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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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勾魂愈

    thu mar 26 22:12:25 cst 2015

    “自甘堕落,宁愿化妖,让他去死。”宁羽怜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拂袖就要离开。她打心底里厌恶憎恨妖类,他在她眼里和那些妖类并无分别。若不是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他保护他,她早就在七年前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夜里就把他斩杀掉了。

    宁羽怜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妖类残忍决绝的姐姐会这样看中一个半妖,甚至有心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出色的斩妖人,她们可是和妖类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啊!妖即是恶,只会作恶多端,全应被斩除,半妖亦是如此。

    南宫青凌不再多言,她不会违抗师命来替这个虚有其名的师弟求情。

    宁华裳忽然就笑了,笑的嘲讽,笑的无奈,笑的疯狂。她觉得自己此生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她是人群里的佼佼者,能掌控一切,但她却不能掌控他。她败给了自己最轻视最厌恶的妖类。

    她以为他会因为折磨痛苦而认错而放弃,但她始终低看了他的固执。到最后,她输给了他的固执。

    “你赌赢了!是我输了!我不允许你死!”

    她拿出解药,塞到他嘴里,用强劲的内力将药丸碾为粉末。粉末入口化水,流入他的身体,十步锥心散的毒素一点一点的消逝。

    折磨他十来天的痛苦总算平息了,没有毒素刺激大脑神经,他终于可以彻底的晕过去。这霸道的毒素已经将他的五脏六腑、骨骼经脉毁的不成样子,就算解了剧毒,他也是个身受严重内伤的垂死之人。

    “青凌,按住他,不要让他乱动。”

    “是。”南宫青凌凝神聚气。一百零八道无形内力快速束缚住了他全身,将他牢牢的钉在床铺上,动弹不得。

    宁华裳抬手,以气运形,无数银针凭空出现,凌空排成圈。这些银针不同于针灸治疗的金针,它们有些独特的名称“勾魂”。勾魂共有十三种尺寸,最细如牛毛,最粗堪比竹签。它们的构造十分精密,针头有弯勾、凹槽和卡口,针身中空,尾部像外延伸,分裂成八股,形如花瓣。

    七十二勾魂针身被注入了各种各样的药液,宁华裳取下浮空的十二最粗勾魂。

    正当她准备下手之时,宁羽怜阻止了她。

    “姐姐!你要用勾魂为他接脉?你不能救他!”宁羽怜脸色铁青。她万万没想到姐姐竟会为了一个区区妖类做到这种地步。

    “妹妹,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我。”宁华裳持勾魂,对准南宫池研胸前穴位。

    “为何不管我的事?姐姐,他是妖类!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他?你难道忘记了我们的誓言吗?!忘记了妖类和我们的血海深仇吗?!忘记二十七年前妖类对宁家做过的事情吗?!!”宁羽怜冲到宁华裳面前,面色赤红,横眉怒目。

    宁华裳愣住了,缓了好久才说一句,“他不是。”

    “他是半妖,同样是妖类!还是最危险的妖类!他是被诅咒的怪物,是我们的敌人!姐姐,我们应该杀他,留着他只会后患无穷!”宁羽怜激动,她只觉得姐姐因为面前这只妖怪而变得不像从前的姐姐,“七年前我们就应该杀了他,你一时心软将他留下。现在他已经变得强大了,甚至都开始反抗我们、不受我们控制了!如此这般下去,指不定哪一天他会像那些妖类一样无恶不作,毁天灭地!”

    二十七年前血流成河的画面还记忆犹新,她们的族人化为孤魂野鬼,永不能超度,日日夜夜在八寒地狱里受极刑之苦。

    “不会的,我自由分寸,会让他受我控制。”

    “受控制?”突然,宁羽怜就冷静下来了,她高亢的声音变得低沉,脸上也挂着异样的表情,“都说姐妹同心。姐姐……我是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因为那个人……你救他是因为那个人……你改变也是因为那个人。”

    “可是,你明明就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恋恋不忘?那个人爱的是林倾言不是你。他不是那个人的影子。那个人……”

    “够了,我不想听这件事!”,宁华裳提高音量,打断了妹妹的话。“无论你怎么说,我都要救他。妹妹你最了解我的脾气,我不想再多言。”

    宁羽怜和姐姐对视,最终她心寒,不再劝服姐姐。

    二十七年的坚持终究是抵不过三生石上的一纸承诺。

    “我……知道了。我不会多言,但希望姐姐不要后悔……永远不要。”她摔门而去。

    宁华裳面部表情凝结,但她没有踌躇很久。食指拇指捻起勾魂,直直刺入南宫池研胸口的核心脉络。在最尖锐的部分完全没入身体后,勾魂针头机关开启,弯勾接起断裂的两条经脉,凹槽连通针身,能活血化瘀、养骨生经的药液瞬间流入肺腑间。

    “啊”一声低沉的叫喊。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将陷入深度昏迷状态的南宫池研活生生痛醒。清醒后,他立马意识到了此时的情况,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进去身体的勾魂未完全扩展,锋利的弯勾缓慢刺破血管神经,药液慢慢渗透入奇经八脉的感觉犹如在伤口中细细撒盐。

    他本能的抗拒勾魂扎入自己身体,但因为内力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勾魂针一根又一根的插入自己身体。被十步锥心散毒素折磨到断裂的经脉又被重新接上。

    南宫池研汗如雨下,身下的床褥一遍又一遍的被打湿。下唇已经被咬到发青发黑,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但他丝毫不觉。

    发现了他的异样,宁华裳微微加快了手中动作。

    “青凌,别让他咬伤自己。”

    宁华裳知道这些药液的药力有多么霸道,他能强忍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人体极限了。接下来还有六十根勾魂,照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咬到下巴脱臼。

    “是。”南宫青凌取出了一条白丝巾,将它叠成小长条,裹了一小截软木,塞到他嘴里,又在他后脑勺的位置打了个结来固定。

    嘴中鲜血很快就染红了白丝巾。流淌的汗珠滴落到了他眼眸里,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的粘在额头上。

    十二粗勾魂用以接通主脉,主脉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百脉通则行气血而营阴阳,濡筋骨而利关节。

    经脉一旦接通,剩下的就是络脉。络脉不同于主脉,它们循行分布,紧密相连,彼此衔接,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扎到一旁的其他穴位。络脉内属于脏腑,外络于肢节,通达表里,贯穿上下,若不能很好的衔接上而导致络脉错乱,小则失去武功,大则当场毙命。

    宁华裳下手又稳又准,针针刺的恰到好处,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从上到下,由大及小,所有经络被接上,无一遗漏。勾魂续脉本就是极高的医术,能将筋骨错乱之处重新接连,可谓是起死复生之术,外加施针者还需要有极其深厚的内力来控制施针力度和方位,江湖上懂得这门绝活的人单手就能数出。

    她的额头蒙了一层细汗,手指尖因为长时间聚力而微微发颤。

    七十二勾魂终于全部扎入了他的身体,他胸前排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宁华裳捻住针尾处花瓣似的机关,慢慢旋转它们来调节药液滴入身体的速度。这些药液都是为了能让他快速恢复而特制的,或多或少带有些许毒性,渗入体内的速度太快很可能会让他的身体吸收不了而崩溃。

    六个时辰,到今日子时,这些药液就能被吸收完全。以它们的药性,估计三日内他就能恢复如初。但它们只能治表不能及里,想要让他身体不留后患和隐疾,还需再补上几味改善体质、强筋健骨的药来调养。

    反复斟酌,一张药材清单已经在脑海里初步形成,考虑到他的身体因过度失血而气虚,她又适当增加了当归、白芍、何首乌等药材的量。

    “青凌,他需要药浴。半个时辰后带他来泷涿阁。”(long zhuo)

    宁华裳解开将他束缚在床铺上的内力,让他斜靠着。她取出一根金针,刺入他头后颈部两侧凹陷处的风池穴。这是足少阳胆经的穴位,能让人长久保持清醒状态。

    七十二勾魂里的药可以改造和重塑经络与内腑,但承受者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一旦他陷入昏迷状态,新陈代谢变得缓慢,那些药的药力就不能发挥至极致,残留的毒素也不能永久根除。

    没了束缚,他不断痉挛,双手控制不住的想要拔掉前胸的痛苦之源。

    南宫青凌见势连忙再次将他束缚住。那些勾魂在放完针身药液之前,卡口处机关是不会松动的,若不清楚它们内部精密构造,强行取出只会伤害到自己。

    “看好他,若有什么状况,立刻告诉我。”宁华裳留下了一句话后匆忙离开。

    青凌自是明白师傅的意思。她重新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让他侧卧着躺下。这样的姿势能稍稍缓解体内的疼痛,让他不至于太难受。

    取到了最后一味肉桂,宁华裳配好了药浴的药材,将它们碾成粉末。滚烫的开水在药浴桶里翻腾,她小心翼翼的将粉末洒在里面,浓烈刺鼻的中药味弥漫开来。桶中之水渐渐变成浅褐色,夹杂着一些未完全化开的药材。她慢慢搅拌,水的颜色也愈来愈深,最后成了近乎墨色的深褐。

    她伸出一根手指,试探了水温,又仔细嗅了嗅药液的味道。感觉到药液并没有达到她想象中的效果,她再次抓了几副药,如此反复了五六次,直到满意了为止。

    半个时辰后,青凌带他来到这里。宁华裳让他脖间以下的部分完全没入水面下。

    泷涿阁是一个密闭的小房,中药味郁积于阁内无法散去,蒸发出的部分药物被他吸入体内。

    宁华裳在四周角落置放的香炉里点了能缓解疲劳的安神香,香的味道很淡,夹杂在浓烈的中药味中不易察觉。

    药浴虽痛苦,但对他的身体有极大的好处。功、散、通、排四道工序让药液流经他全身肌表,局部,患处,在某种程度上辅助勾魂协调肝脏、通利关节、调理五行、平衡阴阳。

    宁华裳轻掩门,留南宫池研一个人于内。

    五个半时辰,漫长的过程。

    错乱的骨骼经脉因为药力作用而缓慢生长,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分崩离析的身体在愈合。勾魂内精密的机关能根据他脏器和经络的愈合程度而微调弯勾刺入的深浅,药液的作用、弯勾的震动都让他痛不欲生。

    十步锥心散的毒被解除了……是宫主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的吧

    宫主……真的不想自己死……只是自己本就是该死之人……又何必浪费这些珍贵的药材来为自己疗伤呢?

    她以为他是和她赌气而喝下毒药,殊不知他从未这么想过。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努力的熬,因为长时间处于滚烫的药液中,身体泛着异样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