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下国骏厖
榛原军曲阜前线。
三天眼看已过，而鲁侯还没有正式回复，榛原军遂从东、西、南三面将曲阜城团团包围。
此刻，曲阜城南五里的榛原军大营里，双方的使者正在紧张地穿梭来往，对宋军提出的条款讨价还价。双方的焦点集中在是否割让薛城的问题上。由于薛是鲁国先祖伯禽的始封之地，因此鲁釐公强硬坚持。但对于薛城，青苔有着自己的看法：
薛地处宋鲁边境和曲阜中间，是承南启北的战略重镇；占领了薛，轻骑半ri即可到达曲阜城下，而且从薛还可以东出泗水关，控制龟蒙山地，从而切断鲁国首都曲阜与东南鲁的联系。控制了薛，不仅可以控制半个鲁国，还可以将鲁国实际上控制在宋国的掌心，如此则可以大大压迫齐国的南方战线，并联合晋国，从西、南、西北、海上四个方向对齐国形成战略包围，大大扩充宋国在北方的势力范围。控制了鲁国，更可以打击一向以鲁郑同盟自居的郑国朝野，首先以声势夺人，其次以大军临郑都，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再加上已在控制之下的陈蔡等国，则北可凌齐，南可侵楚，西可一窥周室，如此则可一跃而崛起为天下雄国。
正在青苔紧锣密鼓地筹划进一步的军事政治行动时，宋国国内使者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到榛原军大营。青苔急忙召见，只见跟在传令兵身后有一个貌不惊人的布衣百姓，这人一见青苔，连忙跪倒口称，“草民拜见执政大人！”这时旁边跟随而来的宋军传令兵上前低声在青苔面前耳语道，“禀榛原君！此人声称在睢阳城下发现异物，没有献给成公，而一定要献给榛原君您！”
青苔闻言，大为诧异。马上屏退左右，然后和颜悦sè地对此人道，“现在已无旁人！你可细细道来！”于是，这人就恭恭敬敬地将自己所称的异物献了上来。青苔一看，乃是一只小小的破壳蛋皮，还有四五只个子倒像是蛮大的小鹯鸟，正在微微蠕动。青苔见了之后，依然不解。此人于是向青苔再拜，解释道，“此乃草民前ri在睢阳城下路过时候发现的。鸟蛋虽小，而生鸟巨大。当下草民以为奇，遂连夜报告睢阳令要面见执政大人您！睢阳令就派人护送我到这里！”青苔略微歪着头，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献给公侯，而要献给我呢？”只见此人朝左右诡秘地望了一望，确信没有人在旁边，这才扑通一声跪下，“先前在攻郑凯旋时，草民曾在睢阳城外随百姓夹道欢迎，当时草民观执政大人有龙凤之姿，天ri之表，ri后必为天下之主，遑论一宋国？！于是，草民才敢斗胆将此异物献于阙下！”
青苔的心里好像蓦然有一阵电流激过，或许说这人的这番话把他内心深处隐藏已久的黑暗处突然照亮了一般，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才最了解自己，而且也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青苔仿佛重新发现了这个人一样，上下打量起他来：只见此人中等身材，面sè白净，两只眼睛灵活转动，观其谈吐非常自如，一身粗布衣服，虽然破旧却十分整洁。虽然心里实际上非常佩服此人，但青苔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得妄言！”
此人抬起头来，眼睛直盯着青苔的眸子，好像要从中发掘出什么信息一样，既不惊惧，也不激动，而是那么自然地盯着，好像从来不曾对面前的这个宋国最高执政官说过什么一样。青苔见此人姿容气度非凡，不由得走下座位，将他搀扶起来，“未知先生高姓大名？”此人闻听青苔此言，并未答话，而是仰天大笑起来，转身竟然走了出去！
青苔正不知其意如何，连忙召军中卜师前来占卜。只见卜师微眯着双眼，将三片龟甲放在随身携带的铜盆上，以文火烧烤，并仔细观察着甲骨上的纹理，一会眉头紧蹙，好像在等待什么发现一样，一会又昂首望向远处，口中念念叨叨。未几，卜师起身，向青苔拱手道，“阿衡大人！此卦乃凶中有吉之爻！”青苔忙问，“具体如何？”卜师十分肯定地说，“此卦卜辞有云：以小生大，必霸天下！是此谓也！”青苔一听此言，不禁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努力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用尽量平静的口吻问道，“具体何指？”卜师正sè道，“此卦预示着我宋国虽小弱，但一定能够发展壮大，而最终成为天下霸主！”
青苔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万丈雄心好像一下被激发和燃烧起来，熊熊之势，不可遏抑。青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门外大声道，“传我将令！榛原诸将火速来大帐议事！”
片刻工夫，所有的榛原军主要将领都已经到达大帐。青苔令卜师重新将卜辞说了一遍，又解释了一遍。这时，榛原诸将一个个都面露兴奋莫名的神情，纷纷要求请命出战，要一鼓而下曲阜。
只见青苔微微摇了摇头，用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猛然站了起来，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朗声说道，“诸将所言虽不错！但尚有差池！诸位请听我一言！”看到众将纷纷闭口不言，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自己，青苔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在座诸将，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昔武王开国，如火烈烈，翦灭东国，而临夏土，鸣条一战，遂克天下。传国六百余载，大商之名闻于天下。我皇宋本大商后裔，理应发扬烈祖伟业，上统华夏，下安黎庶，方可不孚我皇宋列祖列宗之望！而今，周室倾颓，自郑祝冄箭shè桓王肩，周室已威信扫地，不仅未能驾驭诸侯，反为陪臣所制，观乎周室，令不出伊、洛，民不过百万，地不足五郡，号令天下之时，早已成为过眼云烟了！”
“今我皇宋继承大商先祖遗命，应以天下为己任，东平诸蛮，北定河、济，南破荆蛮，西征不臣之郑，以匡扶天下！若周室有天命，则辅之；若无，则提一旅孤军，直趋东都，废周兴商，犹未晚也！今青苔以肺腑之言与诸君议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帐中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一样，诸将都在思忖着，考虑着，盘算着。青苔的心也渐渐提到了嗓子眼，面对在座的榛原诸将，仿佛一霎那也变得那么陌生。
时间是那么的难捱，青苔分明可以感受到自己兜鍪下的汗水正一点一滴地流下来，滴在盔甲上。他一边看着在座的诸将，一边试图先闭上眼，平抑一下内心的紧张。正在这时，青苔突然听到几乎是众口一词的声音，“愿从榛原君平治天下！”
青苔心里别提有多么激动！他一边望着远处高大城墙的轮廓，一边轻轻地吟唱起这首《长发》来――
浚哲维商，长发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国是疆，幅陨既长。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
玄王桓拨，受小国是达，受大国是达。率履不越，遂视既发。相土烈烈，海外有截。
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ri跻。昭假迟迟，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围。
受小球大球，为下国缀旒，何天之休。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
受小共大共，为下国骏厖。何天之龙，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竦，百禄是总。
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苞有三蘖，莫遂莫达。九有有截，韦顾既伐，昆吾夏桀。
昔在中叶，有震且业。允也天子，降予卿士。实维阿衡，实左右商王。
渐渐地，在座的榛原诸将也吟唱起来，这威武雄壮的旋律很快感染了身边的卫兵，又象投入水面的一颗石子一样，迅速在榛原部队中掀起了涟漪和波纹，很快地，在曲阜城外的榛原军营中到处都充满了这阳刚威武的节奏，
“受小共大共，为下国骏厖。何天之龙，敷奏其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