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执一念乎呆讷少年 孤伤落寞兮恍然若己
翌日，张辰寒刚打开房门，便看到钱乙正端着簸箕，准备晾晒药材，四目相对，张辰寒尴尬地站在门内，心中纠结道“要叫声师父打个招呼吗？可是他已经让我另谋他路，离开医官院，不认我这个学生了～”钱乙看着对面的张辰寒，依然是一贯的清冷语气，说道“如果还没有想好去留，就去刷洗药具。”张辰寒弱弱应了一声“是。”
钱乙忙着往外端药，张辰寒忙着往清泉井旁搬药具，整个院子都是二人忙碌的身影。张辰寒打来水，拿起毛巾将药罐的里里外外擦拭得干净明亮，钱乙坐在板凳上，认真精细地挑选着药材。他细致的将挑选好的药材，整齐摆放在簸箕中，以使晾晒均匀。
张辰寒刷洗累了，靠在墙壁上休息，回头看了眼屋檐下忙碌之人，瞬间惊讶。同一种黄芪，竟被分别挑选在三个簸箕中，分为三类。只见钱乙捏起一根黄芪，认真观察后放在鼻尖嗅闻，然后扔在稍大点的簸箕里，又捏起一根同样的观察和嗅闻，又扔到小簸箕里。再捏起一根，又扔进了大簸箕里，终于拿起一根，整齐摆放在中间的簸箕里。待中间的簸箕摆放满了，才拿上药架晾晒。张辰寒心中暗自惊奇，以前跟樊叔学挑选药材时，可没有学过这种挑法。张辰寒一边擦拭着手中器物，一边苦思冥想。
这已经是第三天刷洗药罐子了，三天来，钱乙对张辰寒只吩咐过同样一句话“如果你选择留在这里，那就去刷药罐吧！”张辰寒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了代价，每天都坚持着。刷洗累了，便歇上一会儿，钱乙几不说她刷的好，也不说她刷的不好，只是让她这样一直忙着。药房里的上百件器具，都已被张辰寒刷洗了三四遍，光药罐子大大小小已刷洗了一百多只。张辰寒既没有打算离开的念头，也不因整日的刷洗工作而枯燥。
但如果说她真的是在一直刷洗那些瓶瓶罐罐，好像也不太符合事实。趁钱乙不在院里，便跑到药架子旁，将晾晒好的药材研究个遍，闻一闻，舔一舔，捏一捏，偷偷拿走几根，跑到井旁，折断观察。钱乙又到院子里忙碌，她便“老老实实”地将罐子从水盆里捞出来，摆在长凳上晾晒。见钱乙只是顾自忙着，便跑回药房，悄悄观察一类封存于瓦罐中，一类倒在竹篓里的黄芪。三类各取几根，藏在角落里纠着眉峰，细细辨识着异同，将表皮，颜色，形状，味道，干湿度，附手力，以及断面的菊花心，一一作对比后，思索着钱乙将药材拿到手里，捏一捏，嗅一嗅间，到底能得到多少信息。
张辰寒正在打水，杨管家又急急而来，未走到跟前，便朝院里正挑选药材的钱乙叫道“钱学士！钱学士，我家三小少爷好像也感染了水痘，还得劳烦您去府上一趟。”钱乙连忙放下手中的簸箕“杨管家先不要惊慌，什么时候发现小少爷起水痘的？”杨管家道“今天早上就一直哭闹不停，适才夫人帮小少爷换衣服，才发现腰部有一圆滚滚的水痘粒。”钱乙提了药箱，杨管家连忙接过，说道“我带了马车，在侧门外候着呢！”
钱乙与杨管家匆匆而去，张辰寒慢条斯理地继续提水，不一会儿便又转转悠悠跑到药架子旁边，忍不住端起钱乙未挑选完的一簸箕黄芪，凭着自己研究总结的一套方法，大着胆子开始对簸箕里的药材开始分类。一根，一根，又一根，沉浸于用自己的方法挑选的过程中，张辰寒脸上舒展着明靥笑容。突然秀眉一皱，看着簸箕里的药材只剩下一个底，心里开始着急“这可怎么办？可不能被师父发现了。”用手扒拉扒拉，看着还是明显少去了一些，无奈之下，抓起两把小簸箕中，挑出的变质异味药材，放于旁边簸箕中，拍拍手上的药沫，赶紧逃离现场。
不多时，钱乙提了药箱回来，张辰寒正将各种器具往屋里搬回，只见钱乙又坐回开始挑拣，张辰寒心中窃喜，原来没有被发现。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更可气的是，还有了第三次和第四次，只要钱乙离开院子，张辰寒就像模像样的开始坐下挑拣，然后抓起两把挑选过的药材，掩盖痕迹，再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现场。终于在第五天，黄芪这一类药材挑选完毕，张辰寒除了刷洗药罐子，便又没了其他事可做。
正靠在墙上打盹，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花容失色。“哈哈～吓到你了吧！看你还偷懒打瞌睡。”张辰寒激动道“炫锋，你怎么来了？你在那边好吗？他们为什么把你调走啊？”李炫锋也靠着墙壁坐下，说道“以往一名师父只招一名学生，院使大人好像觉得咱们师父招收两名学生不太合理，就让我转在了余恩师父门下。你不用担心我，余恩师父对我还可以，令我不开心的是，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张辰寒的心情也因李炫锋的到来而豁朗起来，道“没事，以后你有空来找我，我有空就去找你。”“好啊！不过余恩师父不太喜欢我出来玩，他比师父要严厉一些，除了学习和跟着出诊，都让我待书房里学习。”李炫锋有些抱怨的说道。
张辰寒安抚道“那我可以去找你啊，我比较闲。”李炫锋看了眼旁边的药罐子，问道“辰寒，师父还让你干这个啊？”“是啊！不过也挺好，清闲。”李炫锋开解张辰寒道“辰寒，我们是多么幸运能考进翰林医官院，要不，你就向师父认个错，答应他日后不轻易使用药性凶险的药物，师父一定会原谅你的。”张辰寒垂下脑袋“炫锋，你也觉得我是错的吗？”“辰寒，我没有觉得你是错的，但是我不想看到你考进医官院天天刷刷洗洗，什么都学不到。”李炫锋认真说道。张辰寒摇摇头说道“没事，如今我有了安身之处，就已经很知足了。”
李炫锋忧心道“辰寒～我到底是该佩服你的固执，还是该怨恨你的固执呢！”张辰寒仍是坦然一笑“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但是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强迫自己违背心意。”李炫锋长叹一声，无奈摇头。望了眼西坠的太阳连忙起身“糟了，我得回去了！要不我师父该发现了。”张辰寒也起身相送，李炫锋临走不忘交代“记得有空去找我玩！”“记得了！”张辰寒应道。
张辰寒又开始搬回药罐子，大概搬习惯了，每次抱两个大药罐也不觉得累。一切收拾完毕，独自去后街喝了点粥，便又早早躺在床上，拿着一根黄芪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着。不知过了多久，两张刻在心里的面孔又真切出现在自己眼前。张辰寒倏然张大眼睛“爹，娘，是你们吗？”二人笑意盈盈地朝自己点头，张辰寒顷刻泪水夺眶而出“爹，娘你们知道这些日子孩儿有多思念你们吗？”真切感受着双亲将自己紧紧搂在怀中暖暖的温度。陈星烜喃喃说道“安儿，我们也想你啊！”正在这时，二人突然松开了自己，张真神情凄切的说道“安儿，我和你爹要走了。”“娘！爹！你们要去哪里？”眼见二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却怎么努力都抓不着，只有痛苦地喊道“爹，娘，你们不要安儿了吗？你们要去哪里？”心脏蓦然抽痛，猛地坐起身子，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张辰寒疯了似的往外跑去。
院子里空空旷旷，漆黑一片，张辰寒望着朦胧的月亮，绝望地跪在地上，压在心底的悲伤再次如洪水般决堤。哽咽道“爹，娘，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身子。钱乙朝院子里蜷缩成团的黑影走去“辰寒～”蹲下身子，看着泪流满面之人，道“辰寒，先起来～”张辰寒囔声道“不，只有这样，我的心才不会那么痛。”
福宁殿，郭后优雅地品着茶，余恩急步进来，施礼道“余太医，坐吧！”待余恩坐定，郭后说道“余太医，你知道本宫因何找你来吗？”余恩心有预料，翻动眼珠子“臣不知。”郭后又说道“本宫的心病又犯了，这才把余太医给请过来。”余恩问道“德妃那边？”“不是慈元殿，是凝和殿，怀上龙种了，猖狂得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本宫看着很不舒服，本宫知道，余太医一定有办法。”余恩沉默，郭后又诱引道“事成之后，余太医是要金银珍宝，还是官高禄长或者美娥娇娘，尽管跟本宫提。”
余恩缓缓跪地“臣也有一块心病，钱乙仗写了一本叫《卤颅方》的巫书之后，妄自尊大，盛气凌人，恳请娘娘替微臣做主。”郭后媚眼微缩“又是钱乙？本宫也甚为讨厌这个坏事精，余太医且放心，这口恶气，本宫会替你好好出。”拿起巾帕轻拭唇角，道“余太医，此次药用到位，让那贱人再也不能怀上龙种，看她还有什么嚣张的资本。”余恩眼底翻出前所未有的凶狠目光“是，娘娘。”
钱乙看着一早又开始刷洗药具之人，走近吩咐道“取两个竹篓来，陪我去采药。”张辰寒沉闷道“师父，我不想去，这些还没有刷完呢！”。钱乙认真的脸不严而肃“快去取来。”张辰寒只得乖乖拿来两个竹篓，钱乙接过一个挎在身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官院。
从后街向东走至岔路口，又转入林荫小道，二人只是走着，一路无语。不多久，便来到一座山脚下，钱乙回头说道“这座山名叫大药峰，我们医官院的人通常都会来此采药。”张辰寒只是闷声应了一声，二人沿崎岖陡峭的山路攀爬着上了山腰。钱乙说道“今日，我们找防风和羌活两味药。”张辰寒应道“是！”心中暗暗纠结“难道师父改让我每日上山采药了？不过也挺好，是我喜欢的差事，比在医官院刷刷洗洗要好过得多！”
挖掉一株羌活，扔进背后的竹篓里，又往树林的深处走去。钱乙忙担心他第一来对地形不熟，忙跟上前去。张辰寒走在前面，不一会儿竹篓里已经沉甸甸的了，很久没有上山采药，此时的张辰寒心情大好。转身对钱乙说道“师父，这边有一条小径，我们从这里爬上去吧？上面草木茂盛，这两种药应该也不不会少。”钱乙抬头望了一眼，道“地形还不甚熟悉，莫要攀高。”张辰寒只得继续向前行，正在暗自惋惜不能去半山腰收获一大竹篓药材，突然眼前一亮，不远处凹坑里长有十几株防风，张辰寒高兴地拉上钱乙的胳膊“师父，快看！”
二人将十几株防风全数挖掉后，坐在地上一一去土，装回竹篓。钱乙拿起一株羌活，问道“看到它，你能看到什么？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张辰寒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愣了一下，继而说道“羌活性温，发表散寒，除湿止痛，用治外感风寒，寒热头痛，周身肢节疼痛。”钱乙点头“还有别的吗？”张辰寒补充道“它辛温燥裂，上行发表力强，而燥裂之性易伤阴耗血，气血不足者忌之。”
说话功夫，钱乙已装满竹篓，又问道“只有这些吗？”张辰寒又接着说道“好的羌活，其色为棕褐，环节紧密而隆起，易折断，断面不齐，面有菊花纹，断皮部为棕红，木部淡黄，中有黄白骨髓，或有朱砂点，闻之郁香，尝之苦麻。”钱乙语重心长道“还不错，不过，这种程度，还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识草药。”
钱乙肃然说道“每看到一株草药，你就要对它的生长环境，习性，药性了如指掌。一株草药放于面前，拿在手中捏一捏，闻一闻，便要对它的性味如何，量几何，进入体内作用几何，了然于心，这才是真正的识草药。”张辰寒呼扇着一双大眼睛，感叹道“原来一株草药，竟有如此渊博学问。”
钱乙温和说道“在认识药材的基础上，才能进一步掌握挑选药材的技巧，只需捏在手中，闻上一闻，便要从它的颜色，表皮，形状，味道，干湿度，附手力上所表现出的优，中，低，劣，尽然知晓。”张辰寒闪烁着渴求与钦佩的眼神，用心记下所听到的每一个字。
宝慈殿内，一袭绛纱袍的九五之尊施礼道“儿臣参见母后！”太后忙上前扶起“快起来，快起来！”年轻的皇帝起身又搀扶着母亲坐回凤榻上，说道“儿臣都两日未向母后问安了，实是不孝。”太后慈祥而不乏威严的说道“皇上忙于政务，哀家都很理解。”皇上端起桌上的茶，对左右宫女道“朕不是吩咐过吗？太后忌凉，桌上的茶汤要始终保持温热。”左右四个近身宫女忙惊慌失色的跪于地上，太后开解道“皇上不要责怪她们了，刚才是我没有让她们换掉。”皇上这才和声道“都起来吧！以后记得勤换。”四个小宫女这才放下紧张得提到嗓子眼上的心。
皇上略一思索后，恭恭敬敬地问道“母后，对于宋启提出的三冗问题，儿臣想听听您的建议。”太后目光深沉道“皇上，自古以来，君王的社稷大业，离不开群臣的辅佐，宋启等人提出的三裁，得不到文武百官的认可，足以说明其具有的不合理性。古往今来，区闻诌见，蛊惑帝王，祸乱朝纲的臣子不在少数。哀家希望皇上也能多听听元老们的想法，不要偏听偏信，江山大业，儿戏不得。”
年轻的皇帝依旧面带笑容，道“母后，儿臣着实担心轻易革新会乱了朝纲法纪，可是昨日儿臣苦苦思虑一番之后，觉得宋祁等人所提，正是我大宋朝目前的实际弊端啊！”太后剥了橘子送到皇上嘴里，继而说道“那这两日朝议时，支持三裁的人，可过半数啊？”皇上的脸上依旧漾笑“没有。”太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哀家只劝皇儿，事关江山社稷定要思虑周全啊！”皇上施礼“儿臣受教了，回去定然再好好思虑一番，明日再来看望母后，先行告退！”太后嘱托道“皇上政务虽忙，也不要太过劳心费神，伤了身子。”皇上再施礼道“儿臣知道了，儿臣告退！”
福宁殿，郭后容光焕发，虽已小腹凸起，但一袭尊贵绛纱裙罩体，仍旧妖娆纤丽动人。一旁的李明生摇着青竹图饰扇，道“娘娘今日春风满面，光彩照人啊！”传来郭后银铃般的笑声“得到了心爱之人的疼爱与守护，美丽的花自然会绽放得更加娇艳。”李明生翩然坐于一旁，道“皇上来福宁殿了？”郭后轻勾嘴角“昨晚本宫在皇上怀里睡了一宿，今天只觉得格外的精神，心情也格外的亮丽。”郭后一边对镜顾自打扮，一边对李明生说道“李大人，你可要好好帮本宫，皇上眼里，除了本宫，是不能有别人的。做的好，本宫绝不会亏待于你。”
李明生轻摇折扇，道“凭娘娘对皇上的这份真心，臣一定竭心尽力帮助娘娘。”郭后正色道“凝和殿，姓曹的那个狐狸精，你想好怎么收拾她了吗？余恩那边，他已经答应帮本宫了。”李明生胸有成竹道“想是想好了，只是需要娘娘配合才行。”
郭后拿起蓝宝石耳坠，顾自带上，问道“说说看，要本宫怎么配合？”李明生缓缓道“近几日，娘娘先不要与淑妃争宠，皇上去了凝和殿，才方便我们行事。”郭后心中一怒，吼道“李明生！皇上好不容易来陪陪我，你竟然出这样的主意帮本宫！”李明生压低声音，对正愤怒之人说道“娘娘，你听臣说完，我们这样……”
张辰寒与钱乙回至医官院，收了一早晾晒出来的药材，钱乙对张辰寒说道“我去一趟刘大人家，采药劳累一整日，你好生休息。”张辰寒应道“是，师父！”
独自坐在清泉井旁，按摩着酸痛的膝盖，仰望着早早挂上枝头的月牙，婆娑着手中玉箫，孤自感伤道“生身娘亲，我的陈府爹娘，还有，上官叔，安儿害了这么多人，现在能想到唯一能解脱我内心痛苦的办法，就是行医救人了，多救一个人，安儿便少了一宗罪过。拿生命保护我的人啊，我该怎样做才能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拭去两行热泪，悲伤的箫声再次回荡于夜空下，漫天闪耀，无边无际的繁星，似乎也在诉说着此刻张辰寒对亲人的浓烈的思念。
不知何时回来的钱乙，站在屋檐下望着那一抹落寞而瘦弱的身影，这少年的固执性情，眸心泛着的一抹忧郁，以及时常见到的呆滞目光，都让钱乙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真的很像，很像，像得以至于他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悲伤。走至张辰寒身旁后轻轻坐下，不作打扰，直到最后一丝凄凉箫音消失于夜空，张辰寒才慢慢缓过神来，一回头，惊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钱乙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刚回来。”继而两个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钱乙望了望渐渐丰盈的月亮，缓缓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为何哀思绵绵，孤寂怆然？”张辰寒沉沉回答道“此曲名叫悼心，用以追念逝去的一切世间美好。”一问一答后，两人再次沉默。
夜空中圆润的白玉盘已悄悄划过树梢，滑落在高高的黑色屋脊之上，皎洁的清辉流泻下来，洒落在钱乙的侧脸上，钱乙轻声问道“辰寒，先不论药与毒的异同，小方科是所有科类中最难，最精细的，你愿意扪心求学，认认真真地研学它吗？”在夜色中，仍能看出张辰寒异常闪烁眸子，她说道“我愿意，我愿意学好它，师父。”
钱乙说道“好，现在为师要给你说几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上。诊小儿疾，难者有四，小儿脉微难见，诊察多惊啼，仅靠脉诊难以辩证，其为一难。小儿骨气未成，形声未正，悲啼喜笑无常，望诊不确，其为二难。小儿不能言语，言语亦未足取信，问诊之难，为其三。小儿肺腑柔弱，易虚易实，易寒易热，用药欠妥，便病情综复，其为四难。这都是为师总结的诊断经验，希望对你今后的学习能有所启发。”张辰寒跟在钱乙身后，深深躬身一礼“辰寒谨记师父教诲！”
早饭过后，张辰寒走到钱乙案前施礼“师父！”钱乙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小本蓝色封皮的医书，封面印有书名为“颅卤经”，递向张辰寒，说道“从今天开始，把你的倔强和固执都用在学习上。”张辰寒双手接过，翻开封皮，赫然印有“钱乙著”，张辰寒抬头看向钱乙深邃的眸子，喜难自禁，兴奋道“辰寒一定认真学习。”
钱乙忙着往外端药，张辰寒忙着往清泉井旁搬药具，整个院子都是二人忙碌的身影。张辰寒打来水，拿起毛巾将药罐的里里外外擦拭得干净明亮，钱乙坐在板凳上，认真精细地挑选着药材。他细致的将挑选好的药材，整齐摆放在簸箕中，以使晾晒均匀。
张辰寒刷洗累了，靠在墙壁上休息，回头看了眼屋檐下忙碌之人，瞬间惊讶。同一种黄芪，竟被分别挑选在三个簸箕中，分为三类。只见钱乙捏起一根黄芪，认真观察后放在鼻尖嗅闻，然后扔在稍大点的簸箕里，又捏起一根同样的观察和嗅闻，又扔到小簸箕里。再捏起一根，又扔进了大簸箕里，终于拿起一根，整齐摆放在中间的簸箕里。待中间的簸箕摆放满了，才拿上药架晾晒。张辰寒心中暗自惊奇，以前跟樊叔学挑选药材时，可没有学过这种挑法。张辰寒一边擦拭着手中器物，一边苦思冥想。
这已经是第三天刷洗药罐子了，三天来，钱乙对张辰寒只吩咐过同样一句话“如果你选择留在这里，那就去刷药罐吧！”张辰寒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了代价，每天都坚持着。刷洗累了，便歇上一会儿，钱乙几不说她刷的好，也不说她刷的不好，只是让她这样一直忙着。药房里的上百件器具，都已被张辰寒刷洗了三四遍，光药罐子大大小小已刷洗了一百多只。张辰寒既没有打算离开的念头，也不因整日的刷洗工作而枯燥。
但如果说她真的是在一直刷洗那些瓶瓶罐罐，好像也不太符合事实。趁钱乙不在院里，便跑到药架子旁，将晾晒好的药材研究个遍，闻一闻，舔一舔，捏一捏，偷偷拿走几根，跑到井旁，折断观察。钱乙又到院子里忙碌，她便“老老实实”地将罐子从水盆里捞出来，摆在长凳上晾晒。见钱乙只是顾自忙着，便跑回药房，悄悄观察一类封存于瓦罐中，一类倒在竹篓里的黄芪。三类各取几根，藏在角落里纠着眉峰，细细辨识着异同，将表皮，颜色，形状，味道，干湿度，附手力，以及断面的菊花心，一一作对比后，思索着钱乙将药材拿到手里，捏一捏，嗅一嗅间，到底能得到多少信息。
张辰寒正在打水，杨管家又急急而来，未走到跟前，便朝院里正挑选药材的钱乙叫道“钱学士！钱学士，我家三小少爷好像也感染了水痘，还得劳烦您去府上一趟。”钱乙连忙放下手中的簸箕“杨管家先不要惊慌，什么时候发现小少爷起水痘的？”杨管家道“今天早上就一直哭闹不停，适才夫人帮小少爷换衣服，才发现腰部有一圆滚滚的水痘粒。”钱乙提了药箱，杨管家连忙接过，说道“我带了马车，在侧门外候着呢！”
钱乙与杨管家匆匆而去，张辰寒慢条斯理地继续提水，不一会儿便又转转悠悠跑到药架子旁边，忍不住端起钱乙未挑选完的一簸箕黄芪，凭着自己研究总结的一套方法，大着胆子开始对簸箕里的药材开始分类。一根，一根，又一根，沉浸于用自己的方法挑选的过程中，张辰寒脸上舒展着明靥笑容。突然秀眉一皱，看着簸箕里的药材只剩下一个底，心里开始着急“这可怎么办？可不能被师父发现了。”用手扒拉扒拉，看着还是明显少去了一些，无奈之下，抓起两把小簸箕中，挑出的变质异味药材，放于旁边簸箕中，拍拍手上的药沫，赶紧逃离现场。
不多时，钱乙提了药箱回来，张辰寒正将各种器具往屋里搬回，只见钱乙又坐回开始挑拣，张辰寒心中窃喜，原来没有被发现。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更可气的是，还有了第三次和第四次，只要钱乙离开院子，张辰寒就像模像样的开始坐下挑拣，然后抓起两把挑选过的药材，掩盖痕迹，再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现场。终于在第五天，黄芪这一类药材挑选完毕，张辰寒除了刷洗药罐子，便又没了其他事可做。
正靠在墙上打盹，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花容失色。“哈哈～吓到你了吧！看你还偷懒打瞌睡。”张辰寒激动道“炫锋，你怎么来了？你在那边好吗？他们为什么把你调走啊？”李炫锋也靠着墙壁坐下，说道“以往一名师父只招一名学生，院使大人好像觉得咱们师父招收两名学生不太合理，就让我转在了余恩师父门下。你不用担心我，余恩师父对我还可以，令我不开心的是，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张辰寒的心情也因李炫锋的到来而豁朗起来，道“没事，以后你有空来找我，我有空就去找你。”“好啊！不过余恩师父不太喜欢我出来玩，他比师父要严厉一些，除了学习和跟着出诊，都让我待书房里学习。”李炫锋有些抱怨的说道。
张辰寒安抚道“那我可以去找你啊，我比较闲。”李炫锋看了眼旁边的药罐子，问道“辰寒，师父还让你干这个啊？”“是啊！不过也挺好，清闲。”李炫锋开解张辰寒道“辰寒，我们是多么幸运能考进翰林医官院，要不，你就向师父认个错，答应他日后不轻易使用药性凶险的药物，师父一定会原谅你的。”张辰寒垂下脑袋“炫锋，你也觉得我是错的吗？”“辰寒，我没有觉得你是错的，但是我不想看到你考进医官院天天刷刷洗洗，什么都学不到。”李炫锋认真说道。张辰寒摇摇头说道“没事，如今我有了安身之处，就已经很知足了。”
李炫锋忧心道“辰寒～我到底是该佩服你的固执，还是该怨恨你的固执呢！”张辰寒仍是坦然一笑“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但是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强迫自己违背心意。”李炫锋长叹一声，无奈摇头。望了眼西坠的太阳连忙起身“糟了，我得回去了！要不我师父该发现了。”张辰寒也起身相送，李炫锋临走不忘交代“记得有空去找我玩！”“记得了！”张辰寒应道。
张辰寒又开始搬回药罐子，大概搬习惯了，每次抱两个大药罐也不觉得累。一切收拾完毕，独自去后街喝了点粥，便又早早躺在床上，拿着一根黄芪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着。不知过了多久，两张刻在心里的面孔又真切出现在自己眼前。张辰寒倏然张大眼睛“爹，娘，是你们吗？”二人笑意盈盈地朝自己点头，张辰寒顷刻泪水夺眶而出“爹，娘你们知道这些日子孩儿有多思念你们吗？”真切感受着双亲将自己紧紧搂在怀中暖暖的温度。陈星烜喃喃说道“安儿，我们也想你啊！”正在这时，二人突然松开了自己，张真神情凄切的说道“安儿，我和你爹要走了。”“娘！爹！你们要去哪里？”眼见二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却怎么努力都抓不着，只有痛苦地喊道“爹，娘，你们不要安儿了吗？你们要去哪里？”心脏蓦然抽痛，猛地坐起身子，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张辰寒疯了似的往外跑去。
院子里空空旷旷，漆黑一片，张辰寒望着朦胧的月亮，绝望地跪在地上，压在心底的悲伤再次如洪水般决堤。哽咽道“爹，娘，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身子。钱乙朝院子里蜷缩成团的黑影走去“辰寒～”蹲下身子，看着泪流满面之人，道“辰寒，先起来～”张辰寒囔声道“不，只有这样，我的心才不会那么痛。”
福宁殿，郭后优雅地品着茶，余恩急步进来，施礼道“余太医，坐吧！”待余恩坐定，郭后说道“余太医，你知道本宫因何找你来吗？”余恩心有预料，翻动眼珠子“臣不知。”郭后又说道“本宫的心病又犯了，这才把余太医给请过来。”余恩问道“德妃那边？”“不是慈元殿，是凝和殿，怀上龙种了，猖狂得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本宫看着很不舒服，本宫知道，余太医一定有办法。”余恩沉默，郭后又诱引道“事成之后，余太医是要金银珍宝，还是官高禄长或者美娥娇娘，尽管跟本宫提。”
余恩缓缓跪地“臣也有一块心病，钱乙仗写了一本叫《卤颅方》的巫书之后，妄自尊大，盛气凌人，恳请娘娘替微臣做主。”郭后媚眼微缩“又是钱乙？本宫也甚为讨厌这个坏事精，余太医且放心，这口恶气，本宫会替你好好出。”拿起巾帕轻拭唇角，道“余太医，此次药用到位，让那贱人再也不能怀上龙种，看她还有什么嚣张的资本。”余恩眼底翻出前所未有的凶狠目光“是，娘娘。”
钱乙看着一早又开始刷洗药具之人，走近吩咐道“取两个竹篓来，陪我去采药。”张辰寒沉闷道“师父，我不想去，这些还没有刷完呢！”。钱乙认真的脸不严而肃“快去取来。”张辰寒只得乖乖拿来两个竹篓，钱乙接过一个挎在身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官院。
从后街向东走至岔路口，又转入林荫小道，二人只是走着，一路无语。不多久，便来到一座山脚下，钱乙回头说道“这座山名叫大药峰，我们医官院的人通常都会来此采药。”张辰寒只是闷声应了一声，二人沿崎岖陡峭的山路攀爬着上了山腰。钱乙说道“今日，我们找防风和羌活两味药。”张辰寒应道“是！”心中暗暗纠结“难道师父改让我每日上山采药了？不过也挺好，是我喜欢的差事，比在医官院刷刷洗洗要好过得多！”
挖掉一株羌活，扔进背后的竹篓里，又往树林的深处走去。钱乙忙担心他第一来对地形不熟，忙跟上前去。张辰寒走在前面，不一会儿竹篓里已经沉甸甸的了，很久没有上山采药，此时的张辰寒心情大好。转身对钱乙说道“师父，这边有一条小径，我们从这里爬上去吧？上面草木茂盛，这两种药应该也不不会少。”钱乙抬头望了一眼，道“地形还不甚熟悉，莫要攀高。”张辰寒只得继续向前行，正在暗自惋惜不能去半山腰收获一大竹篓药材，突然眼前一亮，不远处凹坑里长有十几株防风，张辰寒高兴地拉上钱乙的胳膊“师父，快看！”
二人将十几株防风全数挖掉后，坐在地上一一去土，装回竹篓。钱乙拿起一株羌活，问道“看到它，你能看到什么？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张辰寒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愣了一下，继而说道“羌活性温，发表散寒，除湿止痛，用治外感风寒，寒热头痛，周身肢节疼痛。”钱乙点头“还有别的吗？”张辰寒补充道“它辛温燥裂，上行发表力强，而燥裂之性易伤阴耗血，气血不足者忌之。”
说话功夫，钱乙已装满竹篓，又问道“只有这些吗？”张辰寒又接着说道“好的羌活，其色为棕褐，环节紧密而隆起，易折断，断面不齐，面有菊花纹，断皮部为棕红，木部淡黄，中有黄白骨髓，或有朱砂点，闻之郁香，尝之苦麻。”钱乙语重心长道“还不错，不过，这种程度，还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识草药。”
钱乙肃然说道“每看到一株草药，你就要对它的生长环境，习性，药性了如指掌。一株草药放于面前，拿在手中捏一捏，闻一闻，便要对它的性味如何，量几何，进入体内作用几何，了然于心，这才是真正的识草药。”张辰寒呼扇着一双大眼睛，感叹道“原来一株草药，竟有如此渊博学问。”
钱乙温和说道“在认识药材的基础上，才能进一步掌握挑选药材的技巧，只需捏在手中，闻上一闻，便要从它的颜色，表皮，形状，味道，干湿度，附手力上所表现出的优，中，低，劣，尽然知晓。”张辰寒闪烁着渴求与钦佩的眼神，用心记下所听到的每一个字。
宝慈殿内，一袭绛纱袍的九五之尊施礼道“儿臣参见母后！”太后忙上前扶起“快起来，快起来！”年轻的皇帝起身又搀扶着母亲坐回凤榻上，说道“儿臣都两日未向母后问安了，实是不孝。”太后慈祥而不乏威严的说道“皇上忙于政务，哀家都很理解。”皇上端起桌上的茶，对左右宫女道“朕不是吩咐过吗？太后忌凉，桌上的茶汤要始终保持温热。”左右四个近身宫女忙惊慌失色的跪于地上，太后开解道“皇上不要责怪她们了，刚才是我没有让她们换掉。”皇上这才和声道“都起来吧！以后记得勤换。”四个小宫女这才放下紧张得提到嗓子眼上的心。
皇上略一思索后，恭恭敬敬地问道“母后，对于宋启提出的三冗问题，儿臣想听听您的建议。”太后目光深沉道“皇上，自古以来，君王的社稷大业，离不开群臣的辅佐，宋启等人提出的三裁，得不到文武百官的认可，足以说明其具有的不合理性。古往今来，区闻诌见，蛊惑帝王，祸乱朝纲的臣子不在少数。哀家希望皇上也能多听听元老们的想法，不要偏听偏信，江山大业，儿戏不得。”
年轻的皇帝依旧面带笑容，道“母后，儿臣着实担心轻易革新会乱了朝纲法纪，可是昨日儿臣苦苦思虑一番之后，觉得宋祁等人所提，正是我大宋朝目前的实际弊端啊！”太后剥了橘子送到皇上嘴里，继而说道“那这两日朝议时，支持三裁的人，可过半数啊？”皇上的脸上依旧漾笑“没有。”太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哀家只劝皇儿，事关江山社稷定要思虑周全啊！”皇上施礼“儿臣受教了，回去定然再好好思虑一番，明日再来看望母后，先行告退！”太后嘱托道“皇上政务虽忙，也不要太过劳心费神，伤了身子。”皇上再施礼道“儿臣知道了，儿臣告退！”
福宁殿，郭后容光焕发，虽已小腹凸起，但一袭尊贵绛纱裙罩体，仍旧妖娆纤丽动人。一旁的李明生摇着青竹图饰扇，道“娘娘今日春风满面，光彩照人啊！”传来郭后银铃般的笑声“得到了心爱之人的疼爱与守护，美丽的花自然会绽放得更加娇艳。”李明生翩然坐于一旁，道“皇上来福宁殿了？”郭后轻勾嘴角“昨晚本宫在皇上怀里睡了一宿，今天只觉得格外的精神，心情也格外的亮丽。”郭后一边对镜顾自打扮，一边对李明生说道“李大人，你可要好好帮本宫，皇上眼里，除了本宫，是不能有别人的。做的好，本宫绝不会亏待于你。”
李明生轻摇折扇，道“凭娘娘对皇上的这份真心，臣一定竭心尽力帮助娘娘。”郭后正色道“凝和殿，姓曹的那个狐狸精，你想好怎么收拾她了吗？余恩那边，他已经答应帮本宫了。”李明生胸有成竹道“想是想好了，只是需要娘娘配合才行。”
郭后拿起蓝宝石耳坠，顾自带上，问道“说说看，要本宫怎么配合？”李明生缓缓道“近几日，娘娘先不要与淑妃争宠，皇上去了凝和殿，才方便我们行事。”郭后心中一怒，吼道“李明生！皇上好不容易来陪陪我，你竟然出这样的主意帮本宫！”李明生压低声音，对正愤怒之人说道“娘娘，你听臣说完，我们这样……”
张辰寒与钱乙回至医官院，收了一早晾晒出来的药材，钱乙对张辰寒说道“我去一趟刘大人家，采药劳累一整日，你好生休息。”张辰寒应道“是，师父！”
独自坐在清泉井旁，按摩着酸痛的膝盖，仰望着早早挂上枝头的月牙，婆娑着手中玉箫，孤自感伤道“生身娘亲，我的陈府爹娘，还有，上官叔，安儿害了这么多人，现在能想到唯一能解脱我内心痛苦的办法，就是行医救人了，多救一个人，安儿便少了一宗罪过。拿生命保护我的人啊，我该怎样做才能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拭去两行热泪，悲伤的箫声再次回荡于夜空下，漫天闪耀，无边无际的繁星，似乎也在诉说着此刻张辰寒对亲人的浓烈的思念。
不知何时回来的钱乙，站在屋檐下望着那一抹落寞而瘦弱的身影，这少年的固执性情，眸心泛着的一抹忧郁，以及时常见到的呆滞目光，都让钱乙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真的很像，很像，像得以至于他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悲伤。走至张辰寒身旁后轻轻坐下，不作打扰，直到最后一丝凄凉箫音消失于夜空，张辰寒才慢慢缓过神来，一回头，惊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钱乙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刚回来。”继而两个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钱乙望了望渐渐丰盈的月亮，缓缓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为何哀思绵绵，孤寂怆然？”张辰寒沉沉回答道“此曲名叫悼心，用以追念逝去的一切世间美好。”一问一答后，两人再次沉默。
夜空中圆润的白玉盘已悄悄划过树梢，滑落在高高的黑色屋脊之上，皎洁的清辉流泻下来，洒落在钱乙的侧脸上，钱乙轻声问道“辰寒，先不论药与毒的异同，小方科是所有科类中最难，最精细的，你愿意扪心求学，认认真真地研学它吗？”在夜色中，仍能看出张辰寒异常闪烁眸子，她说道“我愿意，我愿意学好它，师父。”
钱乙说道“好，现在为师要给你说几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上。诊小儿疾，难者有四，小儿脉微难见，诊察多惊啼，仅靠脉诊难以辩证，其为一难。小儿骨气未成，形声未正，悲啼喜笑无常，望诊不确，其为二难。小儿不能言语，言语亦未足取信，问诊之难，为其三。小儿肺腑柔弱，易虚易实，易寒易热，用药欠妥，便病情综复，其为四难。这都是为师总结的诊断经验，希望对你今后的学习能有所启发。”张辰寒跟在钱乙身后，深深躬身一礼“辰寒谨记师父教诲！”
早饭过后，张辰寒走到钱乙案前施礼“师父！”钱乙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小本蓝色封皮的医书，封面印有书名为“颅卤经”，递向张辰寒，说道“从今天开始，把你的倔强和固执都用在学习上。”张辰寒双手接过，翻开封皮，赫然印有“钱乙著”，张辰寒抬头看向钱乙深邃的眸子，喜难自禁，兴奋道“辰寒一定认真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