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最大的赢家
其实,只要端木扶苏一死,妹妹的仇就等于得报,她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牵挂羁绊。也没了活下去的勇气,早想着彻底寻个解脱。
但,她不想骗自己,一直以来,尽管她尽力不去想一些事情,一些人,但心底就是还有一种莫名的牵挂,不忍心就这么离开。但留下来应该要做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端木扶摇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好,为了你走得安心,有些事我会去做,但就算我想,太后也绝不可能让我登基,她一向恨我恨得要死。”
“未必。”慕容寒枝睿智一笑,“今时不同往日,太后是还未看清局势,不过,她也是个聪明人,只要有人从旁提点一二,她会明白。”而这个有机会、有胆量、有把握从旁提点太后一二的人,就是她无疑。
端木扶摇眼睛亮了亮,无声一笑,“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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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扶苏的病到了如今这种时候。太后已经不再对那帮太医有任何指望,反而一门心思地信任慕容寒枝,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那些嫔妃们来探望端木扶苏,都被她挡在了门外,就连郇真儿都不得例外,别人就更不用想。
但就算她再急也好,端木扶苏从那日吐血昏迷,意识就再也没有清醒过
。偶尔睁开眼睛,眼眸也呈现出一种死灰色。分明就是命不久矣。慕容寒枝每次来为他诊过脉,除了摇头叹息。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阿凤。”低而沙哑的声音传来,郇真儿也不知道是早就等在这里,还是无意间碰到,缓缓走了过来。
慕容寒枝知道她要问什么,但人家不开口,她也只是恭敬地行礼,“郇妃娘娘。”
“不必多礼。”念在她之前一直对自己尽力照顾的份上,郇真儿对她的态度很是温和,“我刚刚要去探望皇上,但太后不允,我很是着急,便在这里等你,不知道皇上他----”
“很不好,”反正这是迟早的事儿,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免得她还抱有何幻想,慕容寒枝直视着她的脸,眼神坦然,“郇妃娘娘,皇上的龙体此次大损,奴婢已是回天乏力。”
果然,这话一入耳,郇真儿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喃喃道,“是吗?”那看来她想要怀上龙胎,是再也没有可能了,若是端木扶苏一死,她们这些做妃子的就都要去往双佛寺出家为尼,这辈子长伴青灯古佛,再无出头之日,那种境况有多凄凉,有多绝望,她连想都不敢想,还不如从来不曾入宫,不曾受过宠爱的好!
看她这般难受,慕容寒枝也很是明白她的苦,情知再相劝也没多少作用,只能叹息一声,矮身施礼,“娘娘恕罪,奴婢先行告退。”
她走了老大会儿,郇真儿还痴痴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承恩殿东堂内,端木扶苏一如既往地昏睡,而且他的脸色比起昨日又灰白了几分,呼吸更是微弱得有些可怕,隔老半天,胸膛才缓缓动一动,像是随时会断掉这口气一样。
“见过太后。”慕容寒枝对着床边那抹仿佛静立了千年的背影行礼,同时心下叹息一声,语声都有些哑。
隔了一会,太后才慢慢回身,不过,她的眼神却是冷静而锐利的,并不如慕容寒枝想像得那样痛不欲生。“你来了吗?给皇儿看一看。”她起身,坐到椅子上,神情居然很平静----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了吧?
“是。”慕容寒枝答应一声,坐到床边去,替端木扶苏把了把脉
。其实这脉把不把的,也就这个样,不会有奇迹的。“回太后,皇上龙体还是老样子,已经进不得汤药,恐怕……”
“没几天了是不是?”太后冷笑一声,也不避讳直接说出来,“无妨了,反正已经如此,哀家就算哭死又有什么用,谁叫端木扶苏没有这个命,守不得望川国大好江山!”
慕容寒枝一时无言,太后这话不太好接,她怕说错话,只能抻量着开口,“太后说的是,望川国人才辈出,更是有太后力挽狂澜,宵小之辈就算想要兴风作浪,必也翻不出太后手心。”
是人都喜欢听好听的,何况慕容寒枝这番话说的又极为得体,在太后听来也丝毫不造作,不由她不对慕容寒枝的好感和赞赏之情又多了几分,“正是如此,哀家在这宫中也不是一日两日,谁要在哀家眼皮子底下生事,还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打蛇随棍上是吗,我也会。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却装得很是恭敬的样子,“太后自是一心为国,只是皇上这望川国就要易主,这皇位由谁来做,可要仔细了,免得坏了望川国基业。”
“那是自然,”太后一时不疑有他,立刻接上话,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哀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哼哼,这皇位由谁来做,还由不得他们折腾,哀家心中自是有数。”
这阵子她一直从旁系中寻找合适的人选,已大致选中歧阳王之子,十六岁的端木扶云,此子从小就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在歧阳名气很响,很得人赏识。若是端木扶苏驾崩,她立刻就会着人将他迎进京,那帮朝臣想要反对,也没得机会。
看她的样了,慕容寒枝就知道,她断然没打算让端木扶摇继位,眼中精光一闪,很是敬佩的样子,“太后有打算就好,奴婢是空自担心了,皇位如此重要,不怕太后怪罪,奴婢觉得太后就算再英明果敢,终究是个女子,也无别的倚仗,皇位嘛,自然是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或者----”
她话说到此处,见太后脸色一变,她知道已说中太后痛处,便故做惊慌失措,“扑通”跪倒下去,连连叩头,“奴婢胡乱说话,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太后又不是笨蛋,岂会听不出她话中有话,目光闪烁之际,却突然笑了,“阿凤,你不必如此,哀家一向信任你,你有什么话,只管说无妨,起来吧。”
“谢太后
!”知道演戏不能太过火,慕容寒枝也就顺势起身,“太后,奴婢一向愚钝,话也不太会说,不过太后睿智无双,必是明白的,这皇位如果不是自己信任的人来做,那自然是要能够听太后话的人来做,这样不管有什么事,太后也还做得了主,是不是?”
“听话的人?”太后看着她,脑子里慢慢想到一个人,“你是说……”
“奴婢不敢妄议望川国朝政之事,不然奴婢就将授人以柄,于太后面上也不好看,奴婢不敢乱说话。”知道她已明白,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适时闭上了嘴。
太后抬眼看向门外,眼神渐渐清亮起来:是了,她差点忽略了这件事,那歧阳王之子是够优秀,但绝对不是个好控制之人,万一将来他登上皇位,再一脚把她这个太后踢开,她找谁诉冤去?
那么,依如今的情形,唯一一个合适的、能够被自己捏在手心而不必担心他会不听话的人就是,二皇子端木扶摇。
所有人都在暗中打算着,说白了就是等着端木扶苏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们好做自己的事。反正在朝臣们看来,太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二皇子继位,因而他们便于各方面做好准备和最坏的打算,一旦太后一伙要乱朝纲,他们必要誓死力争,以保望川国江山不至于落入太后的玩弄之中。
不几日后,端木扶苏到底还是病重不治,不甘不愿地驾鹤西去。太后虽悲痛万分,但也知道宫中局势一触即发,因而强忍丧子之痛,将群臣召集在承恩殿,共商国事。
朝臣们各怀心思,知道接下来必将有一场大战,彼此暗暗交换一个眼神,意即等下随机应变。
“各位大人,”太后以锦帕拭着眼泪,这痛苦绝对不是假装来的,“如今皇上驾崩,皇位已空,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哀家便请诸位大人来,商讨国事。”
知道你是这意思,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必藏着掖着。朝臣们大都暗暗冷笑,对太后这番造作很不以为然,就等着她说立谁为新皇,大家伙儿再群起而攻。
“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朝政大事,只是这皇位向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幼,先皇大去之时,只得扶苏和扶摇两个皇儿,如今皇上已驾崩,这皇位就该由二皇子端木扶摇继承,众位大人以为如何
。”
当然不如何。朝臣们一开始都没关心太后会说谁,才要群起反对,但等听清楚她所说是谁,全都傻了眼:谁?二皇子?太后她、她怎么可能主动要二皇子继位,她不是……
见群臣都瞪大了眼睛,像看鬼似的看着自己,太后也多少明白他们的心思,暗里冷笑不止,面上却一脸无辜,“怎么,众位大人是有意见吗,还是说,你们另有合适人选?”
“不、不、不,太后圣明。”
“二皇子宅心仁厚,应当继承大统。”
“太后为国为民,臣等佩服。”
回过神的朝臣们虽然意外之至,不知道太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又怎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既然这结果就是他们想要的,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下好了,各方原本暗流涌动,对皇位虎视耽耽,等着跟太后一伙大战一场,没想到在太后的操纵之下,这场原本必将到来的大战如此戏剧性地消失于无踪,他们不愣神才怪。
“如此,甚好,”太后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接下来的事,就有劳各位大人了,哀家才失去皇儿,心中悲痛,什么都不想管了……”说着话,她踉跄着起身,宫女赶紧扶着她回去休息去。
朝臣们大半都是想端木扶摇继位,一来是不想太后权势继续坐大,二来嘛,自然是跟太后一样的心思,那就是这个二皇子一向不得人心,容易控制。反正不管什么原因都好,至少现在端木扶摇已经不会有性命之忧,把他放在皇位上,以保朝中各派之间微妙的平衡,端的是个绝妙的法子。
一场争斗下来,最失意的人成了最大的赢家,难怪当朝臣们齐齐涌到端木扶摇的住处,迎他去承恩殿登基之时,他不禁错愕万分,脱口道:“她真的做到了?”
朝臣们不知道的是,他所说的“她”是指慕容寒枝,她先前说会想办法助他登基,他原也没往心里去,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自打端木扶摇一入承恩殿,太后就觉得着不大对劲,待到看到他虽有些紧张,但步子从容地走上玉石阶,她不禁愣住,“你的腿----”他不是残了很久吗,什么时候……
“已经好了,”端木扶摇掐紧了掌心,面上却冷然一笑,“不然,你们拥戴个废了腿的人做皇上,岂非越加丢望川国的脸
。”
“你……”听出他语气狂妄,太后心中登时大怒,但今日这般场合,自然不能发作,便一甩衣袖,“既如此,登基大典便开始吧。”可恶的二皇子,什么时候医好了腿,哀家居然不知!这么说,他背着哀家,还做了其他见不得人的事?
好,看起来这个二皇子也不是那么容易降服之人,看来得先一步将他制住,让他翻身不得,免得将来受其所累。其实她又哪里知道,端木扶摇根本无所倚仗,他之所以这般骄傲,只不过是因为一向不把太后这帮人放在眼里,说白了还是少年心性而已。
礼官见时机差不多,便尖声宣布登基大典开始,群臣对着端木扶摇跪下去,三拜九叩,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1”
身着龙袍的端木扶摇两手抓紧了龙椅两边的扶手,视线微向下,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从未受过此等待遇的他满头满脸的冷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一句话:高处不胜寒。
到了这般时候,一切就算是尘埃落定,朝臣们将端木扶苏风光大葬,之后太后以新皇端木扶摇的名义下诏,国丧期间禁止民间一切婚嫁,新皇登基,改年号“顺元”,大赦天下。各部各司其职,做好自己份内事,一切等国丧之后再说。
端木扶摇尽管万般不情愿,但一朝登基为君,他也必须面对这一身份上的突然转变,这于他而言,是大到几乎无法逾越的障碍,也难怪他会整天烦躁难安,动不动就发无名火。好在那些侍女侍卫一向知道二皇子孤僻难相处,除了尽量侍奉好他之外,能离多远离多远。此种境况之下,端木扶摇心境有多苦闷,可想而知。
不过,万幸的是,一直以来有慕容寒枝在他身边,处处开导他,安慰他,尽管初时这几天很是难捱,然他毕竟还是坚持了下来。当习惯了这种傀儡一般的生活时,每日照旧做着些有他无他都可以的事,与从前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他也就不觉得多么难熬了。
既然这些事情都已经定下来,慕容寒枝也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端木扶摇看出她的用意,自然不想她走,两个人面对面时,他就故意不提这件事,而是找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对了,姐姐,我一直想要问你,你怎么让太后改变主意,让我做皇上的?”
“皇上,”慕容寒枝无奈地看着他,又一次纠正,“皇上如今已是万万人之上,且不可再叫我‘姐姐’,若是让人听到,我岂非百口莫辩
。”
端木扶摇不以为然的扬眉,“有什么打紧,我一直是这样叫你的,何况我早说过,若有一天我真能万万人之上,你要在我身边,既然是我身边的人,我叫你一声姐姐,别人能说什么?”
慕容寒枝无言,苦笑一声,心道你愿意叫就叫吧,反正也没几天了,等我离开了,你想叫,我也没得听了。“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太后,当心养虎为患。”
“是吗?”端木扶摇突然冷笑,“那你的意思是,我只是一只人人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却去的猫,可以任太后宰割?”原来在姐姐眼里,他就这般不中用吗?那她助自己登上皇位,岂非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慕容寒枝一点都不意外,也一点没有惶恐愧疚的意思,“皇上切不可妄自菲薄,如今你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你说的话哪个敢不听,打骂责罚任由你,你是虎还是猫,别人说了是不算的,你不明白吗?”
端木扶摇一怔,看到她眼中锐利的光,陡的明白了什么,禁不住汗颜,“是,姐姐,我明白了。”
“那,我也该走了,”这话终究是要说的,尽管心里难受得紧,慕容寒枝还是笑着说出来,“扶摇,我还是喜欢这般叫你,我知道你日后会面临无数的艰难险阻,但你已经是皇上,就该承担起一些事,不管怎样,你都要一个人,你千万小心,知道吗?”
尽管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尽管她对端木扶摇没有男女之情,可为什么在即将分开时,她的心还是会疼得那么厉害,简直无法忍受?她是想不动声色地,或者说大方坦然地把这番话说出来的,可越说到后来,她眼前越是模糊,语声也越是哽咽,说到最后一句叮嘱之时,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眼泪已悄悄滑落。
端木扶摇咬着嘴唇,抬着下巴看她,自然是不想眼里的泪落下来:他可是男人,也是皇上来的,怎么能像姐姐一样哭。“你怕我出事,就不要走啊,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再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挽留,再没有比这更深沉的信任,慕容寒枝身子一震,脸色已煞白,“我……”
“别说
!”端木扶摇却突然翻手压住她的嘴,眼里是强烈的哀求之色,“别说出来!你要走,那就悄悄地走,别让我看到,不然、不然我一定不会让你走,我要把你锁起来的,我会,一定会!”
慕容寒枝怔怔看着他,就算他不捂她的嘴,她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到这般时候,一切就已告一段落,慕容寒枝觉得,自己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公主和温公子成功逃出生天,端木扶摇也登上了皇位,端木扶苏一死,妹妹的仇也报了,她再留下来,真的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原本她是想着,只要妹妹大仇得报,她就追随她于地下,姐妹两个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可那时候之所以做如此打算,是因为她很清楚,报仇是一条不归路,无论以何种方式杀了端木扶苏,她手上都将染满血腥,也必将为望川国所不容,就算她不自行了断,望川国上下也不会放过她。
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端木扶苏死于暴病,她兵不血刃就报了仇,一下子就没了非死不可的理由,要知道人活着极其不易,只要能活,谁又愿意死?如果一来,她倒是开始觉得茫然,既然不用死了,她那接下来要去哪里,该去找谁?
其实,她是有人可以找的,比如凌翊,比如在望川国做质子的五皇子,再比如弟弟……“可我又算什么?”慕容寒枝自嘲地笑,几经艰难,再世为人,她这身子已经不止一个人要过,即使见了凌翊,能许给他什么?
回首这些日子以来,她不禁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然才要有此感慨,她又忍不住地、悲凉地笑,从孤竹国到雪池国,再到望川国,一段又一段的,她岂止是做了一场梦那么简单!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虽然还是有那么多的不放心,放不下端木扶摇,放不下凌翊,可她已经累了,太累了!现在她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好好地休息,好好地过几天平静的日子,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想明白这些之后,她也不再彷徨犹豫,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尽管端木扶摇有话在先,但她想着还是去给他道个别的好。此次一别,当永无再见之日,有些话还是得嘱咐一下他,再以后的事由他自己承担吧。
再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走在望川国皇宫之中,慕容寒枝心中说不上是何滋味儿,原来心头压的东西多了,也便觉不得它的沉重了,只是觉得头脑里一片白茫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
“阿凤。”身后传来低低的、沙哑的叫声,尽管是大白天的,听起来也像是鬼叫一样,不由人不脊背发冷,忍不住地想要打哆嗦。
慕容寒枝猛地颤了一下,霍然回身,本能地答,“啊?”等到看清楚身后的人,她不禁愕然,“郇、郇妃娘娘?”端木扶苏驾崩,他的这些妃子们不是应该去出家为尼吗,这都十几天了,怎么她还在?
不过,郇真儿倒是真的瘦了很多,憔悴得不成样子,也难怪,任谁落到这样的地步,年纪轻轻,下半辈子就等于毁了,特别是对于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她来说,这种心理落差,如何接受得了?
郇真儿慢慢靠近,苍白的脸上却有着异乎寻常的红晕,连眼神都躲避着慕容寒枝的脸,“我、我----”
“郇妃娘娘有事情要奴婢帮忙吗?”尽管已物是人非,但慕容寒枝从来不会瞧不起任何人,态度上依旧恭敬,想到之前郇真儿对她的信任和期待,一阵歉疚涌上心头,“郇妃娘娘,奴婢真是惭愧,没能帮到娘娘,实在是皇上----”
“我想,”郇真儿迟疑着开口,脸又红了几分,有种手脚都没处放的感觉,“你可能已经帮到我了。”说着话,她快速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好像在期待着后者能明白她的意思一样。
“什么?”慕容寒枝一怔,看到她的样子,心中蓦地一动,脸色登时就变了,“你是说----”共序边划。
“嘘!”郇真儿急得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眼神焦急,“阿凤,你千万莫要嚷,万一不是,那我不就、不就……”乍一发觉自己可能怀了端木扶苏的遗腹子,她也是又惊又喜,如果真是这般,至少她就不必出家为尼了,所以才想要找慕容寒枝确定一下。
而她哪里知道,慕容寒枝是与端木扶摇一心的,她这样贸然说出来,如果慕容寒枝的心再狠一点,为了维护扶摇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的孩子打掉,她岂非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慕容寒枝被她这话搅得乱了心神,仓促之间不及细想,只是本能地替她高兴,“是真的吗?啊对,我是大夫,郇妃娘娘,我替你把脉!”说着话也不管两个人正站在当地上,她几乎是一把抓过郇真儿的手,替她把起脉来
。
郇真儿紧张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万一不是,那不就……
好在她并没有不安多久,不大会儿慕容寒枝已经欣喜不已地笑开来,“恭喜郇妃娘娘,你真的怀了龙胎!”
事情一旦得到证实,郇真儿即被巨大的喜悦淹没,反倒不敢相信了,“真的吗?真的吗?”
“是真的,”慕容寒枝轻叹,命运真是很奇妙,真没想到端木扶苏驾崩之前,还留下了这一点血脉,也不枉他来人世走这一遭。她恨的是害死妹妹的凶手,跟他的孩子没有关系,不是吗?“郇妃娘娘,你真的怀了孩子了。”话又说回来,端木扶苏已经驾崩,端木扶摇成了皇上,再说龙胎不龙胎的,岂非不伦不类。
“太好了,太好了!”郇真儿终于喜极而泣,“我、我的孩子!”手下意识地摸上还没有隆起的腹部,她又是一阵悲从中来:要是这个孩子早点来,她不就……
“娘娘,奴婢觉得,您应该将此事禀报太后,您说呢?”不然,这些先皇的嫔妃都要去双佛寺出家,这个孩子可就要跟着她吃苦了。而太后只要知道此事,念在这是端木扶苏唯一的骨血,她必也不会亏待了郇真儿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郇真儿恍然,也顾不上悲痛,连连点头,“是,是是,正是!那,我先去了。”话音未落,她一手提起裙持,跌跌撞撞地去了。
慕容寒枝看着她身影消失,这才回过身,摇头叹息,“真是没想到,端木扶苏还有此血脉留下,太后必定高兴得紧----”然才说到此处,她心中凛然一惊,猛地想到一件事:既然端木扶苏有后,那太后怎么可能再任由端木扶摇做这个皇上?
换句话说,端木扶摇岂非……“糟了!”她暗叫一声不妙,不禁强烈后悔刚才不应该提醒郇真儿去禀报太后这件事。现在这样,端木扶摇无异于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这要如何是好!
这一来,慕容寒枝是完全没了主张,原地转了无数个圈,终于决定还是在走之前把这件事告诉端木扶摇,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早做防范不是。一念及此,她立刻向承恩殿飞奔而去。
承恩殿上,端木扶摇正对着面前摊开的奏折发呆,神情很挫败。他虽从小聪明伶俐,在旧住处时长日无聊,也读过不少书,但处理朝政之事却是头一遭,面对一本一本的奏折,和其上洋洋洒洒的文字,他会觉得无所适从,也不是难以理解之事
。
何况他心里很清楚,他做这个皇帝,只为平衡各方面的势力,让他们暂时安定下来,这些奏折早已被大臣和太后的心腹们看过,无关紧要才呈上来给他看,做做样子罢了,他批不批的,于大局也没有影响。
就是因为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才最令他痛恨,偏生又无可奈何!而最叫他心神不安的是,他唯一信任、倚仗的姐姐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越发让他难以平静下心神,又怎么可能把精神气力放在整顿朝纲上去?
今天一整天,慕容寒枝都没有过来找他,他料想她应该已经离开了吧----因为他说过,要她走就悄悄地走,别让他知道。“好无情的人,我叫你悄悄地走,你就当真听话……你就真的不想在离开之前,再见我一面?”
谁料端木扶摇还不曾埋怨完,慕容寒枝就一步踏了进来,神情颇为无奈,“是你叫我悄悄走掉的,如今又来怨我,是什么道理?”
乍一见她出现,神情如此宠溺,端木扶摇简直惊喜莫名,像个孩子似的从龙椅上弹跳起来,连蹦带跳地跑到她面前去,咬着嘴唇直笑,“姐姐,你还没有走吗?我刚才、刚才没有说是你的错,就是----”
“皇上,”慕容寒枝还他一笑,但眉眼之间的担忧之色却甚是浓烈,“你已是皇上,要自称‘朕’,知道吗?”
“知道知道!”端木扶摇一迭声地答应,“我跟他们就这么说,跟你自在些。对了,姐姐,你是不是不走了?”
“皇上先别说这个,”慕容寒枝机警地向门外看了一眼,又瞄了瞄站在一边的侍女侍卫,“我有话要对你说,去里面?”
“好!”端木扶摇想也不想就点头,跟着板起脸,“朕要跟姐姐说话,你们在外面侍侯着。”
“是!”侍卫侍婢应一声,不敢稍有轻慢,他们算是看出来,这个凤什么的,虽然样子丑,但很得新皇信任,他们对慕容寒枝自然也不敢稍有得罪,想着以后还得多巴结着点儿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反正也没更委婉的说法,干脆直接挑明,“方才我碰上郇妃,替她把脉,她怀了你皇兄的孩子
。”
一听这话,端木扶摇还不曾醒过神,只是听她提及端木扶苏,他先皱了皱眉,而后冷漠地道,“是吗?那跟我有什么----”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他一向聪明,这个中利害只要稍做联想,就完全想得明白。
“是,”慕容寒枝苦笑,“现在想必太后也已知道此事,扶摇,你的处境只怕……”
端木扶摇脸色开始发白,白得近乎透明,尽管一向把生死看得很淡,但想到宫中的血雨腥风,他眼中还是现出明显的恐惧之色来,不怎么有底气地冷笑,“那又怎样,反正我一个人惯了的,生死也不在我手,太后想要我的命,我又能奈她何!”
“扶摇!”听他这般意志消沉,慕容寒枝简直急得要吐血,“你怎么能这样说?如今我们也只是猜测而已,也许、也许太后并不会怎样,不过你也要早做防范才行,不然我走了……”
“反正你迟早是要走的,”端木扶摇赌气似的转过身去,眼前却一片模糊,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已经哭了吗?“那我是死是活,也不关你的事,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慕容寒枝登时语塞,继而无声苦笑:是啊,她原本是打算要走的,可是如今----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更是谁都没了主张,慕容寒枝怔怔看着他不住起伏的肩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端木扶摇在十个月之后,被太后以某种莫须有的罪名赶下皇位吗?
侍女来报,说是郇真儿求见,太后厌恶地皱起眉,冷冷道,“不见!”她才失去唯一的皇儿,心情悲痛可想而知,继位的端木扶摇又不把她看在眼里,她心神难安,怎么可能会见间接害死皇儿的这些嫔妃们!
“太后,”侍女小心翼翼的,“郇妃说她有很、很重要的事,说是跟……”她偷眼去看太后的反应,怕犯了什么忌讳,“先皇有关。”
“什么?”这宫中上下谁不知道,太后最恨人提起“先皇”两个字,这会让她想起惨死的皇儿,“那个贱人竟敢这么说?”
“太后息怒
!”侍女吓得年通一声跪下,“郇妃还说了,太后一定会、一定会愿意听她说的,她、她----”
“是吗?”一听这话,太后突地就收敛了怒气,目光闪烁,显然已经想到什么。郇真儿一向进退有度,更不是不会看眉眼高低之人,既然敢冒着触怒自己的危险前来求见,想必真有重要之事也说不定。想到此,她挥了挥手,“让她进来说话。”
“是,太后。”侍女松了一口气,赶紧转身出去。
不大会儿,郇真儿有些气喘地进来,跪倒行礼,“妾身见过太后。”
太后视线略向下,看了她一眼,脸容冰冷,“你定要见哀家,有什么事?”还敢说跟皇儿有关,倒是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回太后话,”郇真儿不惊不惧,叩了个头,“妾身方才找凤姑娘诊过脉,妾身怀了先皇的孩子。”
似乎有炸雷在头上响过,太后被打得脸色发青,张口结舌,反应不过来。“你、你----”
“太后,”郇真儿提高了音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道,“妾身怀、了、先、皇、的、孩、子。”
缓过一口气,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太后用力晃晃头,眼里开始有了惊喜之色,“郇、郇妃,你、你说的是、是真的?”
“是真的,”郇真儿用力点头,为免弄错,她特意找了太后也信任的凤不栖替她诊脉,绝不会错,看来端木扶苏第二次病倒之前的那一晚跟她共赴**,毕竟没有亏待她。“妾身真的有了身孕。”
“太好了!”太后颤抖着,落下泪来,“原来、原来皇儿还有后……太好了……太好了……”除了这个,她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希望,没有牵挂,原来苍天有眼,还给她留下皇孙,延续皇儿的血脉!
好,很好,端木扶摇,哀家倒是要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等郇妃生下皇儿……
依着她的狠绝和对端木扶摇的不喜,要郇真儿真的生下皇子,端木扶摇皇位不保是小事,恐怕……连性命也将葬送在她手里!若非如此,慕容寒枝又为何会急成那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