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琴音见人
萧元歌回神的时候，却见大殿内舞女皆已退下，殿中央，有一伊人亭亭而立。宫人呈上了七弦琴，摆放在伊人面前。
萧元歌没有开口，只是颔首看着。今日腊八宴，众人皆知元帝将会从官宦小姐中选出嫔妃乃至皇后之位，自然少不了才艺展示。
哪怕多数人皆知，皇后之位，基本内定了王家婉君。
殿内之人，乃是傅家傅雅霜，相比其余才女，傅雅霜显得自然许多，弹奏之前，甚至还对萧元帝启齿一笑，明眸皓齿。
萧元歌却想着这丫头近来胆子大了些许。
傅杰出身不高，乃至自身学识也不足，但对傅雅霜的培养，却是全心全意的。七弦琴是傅杰请名家所造的落霞琴，琴音优美好似夕霞，故而得名。
萧朝并不盛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言行，故而富贵千金自小便可学习琴棋书画，书香世家，女子自小更是尝读百书。
然，即便如此，女子亦不得入仕，更无法领兵。
即便在才女盛行的棠城，傅雅霜的琴艺也是顶尖。
琴音起，宛如清泉，洗涤世间污垢。殿外，白雪飘絮，好似随着琴声，翩然而舞。
殿内，萧长歌端坐高椅，对于傅雅霜的琴声并不讶异。事实上，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傅雅霜弹奏落霞琴。而傅雅霜的琴艺，也还称不上顶尖。
但在这些年纪不过双十的才女千金中，足以称好。
一曲琴音毕，傅雅霜福礼后，缓缓回座。因傅杰早年丧妻，故而她今日乃是孤身一人，如此却是将她的身影突出了一般。
众人注意到萧元帝还特别看了几眼傅雅霜，心思便活络起来。工部侍郎傅杰，乃是萧元帝一手提拔，如今看萧元帝这架势，莫不是看上了傅杰之女，傅雅霜？
如若这般，那王婉君岂不是...
众人下意识看向了王婉君，却见后者神色如常，好似没察觉到萧元帝对傅雅霜的关注。
太过安静，好似对一切漠不关心。
萧元帝也注意到王婉君的表现，手指无意识的在龙椅扶手上敲击，不发一言。
王婉君，自小尝读百书，喜学识喜出游。新锦二十一载，洛阳文会，王婉君女扮男装，一鸣惊人夺得诗词魁首，一时名噪洛阳，当世才女。
单以品性修养来说，玥太后给他找的这个皇后候选人，并不算差。以王婉君如今这端庄的模样，等她长成后，定有母仪天下之风。
可世人皆知，玥太后联手王家，引王婉君至棠城，目的就是稳住玥太后的势力。从本质上，和萧元帝是处于对立面的。
帝后终将不和。
“棠城之人皆传，傅家小姐琴艺无双，今日一曲，实至名归。”
玥太后端坐高椅，颔首似是赞许般开口，“论琴艺，傅小姐可冠绝群英。”
台下便有贵妇掩嘴而笑，“太后实是不知，傅小姐琴艺虽好，却不及徐家千金。”
萧元帝抬眼看了过去，因他守孝三年，期间宫宴甚少举办，故而对多数百官妻女并不熟稔。但他不用想，大抵也知道这贵妇，应是属于玥太后一系的。
徐致晟有两子一女，长子徐志智天慧过人，次子徐志哲资质平庸，小女徐姝湘声名不显，相貌平平。
棠城笑谈，徐致晟所生，一代不如一代。
一唱一和却是毫无维和感，玥太后闻言柳叶眉稍许上扬，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哦？不知今日徐家千金可有到场？”
王婉君局坐左侧，而她对面的，正是徐姝湘。如棠城传闻，徐姝湘相貌平平，声名不显，即便端坐右侧前翼，依旧被很多人忽略。
此刻得玥太后召唤，徐姝湘神色平静地起身，来到殿中央，“禀太后，臣女在。”
这是萧元帝第一次见到徐姝湘。
她一人静站殿内，颔首垂眉，如邻家女子般乖巧。发簪间，露出那精巧的五官，只是组合在一起，却显得有些平凡，并无出彩之处。
不卑不亢如她，垂手等候，不发一言。
“不知哀家是否有幸，能听闻徐小姐弹奏一曲？”
“此乃臣女之幸。”
宫人询问过傅雅霜的意思后，将落霞琴搬了上来，置于殿内。徐姝湘宠辱不惊，移步来到落霞琴处，缓步落座。
琴声再起，落霞琴琴音绕梁，可众人却能听得出来，徐姝湘之琴艺，虽也高雅，却不及傅雅霜。
众人神色各异，身在殿内的徐姝湘却神色如常，纤细的手指纷飞间，音符并无丝毫差错，好似没受到任何影响，也没察觉到自己技不如人一般。
王婉君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萧长歌依旧没有任何表态，在宫内这数年，他早已懂得如何不露神色，这也是身为掌权者，必须掌握的一环。
更何况，他是萧朝最顶端的，帝王。
“臣女献丑了，有负太后厚望。”
一曲事毕，徐姝湘收手站立，宫人收了落霞琴。片刻后，殿内掌声缓缓响起，却是傅雅霜带头鼓掌。
萧长歌偏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神色正紧，不似作假，心下便有所了然。
奏曲者，心性乃是重中之重，大庭广众之下，明知技不如人还能够弹奏自如，光是这份心性，怕是很多人都不及她。
但殿内之人，多数却不懂其中奥妙，那掌声也是稀稀拉拉。
一曲结束，又是正常的才艺展示时间，萧长歌早已看过宫内缤纷才艺，这些才女，纵使才艺惊人，也抵不过年纪尚小，哪里能让他惊艳。
即将落幕之时，之前开口的那名贵妇，将视线移到了王婉君身上，而后掩嘴轻笑，“臣妇听闻，婉君小姐素有洛阳才女之称，曾在文会上夺得诗词魁首，不知臣妇今日能否有幸见证婉君小姐之诗词双绝。”
众人心下一凛，便知今日重头戏来了。
玥太后视线落在王婉君身上，却是神秘一笑，：“今日乃是腊八群宴，诗词歌赋怕是不妥。不若，婉君便弹奏一曲？”
“哀家听闻，婉君琴艺，亦是一绝。”
便是萧长歌，也忍不住眉宇微挑，有些意料之外。台下，傅雅霜也是神色微怔，有些意外。
今日腊八宴，她弹奏落霞琴，乃是授意使然，原本以为玥太后只是想借她之手挑起氛围，却没想到，原来是把她也算计进去了。
也是，她父亲是萧元帝一手提拔的少数官员，而玥太后和首辅徐致晟，并不会轻易放权。
王婉君依言起身，来到殿内，但却没有明言回话，青丝下，能看到她微微勉着的唇瓣。淡粉如桃花，却泛着一缕白色。
琴音再起，一副画卷，似乎在琴音中缓缓展开。高山流水，清泉流响，褪去了殿内繁华，回归到轻灵优雅。
没有丰富的山水阅历，没有置身山水之间悠然，是弹奏不出这般琴音的。而听闻琴音之人，尽皆随着琴音，听到，看到，弹奏者所展现出的山水。
琴师伯牙，一曲高山流水觅知音，得见钟子期。而今，在这安和殿，王婉君好似重现了这般，高山流水。
可惜的是，殿内百官妻女，甚少周游天下山水，她们眼中的风景，大抵不过是生活圈内的山水。
不曾感受过那种不羁的游玩，何曾懂得这琴音。不过，单以这琴艺而言，傅雅霜确实不及。
高椅上，玥太后神色有些飘忽，眼眸中有缅怀的神色闪烁，但最终化为虚无，回到现实，好似她身上所穿华服一般。
萧长歌闭上眼，手指在扶手上敲击。琴音于他，并无惊艳之意，他所经历过的，是这个朝代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只不过，王婉君琴音中，所展现出来的山水画卷，以及微微透露出的高山流水之意，却是让他有些心思微动。
眼角望玥太后看去的时候，见着玥太后看向王婉君的眸光，带着一丝感触，却也只是一丝，更多的则是平静。
好似一切都能掌控在手中的平静。
也是，在这朝代，女子终究抵不过男子，王婉君的存在，更多是使命，是在于为王家，做出该有的贡献。
即便再惊艳绝伦，又能如何，终究是不得入仕，无法领兵。
宾座上，徐姝湘收拢了衣袖，看着殿内那神色平静的人，听着琴音，而后启齿一笑，却带着讥讽之意。
所谓女子。
(本章完)
萧元歌没有开口，只是颔首看着。今日腊八宴，众人皆知元帝将会从官宦小姐中选出嫔妃乃至皇后之位，自然少不了才艺展示。
哪怕多数人皆知，皇后之位，基本内定了王家婉君。
殿内之人，乃是傅家傅雅霜，相比其余才女，傅雅霜显得自然许多，弹奏之前，甚至还对萧元帝启齿一笑，明眸皓齿。
萧元歌却想着这丫头近来胆子大了些许。
傅杰出身不高，乃至自身学识也不足，但对傅雅霜的培养，却是全心全意的。七弦琴是傅杰请名家所造的落霞琴，琴音优美好似夕霞，故而得名。
萧朝并不盛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言行，故而富贵千金自小便可学习琴棋书画，书香世家，女子自小更是尝读百书。
然，即便如此，女子亦不得入仕，更无法领兵。
即便在才女盛行的棠城，傅雅霜的琴艺也是顶尖。
琴音起，宛如清泉，洗涤世间污垢。殿外，白雪飘絮，好似随着琴声，翩然而舞。
殿内，萧长歌端坐高椅，对于傅雅霜的琴声并不讶异。事实上，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傅雅霜弹奏落霞琴。而傅雅霜的琴艺，也还称不上顶尖。
但在这些年纪不过双十的才女千金中，足以称好。
一曲琴音毕，傅雅霜福礼后，缓缓回座。因傅杰早年丧妻，故而她今日乃是孤身一人，如此却是将她的身影突出了一般。
众人注意到萧元帝还特别看了几眼傅雅霜，心思便活络起来。工部侍郎傅杰，乃是萧元帝一手提拔，如今看萧元帝这架势，莫不是看上了傅杰之女，傅雅霜？
如若这般，那王婉君岂不是...
众人下意识看向了王婉君，却见后者神色如常，好似没察觉到萧元帝对傅雅霜的关注。
太过安静，好似对一切漠不关心。
萧元帝也注意到王婉君的表现，手指无意识的在龙椅扶手上敲击，不发一言。
王婉君，自小尝读百书，喜学识喜出游。新锦二十一载，洛阳文会，王婉君女扮男装，一鸣惊人夺得诗词魁首，一时名噪洛阳，当世才女。
单以品性修养来说，玥太后给他找的这个皇后候选人，并不算差。以王婉君如今这端庄的模样，等她长成后，定有母仪天下之风。
可世人皆知，玥太后联手王家，引王婉君至棠城，目的就是稳住玥太后的势力。从本质上，和萧元帝是处于对立面的。
帝后终将不和。
“棠城之人皆传，傅家小姐琴艺无双，今日一曲，实至名归。”
玥太后端坐高椅，颔首似是赞许般开口，“论琴艺，傅小姐可冠绝群英。”
台下便有贵妇掩嘴而笑，“太后实是不知，傅小姐琴艺虽好，却不及徐家千金。”
萧元帝抬眼看了过去，因他守孝三年，期间宫宴甚少举办，故而对多数百官妻女并不熟稔。但他不用想，大抵也知道这贵妇，应是属于玥太后一系的。
徐致晟有两子一女，长子徐志智天慧过人，次子徐志哲资质平庸，小女徐姝湘声名不显，相貌平平。
棠城笑谈，徐致晟所生，一代不如一代。
一唱一和却是毫无维和感，玥太后闻言柳叶眉稍许上扬，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哦？不知今日徐家千金可有到场？”
王婉君局坐左侧，而她对面的，正是徐姝湘。如棠城传闻，徐姝湘相貌平平，声名不显，即便端坐右侧前翼，依旧被很多人忽略。
此刻得玥太后召唤，徐姝湘神色平静地起身，来到殿中央，“禀太后，臣女在。”
这是萧元帝第一次见到徐姝湘。
她一人静站殿内，颔首垂眉，如邻家女子般乖巧。发簪间，露出那精巧的五官，只是组合在一起，却显得有些平凡，并无出彩之处。
不卑不亢如她，垂手等候，不发一言。
“不知哀家是否有幸，能听闻徐小姐弹奏一曲？”
“此乃臣女之幸。”
宫人询问过傅雅霜的意思后，将落霞琴搬了上来，置于殿内。徐姝湘宠辱不惊，移步来到落霞琴处，缓步落座。
琴声再起，落霞琴琴音绕梁，可众人却能听得出来，徐姝湘之琴艺，虽也高雅，却不及傅雅霜。
众人神色各异，身在殿内的徐姝湘却神色如常，纤细的手指纷飞间，音符并无丝毫差错，好似没受到任何影响，也没察觉到自己技不如人一般。
王婉君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萧长歌依旧没有任何表态，在宫内这数年，他早已懂得如何不露神色，这也是身为掌权者，必须掌握的一环。
更何况，他是萧朝最顶端的，帝王。
“臣女献丑了，有负太后厚望。”
一曲事毕，徐姝湘收手站立，宫人收了落霞琴。片刻后，殿内掌声缓缓响起，却是傅雅霜带头鼓掌。
萧长歌偏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神色正紧，不似作假，心下便有所了然。
奏曲者，心性乃是重中之重，大庭广众之下，明知技不如人还能够弹奏自如，光是这份心性，怕是很多人都不及她。
但殿内之人，多数却不懂其中奥妙，那掌声也是稀稀拉拉。
一曲结束，又是正常的才艺展示时间，萧长歌早已看过宫内缤纷才艺，这些才女，纵使才艺惊人，也抵不过年纪尚小，哪里能让他惊艳。
即将落幕之时，之前开口的那名贵妇，将视线移到了王婉君身上，而后掩嘴轻笑，“臣妇听闻，婉君小姐素有洛阳才女之称，曾在文会上夺得诗词魁首，不知臣妇今日能否有幸见证婉君小姐之诗词双绝。”
众人心下一凛，便知今日重头戏来了。
玥太后视线落在王婉君身上，却是神秘一笑，：“今日乃是腊八群宴，诗词歌赋怕是不妥。不若，婉君便弹奏一曲？”
“哀家听闻，婉君琴艺，亦是一绝。”
便是萧长歌，也忍不住眉宇微挑，有些意料之外。台下，傅雅霜也是神色微怔，有些意外。
今日腊八宴，她弹奏落霞琴，乃是授意使然，原本以为玥太后只是想借她之手挑起氛围，却没想到，原来是把她也算计进去了。
也是，她父亲是萧元帝一手提拔的少数官员，而玥太后和首辅徐致晟，并不会轻易放权。
王婉君依言起身，来到殿内，但却没有明言回话，青丝下，能看到她微微勉着的唇瓣。淡粉如桃花，却泛着一缕白色。
琴音再起，一副画卷，似乎在琴音中缓缓展开。高山流水，清泉流响，褪去了殿内繁华，回归到轻灵优雅。
没有丰富的山水阅历，没有置身山水之间悠然，是弹奏不出这般琴音的。而听闻琴音之人，尽皆随着琴音，听到，看到，弹奏者所展现出的山水。
琴师伯牙，一曲高山流水觅知音，得见钟子期。而今，在这安和殿，王婉君好似重现了这般，高山流水。
可惜的是，殿内百官妻女，甚少周游天下山水，她们眼中的风景，大抵不过是生活圈内的山水。
不曾感受过那种不羁的游玩，何曾懂得这琴音。不过，单以这琴艺而言，傅雅霜确实不及。
高椅上，玥太后神色有些飘忽，眼眸中有缅怀的神色闪烁，但最终化为虚无，回到现实，好似她身上所穿华服一般。
萧长歌闭上眼，手指在扶手上敲击。琴音于他，并无惊艳之意，他所经历过的，是这个朝代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只不过，王婉君琴音中，所展现出来的山水画卷，以及微微透露出的高山流水之意，却是让他有些心思微动。
眼角望玥太后看去的时候，见着玥太后看向王婉君的眸光，带着一丝感触，却也只是一丝，更多的则是平静。
好似一切都能掌控在手中的平静。
也是，在这朝代，女子终究抵不过男子，王婉君的存在，更多是使命，是在于为王家，做出该有的贡献。
即便再惊艳绝伦，又能如何，终究是不得入仕，无法领兵。
宾座上，徐姝湘收拢了衣袖，看着殿内那神色平静的人，听着琴音，而后启齿一笑，却带着讥讽之意。
所谓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