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谁持白羽净风尘（三）

金昊突然间明白梁天翊这么着急汇报情况、交换意见的目的，他不希望张岳抢先来阐述撤消侦察营的建议。金昊轻吁一口气，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张岳推门而入，登时一怔，他本想上班之后立刻找金昊谈一谈，没想到在楼下被严耀武绊住脚说了几句话，让梁天翊占了先。这是一件令他非常不悦的事情，梁天翊是来干什么的他非常清楚，那个侦察营已经成了一团乱麻，撤消是唯一的出路。

金昊见张岳发怔，笑笑问道：“张副师长有事吗？”

“谈工作，谈工作，参谋长不介意我也参与进来吧？”张岳带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向梁天翊看去，目光狠狠的剜了他一下，象是在警告他不要站错了位置。

“不介意。”梁天翊本想先退出去，看到张岳对他投以这样的眼神，索性坐在沙发上不走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参谋长还是k师的三号首长，张岳居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让他非常生气。

“参谋长，你接着说。”金昊注意到两个人互相刺来刺去的眼神，淡淡一笑，招呼张岳坐下后，看着梁天翊说道。

梁天翊从金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他瞥了志在必得的张岳一眼，有些紧张的吞口唾沫：“师长，我认为伞兵在敌后作战，其实也算是特种兵的一种，理应具备特种兵应有的军事素质，这个侦察营本来就是我们摸着石头过河，搞的一次试点……”

“我不是想听你说这个，”金昊目光炯炯的看着梁天翊：“如果不撤消这个侦察营，参谋长是否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带出一支合格的部队？你的具体方法是什么？”

“这个侦察营除了惹事生非不会干正事，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张岳突然抢在梁天翊之前开口，他不顾梁天翊瞪视他的目光，以长者指教后辈的口吻对金昊道：“师长，你到k师主持工作，我是举双手欢迎的。不过，你以前是实战部队的指挥员，对于管理普通部队来说，还是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不熟悉。和平时期的部队建设应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逐步推进。而这个侦察营，总是在关键时刻，出事故捅漏子，让我们失去一次又一次机会，把师里搞得非常被动！”

金昊不语，淡漠的眸子平静的注视着他，这让张岳稍微有点趾高气扬了，“部队中常说，保持荣誉，再创辉煌。为什么要把保持放在前面呢，这是告诉我们不能急功近利。”

太忘形了，梁天翊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因为自恃身份，就敢这样跟师长说话，他只记得自己是k师的元老，却忘记了面前这位年轻的师长是位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人。

“我打断一下，”金昊淡淡的笑了：“请问张副师长，咱们k师，还有荣誉可言吗？我记得k师组建十二年来，已经连续八年不跨先进门槛，并且近期还出了弄虚作假的丑闻，难道是我记错了？”

张岳被他噎得一愣，心中怒火中烧，良久才压住一口恶气，悻悻的看着金昊：“如果师长这么看不起k师，又何必到k师来接任？”

金昊霍得站起身来，鹰隼般的黑眸笔直的逼视着张岳：“你说得不错，我确实从心底里看不起k师的现状，既然看不起，也就完全没有维持这种现状的义务！我可以明确告诉二位，k师必须彻底整改，我要在一年之内扭转局面！否则，一旦战争来临，第一个全军覆没的就是k师！”他的黑眸变得更加明亮，笔挺的军服彰显出他霸道的气势。

“战争战争，又是战争！”张岳也不示弱，他把胸中的怒火化成几缕粗气，从鼻孔中喷出：“我们的国家正在和平崛起，哪儿来那么多的战争？”

“老张，金师长说得对，请你保持克制！”梁天翊实在无法再保持旁观的姿态：“我们并不想打仗，可是和平崛起的口号能阻止他国的觊觎吗？……”

他的话还未说完，门被呯的一声从外面撞开，作战值班参谋连报告都没来得及喊，一边扶着脑袋上不断往下滑的军帽，一边大声喊道：“师长，不好了！总部作战部命令我部，营连职以上军官携一号装备，9时30分前到达一号场站集结待命！”

“什么叫不好了？你平时就是这样传达上级首长命令的？”金昊看着他惊慌的表情，强忍着怒骂他的冲动，大声问道：“今天谁是带班首长？”

“老张，今天是你吧？”梁天翊低声问了一句，他瞟了一眼张岳微微发白的脸色，在心底长叹一声，“老张啊，你怎么就学不会与时俱进呢？”k师已经很久没有紧急拉动了，别说是值班参谋们，就是k师的众多首长，也早就把战备值班不当一回事了，否则，张岳今天就该老老实实留在战备值班室里，而不是来找金昊理论战争与和平的问题。

金昊抬腕看表，上午9点05分，驱车到集结点需要二十分钟，再加上紧急集合的五分钟，时间非常紧张，按程序本来应该由战备带班首长接到拉动命令后直接下达集结命令。金昊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一个箭步窜到办公桌旁，一把抓起战备电话，果断命令道：“所有营连职以上军官立刻携带一号装备到操场集合！重复一遍，所有营连职以上军官立刻携带一号装备到操场集合！”

梁天翊对闯进来的值班参谋吼道：“拉空袭警报！”

“是！”值班参谋被他的吼声震得一阵发怔，这才跌跌撞撞跑出办公室，一分钟后，凄厉的防空警报在整个师部大院上空回响。

这次拉动事先毫无征兆，整个师部立刻大乱，找不到背囊的、两个人抢一个水壶的、钻到桌子底下找伞靴的、储物柜被急速拉开又急速关上，办公室里充满了惊天动地的碰撞声。一些通讯员扛着背囊挨着科室寻找自己的领导、一边扣扣子，一边从家属区匆匆跑到操场的师部干部，办公楼里乱嘈嘈的跑着一大群无头苍蝇般的军人，k师人喊马叫乱成一锅粥。

林若兰暂时被分在机要科，在一间大办公室里和七位同事一起办公。机要科女性军官众多，是免于军事训练的科室，但命令要求拉动全体营连职军官，机要科的女军官们忍不住尖叫起来。

林若兰早已在猎豹大队养成了上班穿着作训服的习惯，在空袭警报初起的时候，省去了更衣这一环节。她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拿出金昊亲手给她准备好的背囊放在桌上，打开拉链略一检查：指北针、防区地图、gps、军用手提电脑、急救药包、三日份单兵口粮、三个备用手枪弹匣、严寒送她的虎牙战斗刀全在里面。她是文职军官，不需要携带太多的武器和弹药，这些东西已经足够。她关上背包往肩上一背，拿起储物柜里一个蓄满水的军用水壶背在身上，伸手在腰间一摸，92式手枪老老实实的待在枪套里。

她推开挡住门口的同事，第一个往楼下跑去，这是在猎豹大队一天二十几次的紧急集合中练就的素质。她的办公室在二楼，当她跑到操场时，距离空袭警报初起仅仅过了两分钟。但她竟然找不到机要科的集合区域，与她同科室的其他人员没有一个到位。

与她同时到位的雷鸣在她耳边低声道：“机要科通常在集合队伍的中间位置，你的那些同事会来自动与你看齐的。”

金昊站在师部操场上低头看表，高大的身形如同鹤立鸡群，一身作战服加上小山般的背囊，使他看起来就如一尊高大的战神，等着所有人跪倒膜拜。但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不得不紧紧的眯起黑眸，以免泄露那缕足以穿透人心的锐利光芒。

十分钟后，衣冠不整的机要参谋们，拖拖拉拉冲出办公楼，四处张望着寻找自己的位置，在看到林若兰时，立即不顾一切的冲到她身边站队。

赵浩宇背着同样大的背囊站走到金昊身边，他看看表情尴尬的张岳和梁天翊，又看看慌慌张张跑出来，背囊由勤务兵背着的严耀武与郭凯，压低了声音道：“师长，今天只是第一天，你要保持冷静！”

金昊浓眉深锁，满眼阴骘，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抑着满腔的怒火，慢慢对赵浩宇点头，“我明白，今天的紧急拉动肯定不能在指定时间内到达，我来负主要责任。”

拖枪带伞的军人兀自在整理装备，几辆带篷卡车已经开进大院，等待他们上车。“师长同志，空降k师紧急集合，应到一百六十人，实到……实到一百三十一人。”冷汗顺着负责整队的值班参谋脸上流下来。

“登车！”金昊低喝一声，他担忧的眼神瞥向林若兰，林若兰向他微微一笑，用手语对他说：“我能应付，别替我担心。”他只得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新到任的警卫员沈锐抢先一步替他拉开车门，待他坐进车内，急忙窜进驾驶室发动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