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声赠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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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聚散终有时 自古离别多愁思

    远远望见陈星烜在走廊里踱步,学堂内顿时书声琅琅,三十位白衣少年,宛若一朵朵白莲花盛开满整个学堂,雅逸而芬芳。刻满经论古训的学堂四壁犹显肃穆庄严,书香四溢。陈星烜走外面踱步进来,用戒尺敲了桌案,瞬息,学堂内读声骤停,鸦雀无声。陈星烜“昨日留的两个任务完成得如何了?背诵《尔雅》中释天一节,《礼记》中我所圈的三段翻译,每位学生必须完成!未能按要求完成的,抄写《释天》一节,《礼记》三段,各一百遍,并罚写读书心得三篇!”话音落下,有的学生面色从容,神情自若,低头顾自背诵起来。有的学生则面露难色,焦虑烦躁起来,窃窃私语道“完了!我还没来得及背完呢!”“夫子来真的啊!”陈安倒是气定神闲,背书对她来说,实非难事,应算是强项了吧。翻开书卷开始试着翻译。陈星烜在门口负手而立,他不仅要尽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之责,他更积极寻求最有益,妥适的方法促进学生思悟。陈星烜本师者恳诚之心,教学态度甚为严谨,他竭尽全力,倾囊相授,一心要为国家为社稷培养有用之才,擎托起学生少年鸿梦,承载着国家栋梁之材。因其为学有道,治学有方,声明卓著。



    陈星烜踱回学堂,吩咐学子们全数到学堂外面去,整齐排列,哪位背诵和译文已学通,可到门口背诵并接受提问。通过后方可回学堂内预习新课。这项任务对勤奋善思考的学子来说,丝毫不难。可对那些不知变通,死记硬背,对待学习不上心的学子嘛,那可就艰巨了。



    一位高高瘦瘦的白面书生率先来到陈星烜面前,将书合上,摇头晃闹,朗朗背诵起来。见有人打了头阵,后边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们自然也不甘示弱,争相到夫子面前完成任务。不多时,已有六位学子进了学堂,陈安不抢先,但也愿不落于后,走上前将书背于身后,《礼记》三段,一气呵成,可谓滚瓜烂熟,即是倒背,也可如流。《释天》一节更是译意恰确,毫无偏颇。家中对陈安百般溺爱的陈星烜,在学堂内可是不徇半点私情,该教该罚,甚是分明。向来行事周正得体,不愧是受人敬仰的陈夫子呢!



    郑浩和林鑫磊二人开始在外面着急了,郑浩轻拉林鑫磊的衣襟“哎呦,这可怎么办啊!我昨晚没来得及读书,都怪你!”林鑫磊翻着白眼“你小子怎么怪起我来了!第一,是你自己不胜酒力,第二,昨晚我也没读书,现在我已经背得差不多了,是你自己不会背,还找理由怪别人?”郑浩撇嘴“谁说我不会背?让你见识下我的郑氏速背法!”“切!你这郑氏速背法,什么时候有用过?”斗嘴间,大部分学子都已完成任务,外面也就只剩下八九人了。见状,两人也开始专心致志读将起来。



    林鑫磊身上虽略带纨绔子弟作风,但认真起来,也不比尖子生们差到哪里,不一会儿功夫,便也已融会贯通。令郑浩不由得咋舌,转眼间,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人。陈星烜问道“郑浩,时已正午,你能否背译啊?”“夫子,我,我昨日生病了,今天脑子很混乱,故而不能贯通。。。。。。”学堂内都在预习新课,一片寂静,听得屋外的这番解释,有几位学子不禁相视而笑。“脑子混乱?”“有热闹看了。”



    陈星烜沉声道“脑子混乱?嗯!那就,先抄一百遍吧,好好梳理梳理。”郑浩瞬间全身毛孔喷张“啊?”见陈星烜严肃而不苟言笑的脸庞,于是立即应道“好!”



    书院里的时光总是欢快而乐趣无穷,而快乐的时光,又总是让人感受不到时间步伐,眨眼间,已到了午后,一天的课也就结束了。



    下学后,陈安一个人在街头闲逛着,抬头望向挂在树枝上的火红夕阳,冬去春来,白昼渐长,早几天下学之后的这个时辰,应已降下夜幕了。又随意行了几步,只见不远的露天茶棚前好不热闹,台上站着一位年轻说书先生,正手持方木,说得妙趣横生,台下茶桌前簇拥围坐,众人只听津津有味,哄笑连连。人群后面几个孩童顾自嬉戏打闹着。



    陈安寻至一处安静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洞庭山茶,屏去喧闹,心无所思的随意品着手中香茶。心儿一眼认出斜对面的陈安,对身边正优雅喝茶的芸娘道“芸娘,拿错我们药的就是他和另外两个酒徒,他们三个是一伙的。”芸娘漫不经心道“错了便错了吧!我们再去买便是。”心儿叹惋道“那么贵的药,便宜了这些酒徒,二十两银子呢!”拿起茶杯继而放下“我要不要去问问他?”芸娘阻拦道“既是酒徒,我们还是不要理会为好。”



    二人的交谈不远不近地传进陈安耳朵里,放下茶杯,朝低声嘀咕的心儿问道“这位姑娘,你想问在下什么?”心儿闻声抬头,轻蔑地飘了眼陈安“既然你都听见了,我就问问你吧!我们的药是你们一起的那个高个酒徒拿错了,不知道还在不在?”陈安闻听,心生不悦,直言道“不在!”心儿惊讶道“吃了?”“扔了!”陈安头也不抬地说道。心儿瞪向理直气壮的酒徒“扔了?我正要找你们算账呢!前日你们三个酒徒中的那个大高个儿,正强迫店老板把玉箫卖给你们,他情急之下,竟然把你们的什么破药渣子塞给了我!”陈安脸色一沉“强迫?姑娘此言过重了吧?我们只是和店老板商量,促成交易,如何说是强迫?再者,你的药不能对症医病,那对我来说也是破药渣子!”陈安一听得小丫头如此描述林鑫磊,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可一旁的芸娘也不能容忍别人在她的眼皮子低下欺负自己的丫头,更何况,在自己看来,眼前的“男子”更是无理强辩,遂道“公子,交易乃双方自愿而达成,昨日店老板已然不愿意,你们死缠烂打,紧缠不放,不就是强迫吗?”心儿点头赞许“就是!还好意思冠冕堂皇地说促成交易?二十两银子想买人家店中珍品,怎么不去抢啊!”陈安提起的茶壶狠狠放于桌上“休得刁钻无理!”心儿见陈安有些恼羞成怒,更扬声道“你们拿错了我们昂贵的药材,到底谁刁钻无礼呢?”陈安只气得面红耳赤,又低声喝道“强词夺理!”



    芸娘不再理会对面的愤然之人,轻抿一口香茶,悠悠开口道“素白纶巾习礼人,言辞粗陋念经伦!”心儿一听,芸娘又开始毒舌讽刺了,不过能这等文邹邹的骂人,只怕也只有自家小姐了,不禁拍手叫好。陈安又岂是省事儿的主儿,在芸娘话音落下,即吟道“颠倒黄钟理不分,何以附庸吟诗文?”芸娘的美丽的脸霎时一僵,顷刻又恢复平静,可内心却早已怒火烈烧。心儿闻听芸娘被眼前的“坏小子”辱骂,脸色陡然大变,喝道“小子!你胆敢说我们颠倒是非,附庸风雅?!”陈安顾自品着茶,不急不慢道“哦?原来你能听出来啊?”心儿顿时被气得眼冒金星,起身欲上前理论,被芸娘叫住“心儿,你何必自贬身价,与这等酒徒一般见识!”



    陈安只被不远处路过的熟悉身影所吸引,不再理睬面前愤怒的二人,径自起身,快步走去“上官叔,你怎么买这么多宣纸?”伸手接过一些抱在怀里,上官道“这是替老爷给书院置买的,安儿今日下学这么早?”“是啊!爹又进宫了,我们就提早了半个时辰下学。”心儿朝远去之人怒吼道“怎么!吓跑了,别让我下次再遇见你!”



    陈安随上官回至陈府,将一卷卷宣纸摆放整齐。上官道“安儿,老爷回来你告诉他一声,五十张宣纸都在这里了。”陈安忙叫道“上官叔!你留下来用晚餐吧?”上官再次拒绝道“孩子,你奶奶刚刚去世,我还是回去吧!守守她老人家。”陈安只得点头“好吧!柴米油盐如有缺少,及时到这边说。”上官点头“放心吧!也告诉老爷夫人一声,不必担心我,都好着呢!”



    陈安独自来至后院小花园里,拿出晶莹剔透的翠绿玉箫,在小亭子里坐下,背靠着紫红色的亭柱,吹奏起悠悠绵绵的曲子来。音符纷纷滑过翠绿色的枝上嫩芽儿,滑过初升的半轮明月,飞往天际尽头。



    修学书院有八个学堂,每个学堂有三十人,共有二百四十人,一到午时,没有课的白衣学子们似片片白色花瓣,散落在书院里的各个角落。少年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坐在一起聊天,一片嗡嗡嘈杂声,陈安坐在人群中,眼睛却盯着远方某处,一动不动。郑浩挪到旁边坐下,在陈安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陈安疼得倏然瞪大眼睛,拿了书卷拍打向罪魁祸“手”,“哎呦!我说小安子,你是不是不知道啊?你全身都散发着着一种独特的傻气,傻里傻气!天天呆乎乎的!按常理说,陈夫子的儿子,应该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满腹经纶,卓尔不群,你到底是不是夫子亲生的?”“好你个耗子!讨打是吧!”拿起书卷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狠打,郑浩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哀嚎,引得周围哄笑不已。一学子只说道“瞧你那兰花指,还怎好说他人。”



    林鑫磊坐在角落里看着这几人,虽然脸上漾着笑容,但掩饰不住浓浓伤感。他即将开始自己梦寐以求的戎马生涯,披坚执锐,快马乘风,可是此刻他很舍不得眼前这个总是郁郁寡欢,给人孤僻之感,既古灵精怪得让人忍俊不禁,又脆弱漠离得让人想极力保护的陈安。他舍不得,娘声娘气,无厘头诙谐逗趣的郑浩。他还舍不得这群朝夕相处的同窗,舍不得他最敬爱的夫子陈星烜,也舍不得离开这间充满欢声笑语的学堂,和整个朝气蓬勃的修学书院。陈安从人群中站起,走向正在角落里感伤的林鑫磊“鑫磊哥,再有两日,你就该出征了。”对上林鑫磊溢满忧伤的眼睛“到了军中,有暇之时,记得给我们写信,好让我们少做牵挂。”林鑫磊握住陈安纤瘦的手搭在膝盖上“好兄弟,我知道。”于林鑫磊而言,自己总喜欢像兄长一样呵护照顾陈安,在他一个人呆滞的时候,自己会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看着他一个人偷偷躲起来郁郁寡欢的时候,自己又总是莫名其妙的生出疼惜之感。只是很简单的,想让他开心快乐。



    郑浩也轻轻在林鑫磊旁边坐下“木石头真讨厌,你倒是走了,剩下我们这般感伤。”林鑫磊拉起郑浩的手,三人紧握在一起“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们,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能一起疯疯癫癫,对酒当歌。”郑浩低声叹了一口气,安抚道“没事!有机会的,你此去将元昊叛贼平了,便可早日回转,那时汴梁城里,我们还可重聚,想如何对酒当歌,便如何对酒当歌!”陈安也说道“是啊!我的鑫磊哥,七尺不羡千金裘,男儿志在挂吴钩。有这等气魄胸怀,勇谋双全的兄弟,陈安,实在荣幸!”



    翰林医官院内,二十名医官向队列前的紫衣中年男子行李“见过刘大人!”年近五十的医官院院使刘正荣,神姿丰健,立于案前“各位大人不必多礼,都坐吧!”入座完毕,刘正荣道“皇上要扩充翰林医官院人才,想必各位大人年前都已有所耳闻。今年始行,皇上授意,一切招考事宜据我院具体形势自行拟订,圣上且看成效。今日请各位大人前来商议此事,还请各位各抒己见,以谋定最良之策。”



    御医霍宣率先站出来提议道“刘大人,下官以为,此次选拔招录,贵术精,不贵量多。”一旁的年轻医师王源清却不认可道“选拔招录自当以医术精良为准,可数额局限下,又如何体现吾皇扩充的圣意?再者,名额寥寥,恐怕轮不到真正有医学奇才的民间子弟啊!”刘正荣微点头“霍御医和王医师的建议,本院会认真考虑。两位医学士有何看法?”坐于左侧的李明生起身道“大人,下官以为今年首例始行,不妨,不多不少的选上一选。如若太局限名额,可能会如王大人所言,如若人数太多,其弊亦不容小觑,其一,我院秩序失调,人员冗杂。其二,若选拔稍有差池,医术资质平平,蒙混过关之辈,入我堂堂翰林医官院,岂不损毁名声?更有违吸纳新才之论。”



    刘正荣捻须道“李学士以为,不多不少,该为多少?”李明生道“去年没有扩充的情况下,招录八人,下官以为,再多一倍,适好。”刘正荣望向钱乙处“钱学士以为如何?”钱乙这才收回一直盯着手中羌活的目光,起身道“李大人所言甚妥,既符合报考生员心声,又贴切医官院眼下实情。”刘正荣抚须大笑“好!那各位大人,可还有不同于李学士想法的?”座下各位大人纷纷表示赞同,刘正荣“好!既然如此,我们此次本公开公正之责,招选医术精湛良才,齐心协力办好医考,拿最好成效,以谢皇上重兴医学之恩泽。”座下诸位大人皆拱手道“谨遵大人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