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选择
青龙这次的病比上次来得更急更重，所幸的是到了晚上便悠悠转醒，烧也退了下去。只是无论凌小雅等人跟她说什么，她都像傻了似的没有一点反应，只知道木然的看着天花板，累了就闭上眼睛。
医生耐不住莫西凶神恶煞的恐吓，再次给她做了详细的检查，得出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大碍，只需静养几天就好。青龙之所以这样，完全就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凌小雅此时恨不得把青龙的“心药”喂两个子弹过去就拉倒，哪里还会让司晨知道她住院的消息？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个星期后，青龙身体上的疾病已经好透了，就连据医生说最多只有五成把握保住的胎儿，也奇迹般的在她的肚子里安稳下来。
这一个星期来，青龙唯一有反应的一次就是凌小雅告诉她她已经怀孕的事，而青龙当时的反应也不过是眼神闪了一闪，又消沉下去。外人以为她是受太大刺激不愿意想事情，才显得有些呆滞，却不知道这些天来，她无论睡着醒着，脑子里都在不断的回放着和司晨过去的点点滴滴。
听到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的存在，青龙一点都不惊讶。毕竟那天被司晨踢中后肚子里的疼痛感太过熟悉，她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只是在两人感情破裂后，才发现小生命的存在，未免太过悲哀。
如果她比高洁早一步告诉司晨自己怀孕的事，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又或是说，要是司晨只是一次偶尔的出轨，内心依然深爱着她，她也许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他一次。可是现在的事实是，他出轨并不是偶尔为之，并且高洁也已经怀孕，无论司晨最后会不会选择对高洁负责，她也不可能再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的和他在一起。
其实，青龙不是没给过司晨机会，在第一次发现他和高洁暧昧不明时，她就已经提醒过了。他不珍惜，她也没有办法。高洁说得没错，他们的感情已经出现了太大的裂痕，所以才给了高洁可趁之机。既然裂痕已经大到难以弥补的地步，那就没有再去弥补的必要。只怪她当初太贪心，舍不得爱人，也舍不得朋友，最终才会两者一起失去。
凌小雅叫人去给青龙办了出院手续，朱凤天则在一旁收拾她的东西。这些日子来，照顾青龙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凌小雅倒觉得他做得比自己这个表姐更称职，索性放了他的假，让他心无旁骛的在医院照顾青龙。凌小雅也不否认自己存有一点小私心，一是因为知道朱凤天对青龙的心意，想必他肯定会细心照料，二来如果司晨找上门，看到朱凤天的存在，心里必然不痛快，也算是替青龙出了一口恶气。
要不是因为司晨要接凌展辉的班，兴许凌小雅已经找人把他做了。何必弄得现在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的徒增难受？
凌小雅把日常穿的衣服放在青龙床头，柔声说道：“小青龙，起来吧，可以出院了。”
青龙闻言，多日来只知道盯着天花板的眼神终于改变了方向，落到凌小雅脸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朱凤天连忙叫了医生过来，检查了一番后，医生说：“病人是太久没说过话了，加上之前又是发烧又是肺炎的，一时发不出声音也很正常，喝点水就好了。”
朱凤天立即拿了桌上摊凉的白开水，又倒了些热水下去，试了试觉得温度适合了，才把杯子送到青龙嘴边。
青龙喝了几口水润润喉咙，才慢慢能出声，沙哑着声音对凌小雅说道：“我要把孩子做掉。”
凌小雅一愣，和朱凤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意外之色。他们都以为以青龙对司晨的感情，必定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这个孩子的。
凌小雅问道：“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她也不希望青龙留下这个孩子，但就怕她是意气用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青龙摇摇头看向天花板，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不用，我死心了。”她已经想得很清楚，自己也不是什么伟大的人，既然决定不再回头，何必留下这个一出生就注定没有父亲的孩子。
可以说她冷血，可以说她残酷，她只是不希望有这么一个与司晨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存在她的生活中，一点一点的折磨她已经不是很坚强的心，直至老死。
同样，她也不希望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让司晨再回头找她。她从心里已经接受不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深爱，背叛，然后伤害。何况，要是司晨为了孩子才回头找她，她又要怎么去分辨他的心思？司晨的心思太难懂，她已经不想再去猜测。
最主要的是，她的心已经死了。干净利落，灰飞烟灭，不剩一点残余。
麻醉师今明两天的工作已经排满，医生为难的看着凌小雅，心里多少有点害怕这个外表优雅文静实则比暴龙还可怕的年轻女性。凌小雅不满的瞪了医生一眼，回头对青龙问道：“小青龙，要不我让我妈排个时间出来？还是你过两天再做手术？”凌小雅的母亲正是市医院的麻醉师，青龙第一次做流产手术的时候就是她做的麻醉，只是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对方会是自己的亲戚。
青龙摇头，说道：“不要告诉舅妈，这件事我不想任何人知道。”说完又转头问医生：“没有麻醉师没关系，做手术的医生有吗？”
“如果你要做普通人流，我倒是可以给你抽调一个医生出来。”医生回答，又好心的劝道：“可是不打麻醉是很痛苦的，我建议你还是过两天再排期吧。”
“不。”青龙坚决的吐出几个字：“现在就做。”
“小青龙！”凌小雅有些担心，说道：“我还是想想办法给你找个麻醉师吧，听说做人流比生小孩还痛，你受不住的！”
青龙拦住她，平静的说道：“不用麻烦别人，我受得住。”先别说她受过专业的疼痛训练，即使没有，她此时的心痛也已经盖过了一切。
当人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还会怕痛吗？
医生很快给青龙安排好做手术的医生，青龙洗过头洗过澡便进了手术室。再一次躺在那张奇形怪样的手术**，她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羞怯和紧张，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说不出的难过与悲伤。
手术医生按规矩给青龙介绍了手术的过程以及会发生的意外等等，青龙都是淡淡的应了。医生见她表现得镇定，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便调整好情绪开始为她做术前准备。
凌小雅和朱凤天等人都安安静静的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排椅上等，还没等到青龙出来，高洁却来了。
她身上穿的是蓝色条纹的病人服，面色晦暗，在刘莉莉的陪伴下来到手术室门口。突然间见到凌小雅，她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往前走。
凌小雅也看到她了，“唰”的一下站起来，大步朝她走去。莫西自是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的，身上不怒而威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高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小洁，你认识他们？”刘莉莉拉了拉高洁的袖子小声问道。眼前这两个人的煞气实在太重，饶是她与这件事并没有关系，也能感觉到其中压抑的气氛。
高洁没有回答，待凌小雅走到面前，她的身子已经禁不住颤抖起来。凌小雅一上来，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两个耳光，眼里的愤恨几乎能把高洁洞穿。高洁捂着脸退后两步，低头看着地面不敢吱声。
刘莉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脚都有些软了，但还是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下打……打人？”
凌小雅冷冷的瞪她一眼，刘莉莉立即噤声。高洁拦开她说道：“莉莉，没事儿。”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凌小雅，以她对青龙的爱护，即使现在碰不上，以后再见面这两个耳光也是少不了的。
不远处的保安见到这边有人动手，赶紧手持胶棍跑了过来，大声喝骂道：“发生什么事了？啊？刚刚是谁打的人？”
凌小雅瞟了高洁一眼，冷静的回头看着保安。莫西跨前一步，沉声说道：“没人打人。”
“没有？你当我眼睛是瞎的吗？！”保安看看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莫西，心里有点发怵，但转头看到高洁和刘莉莉都是自己医院的护士，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对高洁问道：“刚刚他们有对你动手吗？你老实说，不用害怕！”
高洁的头依旧低着，轻声说道：“没有，你看错了，我们只是在这里聊天而已。”
“喂……”刘莉莉不忿的想把真相说出来，却被高洁一把拉住。高洁微微摇头，对保安说道：“麻烦你了，我们这儿没事。”
“真没事？”保安看看除了刘莉莉一脸古怪，其他人都是淡定得很，便嘀咕着走了。只是他还有些放心不下，便在拐角处远远的看着，打算一有什么不对劲就立马报警处理。
朱凤天上来劝道：“小雅姐，你冷静一些，青龙就快出来了，让她看到不好。”
凌小雅闻言，冷冷的“哼”了一声便回来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她到不担心青龙看到有什么不好，只是自己确实是太冲动了，虽然知道保安即使报警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但是难免要花费一番手脚。目前还是以青龙的事为先，至于高洁，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跟她算这个帐！
朱凤天又看了一眼高洁，叹息着回到凌小雅身边坐下。高洁这才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丝，拉着刘莉莉在排椅的另一头坐了下来。尽管对凌小雅这么轻易就放过她感到有些不解，她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要不是考虑到手术时间是预约好不能更改，她恐怕早就落荒而逃了。
曾有人形容过，做人流就像用勺子把身上的肉一块块活生生的刮下来。青龙第一次做的是无痛人流，除了事后小腹有些隐痛，手术全过程完全没有一点知觉。可这次，她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冰冷的器械在青龙的身体里不断的来回移动，流出的血水把她臀下的垫纸染红了大片，轻微的“唰唰”声是工具刮过子宫内膜的声音，伴着手术器械偶尔碰撞发出来的金属声，让一旁的实习生禁不住白了脸。
青龙重重的喘着粗气，如果不是死死咬着下唇，她恐怕已经忍不住呻吟出声。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额头滴湿了白色的枕套，青龙攥着床单的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的下唇已经被咬破，她仍是一声不吭，努力忍受着小腹传来刀绞般的剧痛。
青龙并不后悔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做人流手术，剧烈的疼痛让她没时间去想那些让她难过的事情，比起心痛，身体的疼痛倒是让人觉得好受些。短短的二十分钟时间像过了二十年，待医生告诉她手术已经完成，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浑身虚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她和司晨的爱情结晶就这样没了，她却并没有感到特别的难过，因为她的难过早已到了极致，无法再上升分毫。
肚子仍在痛，青龙在护士的帮助下穿好裤子，又拒绝了她们的搀扶，自己慢慢走出手术室。一见到她出来，在门口等待的人“哗”的涌了上去，看到她比纸还白的脸和被汗水打湿后粘在额头上的浏海，不仅仅是凌小雅，连沉稳的莫西都禁不住对高洁投去一记恶狠狠的目光。
一个护士跟在青龙身后走出来，喊道：“高洁。”
“在。”高洁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护士对她招招手，说：“进来，下一个就到你了。”
高洁的身子抖了一抖，刘莉莉扶住她，低声安慰道：“小洁，别怕。”
高洁摇头苦笑，她不是怕，只是看到青龙病恹恹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扑上去的冲动。
曾几何时，她也像刘莉莉安慰她那样安慰青龙，然后她们便成了最好的朋友。几年的光阴晃眼而过，很多东西都回不来了。
高洁不敢看青龙，低着头和她错身而过。青龙却停下脚步，低低的唤道：“高洁。”
高洁怔住，又听青龙以极低的声音叹息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你？”
回过头，只剩凌小雅和朱凤天搀扶她离去的背影，而她刚刚站立的地板上，分明有几滴眼泪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