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故人相见
自从那天露台对话，朱凤天知道青龙有厌世的念头后，便更是小心翼翼的陪在她身边，寸步不敢远离。倒是青龙，或许是把心里的阴郁表达了出来，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人也正常了许多，虽然还是常常魂游天外，也时不时会和朱凤天说上几句话。
朱凤天见她愿意和人交流了，便大力怂恿她多出去走走，青龙没有异议，经常会和他在度假村里散散步，或者去露天咖啡厅喝上一杯果汁，酒精类的东西倒是不沾了。
朱凤天以为她是想开了，渐渐愿意和人沟通交流，直到某天无名上门来，青龙仍是一脸的茫然冷漠，他才知道，青龙所谓的愿意沟通也仅仅是对他而已。朱凤天失望之余也暗暗有些高兴，或许，自己在青龙的心目中还是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但是不管怎么说，朱凤天还是希望她快点好起来，见她愿意搭理自己，言语中便多带了劝解之意，青龙也不反驳，只是静静的听，让朱凤天猜不出她的心思。
程海从楚律师那里得知青龙在翠海度假村，感到有些扼腕。他不能确定青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自然是不方便去翠海度假村找她的。不过既然知道“青龙馆”装修好后还会继续营业下去，便也按捺住想见青龙的强烈愿望，时不时过去店里看看装修的进程。
这天吃过晚饭，朱凤天正准备和青龙出去散步，无名又上门来了。朱凤天犹豫的看了一眼表情麻木的青龙，没有回避。无名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自顾进了门，把手上拿着的书递给青龙。
青龙垂下眼帘接过书，随手就给了一旁的朱凤天。无名也不介意，问道：“青龙，吃过饭了吗？”
青龙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木然的站在原地。无名拉着她的手说：“别傻站，坐着。”
朱凤天眉毛一跳，微微有些酸意，却看到青龙轻轻的挣开无名的手，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无名看向朱凤天，问道：“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朱凤天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隐瞒事实，温声说道：“差不多。”青龙既然在他人面前表现得淡漠，想必是不愿被人打扰，朱凤天自然不会戳穿她。
无名沉吟一下，对青龙说道：“我这次来，是告诉你一件事。”见青龙只是低头直愣愣看着桌面上的书，无名顿了顿，说道：“最近常有个年轻男人在你店门口徘徊，一待就是大半个小时，可能是找你的。”
青龙的眼神闪了一闪，放在腿上的手也微微的抖了一下，透露出情绪的波动。无名心下微恼，忍不住泼冷水：“不用激动，那个人不是司晨。”他真的想不明白，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有什么好，竟然值得青龙念念不忘。他这些日子来上门好几回，也没见她有什么表示，这次只不过带来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她却反应这么大。都说一物克一物，难道能降服青龙的男人，就只有司晨一个？
青龙听了无名的话，却是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样子。无名皱眉，问道：“青龙，都几个月了，你还是一点都没放下吗？”
青龙沉默，良久后，才抬起头，沙哑着声音道：“火灾要是没有小孽救我，我就死了。现在我就当自己死过一回，以前的事都不想去想，也不想去提。”
朱凤天心里有些感动，嘴角似有若无的带了些温柔的笑意。青龙能这么说，证明她真的决定放下过去，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他知道她现在的沉寂只是一段调适期，过了这段日子，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似乎感觉到朱凤天心里的想法，青龙看了他一眼，又无声的低下头去。粗心如她，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也大致能明白朱凤天的心意，不接受也不抗拒，是因为心还很麻木，却有些贪恋这种说不出的温暖。
或许是因为他的舍命相救，青龙对朱凤天的想法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只当他是个需要帮助的小弟弟。更多的时候，她却觉得他是个可以信任依靠的人，不知不觉间竟有些依赖于他。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青龙有些失神的想，当初她所依赖的人，一个个都在她最需要依靠和帮助的时候远离了她，朱凤天，会不会也这样？
继而她又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他本来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虽说发乎情止乎礼，毕竟双方家长都乐见其成。何况她的心已经死了，不想再触及感情，更不打算接受他，想这些有什么意义？这么一想，她放软的表情又冷硬起来，带着一股闲人勿近的气息。
无名看着青龙的脸色变了又变，虽然不明显，却也知道她的情绪在不断的变化。那么多天来，总算见到她恢复了一些人类的感情，虽然不是对他，也算是好的开始吧。
无名抿抿嘴，说道：“青龙，既然你打算忘记过去的生活，那么……”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朱凤天，微微有点不自在，轻咳一声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朱凤天有些诧异的看着无名，没想到他会当着自己的面表白。无名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他的目光去看青龙。青龙倒是很沉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无名又轻咳一声，青龙才抬起头，缓缓的摇了摇头。
无名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和青龙多次生死相伴，其中的亲密和信任自是他人体会不到的。本以为两人之间没有了司晨的阻碍，就可以顺利进行，可惜，青龙根本无心于他。
青龙轻声说道：“无名，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也只是朋友。
“永远是朋友？”无名见青龙点头，又指着朱凤天有些不甘心的问：“那他呢？也是朋友吗？”
青龙看了看朱凤天，眼里掠过一丝茫然。朋友？好像是吧，但是又好像和无名他们这些朋友不一样，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朱凤天救过她？不，无名也一样救过她，只是救的方式不同。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那么，又是因为什么，让他们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那次她喝醉酒，朱凤天把房间让给她，自己又跑去睡柜台，才会牵动她心里柔软的地方吧，再加上这一次的舍命相救，让青龙冷硬的心多少有了些知觉？
还是说，因为他默默无闻的付出，却从来不说也不提，让青龙对他刮目相看？
青龙只觉得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没圈好的毛线，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来。无名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苦涩的问道：“青龙，你喜欢他？”
“不。”青龙下意识的应道：“我不喜欢任何人。”先别说她是否心如死灰，单单以司晨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而言，她也不可能才分手不到半年就喜欢上别的男人。
她的回答迅速得完全没有经过思考，朱凤天不觉有些黯然，起身走出露台。早知道青龙不会接受自己，可是当她毫不犹豫的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感到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
无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朱凤天调整好情绪走回客厅的时候，只看到青龙怔怔的坐在沙发上发呆。朱凤天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微笑着对青龙说：“青龙，我们出去走走吧。”
青龙抬眼看他眼底闪过一抹痛楚，却又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微微的点了点头。不过朱凤天看到她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车钥匙，感到有些诧异，只是什么也没问，陪着青龙出了门。
无名的话对青龙还是有一定影响的，看着一路过熟悉的风景，朱凤天才知道青龙为什么要开车出来，原来她是想回“青龙馆”。
一个多月了，“青龙馆”的装修再日夜赶工下已经完成了大半，估计在朱凤天暑假结束之前能够重新开业。青龙把车停在常用的停车位前，果然看到店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背影，身量很高，足有一米八几，在脑海中筛选了一番，青龙对这个背影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撇除这个人不说，既然来了，还是进店里看看装修进度吧，再怎么说，青龙也没忘记自己是“青龙馆”的大老板。
和朱凤天下了车，青龙正要抬腿往店里走去，恰好那人转过头来，和青龙面对面碰上。只一眼，双方就都愣在原地，傻傻的看着对方。
两个人有多久没见了，是四年，还是五年？青龙震惊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麻木已久的心情剧烈的起伏起来。
她还记得，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再也不见。”那时候她的心情是苦涩的，带着被恋人欺瞒抛弃的伤痛被另一个人牵着离开。没想到她远离了家乡这么久，还会有遇上他的一天。
原来，再见，真的会再见。
程海怔怔的看着青龙，不确定的唤道：“罄……珑？”不敢相信楚律师口中那个奇女子青龙真的是自己的初恋情人，程海的声音激动得微微有些发抖。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青龙，好像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在自己面前消失似的。几年没见，她着实变了很多，一头短发留长了，柔顺的披在肩上，少了些倔强，却多了几分女人味。只是那张曾经充满阳光的脸上写满了淡淡的哀愁，那个乐天俏皮的少女早已不复踪影。
是什么事让她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程海心里有些发酸，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千言万语梗在喉咙，最终变成了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罄珑，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青龙回神，犹豫着问道：“小……程海？”他也变了很多，许是接触社会久了，身上的书卷气早被消磨尽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精明圆滑的气息。现在的程海，哪里还有当初书呆子的模样？
两人对望了许久，还是朱凤天轻咳一声，才让两人拉回思绪。程海神色复杂的看了朱凤天一眼，问道：“罄珑，这位……是你男朋友？”
青龙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程海一阵窃喜，他最怕的就是找到青龙时，她身边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现在看来，他还是有希望的。五年前他被迫不得不放弃了她，现在他有了能力，再也不用担心受到别人的威胁破坏了。
程海微微一笑，对青龙说道：“这么久没见，找个地方坐坐吧。”
青龙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朱凤天有些尴尬的说：“青龙，那我先回去吧……”
“不用。”青龙叫住他，“一起吧。”她和程海早就成为过去式，多一个人在身边也没关系。何况，她也已经习惯了朱凤天在身边事事照料。
程海的心微微一沉，但表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对朱凤天善意的笑笑。朱凤天回以一个微笑，走到青龙身边。
多了一个朱凤天，程海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说，只是和青龙聊着这几年来的生活改变，多是程海在说，青龙在听。问起青龙这些年来的生活，青龙只是淡淡几句话就打发了过去，没有细说。
趁着朱凤天去洗手间，程海问道：“罄珑，这些年来，你一直没交过男朋友吗？”
青龙一怔，自然而然想到了司晨，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落寞，轻声说：“交过一个，分手了。”
“噢，是这样。”程海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思量着怎样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又听青龙问道：“不说我了，你呢？”
程海笑笑：“我只顾着读书，一直都是单身。”
“是吗？”青龙也笑笑，只是有些苦涩。早几年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会像他一样，平平静静的念完高中读大学，然后结婚生子，过着平淡乏味却又幸福的平凡生活。可惜幸运之神似乎从未眷顾过她，在她经历千般苦难，以为终于可以和爱人踏入婚姻殿堂的时候，命运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程海一直在注意青龙的表情变化，见她笑得勉强，以为她是觉得跟自己距离太远心里不舒服，便急忙说：“虽说我是顺利大学毕业，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但际遇这些东西实在是说不清楚。就像你现在，自己开店做老板，比我这个顶着大学生名头的人收入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说起来我还不如你呢！”
青龙知道他误会了，但也没有解释，由得他误会去。程海踌躇了一下，用小汤匙搅着被子里的咖啡，低声说道：“而且，那么多年，我一直没忘记过你。”
青龙一怔，抬眼看着他。程海说开了头，也不再顾虑，轻声说道：“我知道那时候的做法让你难过了，只是那时候我能力有限，不得不忍。现在我有了能力可以实现当初许下的诺言，你……”程海望着他，眼里一片坚决：“罄珑，你还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眼前这个男人，褪去了往日的稚气，多了一份男人的沉稳和干练。只可惜，他已经不是过去的程海，而她，也不是那个天真的柳罄珑。
青龙垂下眼帘，看着他杯中的咖啡被他搅起一个小小漩涡，轻声说：“程海，你来的太晚了。”
想起程海在她耳边许下的承诺：“从今以后，我必定不会再让人伤你分毫！”青龙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怅然，喃喃说道：“我的心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