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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勿等,勿念

    陈诗语就这么愣愣的拉着男子的手,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交流。



    可少女的心,却在剧烈地跳动着。



    一见钟情,大抵是感情中最令人为之陶醉的一种。



    陈诗语觉得,在那个瞬间,自己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就这么,在自己最为不堪的时候,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陈诗语从未想过,她会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任由陌生男子牵了一路。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不可救药般,爱上了一个男子,无法自拔。



    男子是一名书生,姓林,叫文成。父母早逝,独自一人居住在柳溪镇上。打小就聪明伶俐,颇为上进。在去年更是通过乡试,一举考中解元。镇上的教习对他也是赞不绝口,对他尤为偏爱。



    离林文成参加会试只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也是陈诗语最为开心的一个月。



    白天,陈诗语会来到书生家中,静静地看着他读书写字。等书生累了,便会上前替他揉肩捶背,不时会做一些小动作,逗弄逗弄书生的头发,摆动摆动他的发髻,乐此不疲。



    而这时书生也不阻拦,只是无奈一笑,然后趁少女不注意,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少女总会惊呼一声,作势要挣开。书生便会贴在少女的耳鬓,悄悄说上几句荤话。这时少女便不再挣扎,只是微微低头,脖颈羞红,任由书生抱着。



    到了晚上,书生总是亲自将少女送回客栈,从未有过僭越之举,这也让少女越发为之着迷。



    陈诗语最喜欢的,就是静静坐在书生怀里。书生常会对她说,等他中了状元,做了大官,就会将她风风光光地接到家中,再迎她过门。他会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状元夫人。 



    每每这时,她就会握紧书生的手,笑得异常开心。



    其实,陈诗语憧憬的未来,不需要大官,也不需要盛大的婚礼。



    她只想要在出嫁那天,可以牵着他的手,到娘的坟前磕个头,笑着告诉娘亲:“娘,如今女儿也嫁人啦!”



    陈诗语这般期待着。



    书生赴京赶考前一晚。两人静坐在门前。



    没有万般承诺,没有海誓山盟。书生只是对少女说:“等我。”



    陈诗语没有作声,只是突然吻上书生的唇。



    少女将一生最宝贵的礼物送给了他,像在告诉他,我会等你。



    一切都顺理成章。



    第二天一早,陈诗语没有给书生送别,她静静站在门口,望着男子的背影,眼中似有甜蜜,似有期待,更有着坚定。



    这时离陈诗语十六岁的生日还有不到两个月。



    陈武终于坐不住了,急忙派人到处寻找女儿。十六岁的这场婚事,是陈武早就计划好的,为的就是将陈韩两家,捆绑地更为牢靠,他女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绝对不容有失。



    没等下人开始行动,府上的管家急急忙忙地跑来,告诉陈武小姐已经到家了,现在正在府上等他过去,说是有什么话要说。



    陈武狐疑,没做他想,便赶了过去。



    一盏茶后,陈武勃然大怒,顾不得体面,一脚踹开了房门,并吩咐手下,将陈诗语关到柴房中,只许送饭,不许放她出来。



    陈诗语随后走出,面无表情。



    两天后,府上送饭的杂役慌慌张张的找到老管家,告诉他小姐晕倒了。这可急坏了一向喜爱陈诗语的管家,连忙请来镇上的郎中。



    可郎中的诊断却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陈诗语已然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老管家一时如晴天霹雳!望向陈诗语的眼神也充满痛惜。



    半柱香后,闻讯赶来的陈武目眦欲裂,不顾老管家的劝阻,狠狠甩了陈诗语一个巴掌,破口大骂道:“你个贱人!”



    刚从老管家那得知自己怀孕的陈诗语还未回神,就被打了个巴掌,看着怒火冲天的父亲,在看看自己的肚子。



    陈诗语突然笑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陈武大为光火,又是连甩了几个巴掌,污言秽语不断从嘴里冒出,最后摔门而出,一边厉声喝骂:“你要是敢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陈武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一旁的管家早已是老泪纵横,其他的下人平日里受过不少小姐的恩惠,此时也是心有不忍。



    陈诗语却毫不变色,只是用手不停摸着自己的肚子,低低地笑着。



    第二天一早,像是早就下定了决心,无论老管家百般劝说,陈诗语只是摇着头,慢慢地收拾行李。



    老管家望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泪流不止。



    陈诗语行李收拾的很快,除了一些散碎银两、女子的贴身物品,剩下的只有娘亲留下的遗物,再无其他。



    等她走到前堂时,陈武已经坐在了椅子上,一言不发。



    陈诗语同样沉默,走到父亲身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陈武面色铁青,气得不停颤抖,连声骂着:“孽种!”却也不阻拦。



    陈诗语迈出府门,朝前望去。



    韩宇站在那里。



    看着神情复杂的韩宇,少女低头,轻声道:“韩大哥,对不起。”



    从来对少女都是和颜悦色的韩宇此时面色扭曲,似哭非笑。他颤颤悠悠地举起了手,想像往常一样抚摸少女的脑袋。行至半空,又颓然落下。



    韩宇沉默半晌,咬牙说道:“我没关系。只要……你过得好。”



    说完这句话,好似用尽了男子所有力气。



    陈诗语向韩宇施了万福,便踏上了离镇的马车。



    韩宇望向少女渐行渐远的身影,惨然一笑。



    有些东西,这辈子也抓不住了。



    这是陈诗语最后一次离家。 



    来到柳溪镇后,陈诗语像以往一样,静静在屋中坐着发呆。有时则会望向客栈旁的驿站,满是期待。



    林文成在赴京途中,隔三差五总会给少女写信,信中说着一路来的趣事,诉说着对少女的思念。



    而收到信的那天,便是少女最欢喜的时光。



    她总会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封不过百字的书信,有时看着落款,还会低低地发出笑声。看完后还轻手轻脚地将信锁在柜中,小心冀冀地,像个孩子。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书生寄来的书信越来越少,字迹也越发潦草。



    少女只当他舟车劳顿,不疑有他。



    四个月后,陈诗语收到了来自长安的一封信。



    这是女子收到的最后一封信。



    看完信后,少女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便离开了小镇,一路南下,辗转数百里,来到了缙县,安家落户。



    从那以后,陈诗语再没提过书生的名字。



    最后一封信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寥寥四字。



    “勿等,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