卒，都能煽动错了方向。”
“为何？”
“我原本以为，这李倱在台上多半是要说抚台的错，然后才会再煽动这群赤佬，没想到他居然首先把矛头对准了俞总兵，真是不知深浅。再有，你看见我们对面那个斗篷男了吗？”
伴当往前看去，看到一个瘦弱的男子正戴上斗篷，悄悄地往身后方向跑了。
“那是谁？”
“多半是浙党的人，想借机生事罢了，只不过这机变成了待宰的鸡，他们就自然要跑路了，免得惹上一身鸡毛。”
“要不要把他们拦下来？”
“不用，让他们走吧，把他们留下来反而烫手，指不定就把我们这的消息传到京兆去了，到时候反而更被动。”
说着，董顺抬头看向李倱侧面的瞭望台，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瞭望台上，拔走了唯一一根火把，整个瞭望台突然陷入了黑暗，但台下士兵们正在群情激愤的状态下，没有人注意到旁边的瞭望台变化，李倱更是上了头，开始吹起自己以前的光辉事迹，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俞总兵所说的“酒囊饭袋”。他还做着美梦，只要这一次兵变成功，自己就能得到上峰的赏识，自己就能升官发财，至于一个小小的北厓巡抚，哪里还值得自己是染指？巡抚自己当不上，可总兵自己可是有资格的，这时候不把矛头对准俞寺，恐怕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种人，就是事情还没有成功的时候，就开始幻想成功之后的事情发展了，然后在提前就想好如何分赃，怎样分赃才最有利于自己。
可是他没有想到，事情最难的一步，往往就是最后一步。
蓝志一直看着董顺，直到董顺微微点头之后，蓝志也眨了眨眼睛，然后向后退。
一步，两步。
蓝志退后之后，瞭望台上就能将李倱上下看的一清二楚，大营里火把最亮的地方，就是李倱站着的地方。
真是个活靶子。
“咻。”
是弩箭破空的声音。
“噗呲。”
是弩箭插入李倱喉咙的声音。
李倱倒下了，带着他最后的美梦，倒在了自己的将台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不是死在病床上的将领，都有资格说一声，自己死在了战场上，不管是哪一种战场也好，输的人的代价，都是死亡。
蓝志和周围的亲信匆忙拔剑四顾，台下的士兵都开始慌张地看向四周，而瞭望台上的火把早就重新点起，那里空无一人。
董顺笑着说：“神臂弩最大射程达三百四十余步，李君侯泉下有知，当是可以瞑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