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旺堆投诚
整个后半夜，零星有人来到院中，有的以为旺堆在跟随伽罗修行，有的以为旺堆犯错在接受伽罗大人的惩罚，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未敢过来打扰。
天光泛白，伏阇梨起身来到院中，看到伽罗从定中醒来，未看旺堆一眼，舒展了一下身体，笑着迎了过来，而旺堆仍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如泥塑一般。
伏阇梨若有所思，很快就舒展了眉头，抬手一指旺堆笑问道：“旺堆他怎么跪在这？”
伽罗上前躬身一礼，平和地说道：“爷爷，这个旺堆已不是昨日的旺堆啦。”
伏阇梨笑笑，摇头说道：“伽罗，你修的不是禅宗，莫要跟爷爷打机锋。说吧，他到底怎么了？”
伽罗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昨夜旺堆找我忏悔，希望能有机会赎罪，哪怕能减轻一分罪责，即使万死，他也愿意领受。我让他直接向您求得宽恕，他就跪在这里，一直等您。”
伏阇梨听到这里，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旺堆跟前，躬下身子来扶旺堆，慈祥地说道：“你这孩子，起来说话，不可这样糟践身子。”
旺堆接连在地上给伏阇梨扣头，不肯起来。伽罗严厉说道：“旺堆赶紧起来，你却了爷爷的好意，可就又平添了一条罪孽。”
旺堆听到这话，才要站起来，一个趔趄又歪倒在地。伽罗赶紧把他扶起，旺堆倚靠着伽罗才能勉强站立。伏阇梨看了旺堆一眼，叹道：“这是何苦，到我屋里来说话吧。”
到了伏阇梨的房间，已有人摆好了三张胡床，退了出去守在门外。伏阇梨吩咐任何人未经通报都不得入内，没有例外。
伏阇梨和伽罗坐在一侧，旺堆坐在对面，三儿促膝而坐。伏阇梨递过水囊给旺堆，让他先喝口水，再慢慢说。
“旺堆，无论怎样，你一个汉子要勇于担当，不可轻易再跪。”伏阇梨用着训斥晚辈的语气责斥道。
这反而给旺堆一个强烈暗示，他很可能会被宽恕。
“再介绍一下你自己吧，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伽罗以平和的语气开始了这次特别的谈话。
“伽罗大人，小人之前所说均是实情，并无半点虚假……我只是隐瞒了一个事实。”旺堆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我是为吐蕃多吉英布大人效力的。”
伏阇梨早有准备，可听到“多吉英布”还是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问道：“是那个‘韦·多吉英布’吗？”
“是的，大人。他不但是吐蕃大论韦·悉诺逻恭禄的弟弟，也自称是先王后的堂弟，明珠公主的堂舅。”旺堆解释道。
“关于先王后的身世……如今即使于阗王室也没几人知道，明珠公主更不知道。”伏阇梨沉寂了片刻，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也只是听占堆提起过，他是多吉英布大人的随军苯教法师。这次出发之前，是多吉英布大人亲口告诉小人的。”旺堆解释道。
伏阇梨看到伽罗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搞不清楚里面的关系，接着补充道，“这个多吉英布是吐蕃赞普赤德祖赞任命的于阗都督，表面上是帮助于阗稳定局势，实则妄想把于阗重新变成吐蕃的附庸。”
“这么说来，这个多吉英布是吐蕃在于阗的头号人物，你直接向他报告，那你是什么身份？”伽罗追问道。
“别急，从头来，慢慢说。”伏阇梨安抚着旺堆，他想尽可能得到更多信息。
“回大人，这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时小人跟同族叔伯去凉州贩马时认识了一个吐蕃人，他给了小人很多照顾。在他的影响下，小人渐渐产生了为赞普效力、建功立业的念头，并在接下来的两年间被训练成为一名吐蕃斥候。回到于阗后，就再没人与小人联系，小人娶妻生子，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几近忘记吐蕃斥候的身份。”旺堆停下来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可就在两个月前，吐蕃大军进驻于阗后，占堆派人找到小人，让小人传递消息给城外的弓月人，说是吐蕃人无意管城外的事，暗示他们可以大胆劫掠商旅，近来更是明示要他们闹得再凶一点。”
“你只是传递消息，怎么会和弓月人一起出现在大漠里？”伽罗追问道。
“近日，占堆给了小人一个新差事，说是多吉英布大人亲自交代的。让小人与先王后身边的人传递消息……”旺堆话未说完，就被伏阇梨打断了。
“你怎知是先王后身边的人？”伏阇梨插话道。
“小人起初也不相信，可就连大人您和先王后秘议借行商之名去寻找传法支提的消息都传出来了，小人不得不信，赶紧报告给占堆，并得到了多吉英布大人的召见。多吉英布大人给了小人一面小铜告身，命小人与弓月人一起把明珠公主毫发无损的带给他，否则提头来见。不想遇到了玛噶小王，他们又恰巧射杀了那弓月头人的爱子，小人实在不想被那头人泄愤杀了，又想着在多吉英布大人那里保住家人的性命，才胁迫那两名突厥奴隶，编造了一个被掳掠的故事来。”旺堆说完，低下了头，等着伏阇梨的裁决。
“那些回于阗的马夫驼工中是否有你们的人？”伏阇梨问道。
“应该有，商队的行程路线就是他透漏出来的。还有那把柴刀，应该也是他借机放进草里的。小人猜想他看到任务失败了，特意制造事端，找机会回于阗，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向占堆报告了。”旺堆答道。
“也就是说，现在商队里仍然可能会有吐蕃的斥候？”伽罗问道。
“回大人，小人不知道。小人都是与占堆单独联系的。”旺堆答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市镇上哪家摊铺是吐蕃的斥候？”伽罗追问道。
“回大人，与小人接头的不是吐蕃的斥候，他只是买卖消息的中间人。小人只是把大人的马没有换硬木马掌的消息给了他，回头自是有人去那里买。而买这个消息的人中，一定会有吐蕃人或是弓月人。”旺堆回道。
“好精致的情报系统啊。”伽罗赞道。
“二位大人，旺堆犯下的罪不敢妄求宽恕，只求能赎罪，哪怕十之一二。那些人快些今日上午就能赶到这里，还望大人早作准备。”旺堆恳求道。
“旺堆，以前的事就此一笔勾销，我和伽罗保证不会再与他人提起，你就好好的跟随伽罗左右，无需挂怀家人，我已着人安顿他们了。”伏阇梨此话一出，也就赦免了旺堆。
旺堆退后一步，郑重地行大礼叩谢伏阇梨与伽罗。这次他们二人没再阻拦，而是相视一笑，他们都明白，只有受了这一拜，旺堆才能心安。
(本章完)
天光泛白，伏阇梨起身来到院中，看到伽罗从定中醒来，未看旺堆一眼，舒展了一下身体，笑着迎了过来，而旺堆仍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如泥塑一般。
伏阇梨若有所思，很快就舒展了眉头，抬手一指旺堆笑问道：“旺堆他怎么跪在这？”
伽罗上前躬身一礼，平和地说道：“爷爷，这个旺堆已不是昨日的旺堆啦。”
伏阇梨笑笑，摇头说道：“伽罗，你修的不是禅宗，莫要跟爷爷打机锋。说吧，他到底怎么了？”
伽罗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昨夜旺堆找我忏悔，希望能有机会赎罪，哪怕能减轻一分罪责，即使万死，他也愿意领受。我让他直接向您求得宽恕，他就跪在这里，一直等您。”
伏阇梨听到这里，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旺堆跟前，躬下身子来扶旺堆，慈祥地说道：“你这孩子，起来说话，不可这样糟践身子。”
旺堆接连在地上给伏阇梨扣头，不肯起来。伽罗严厉说道：“旺堆赶紧起来，你却了爷爷的好意，可就又平添了一条罪孽。”
旺堆听到这话，才要站起来，一个趔趄又歪倒在地。伽罗赶紧把他扶起，旺堆倚靠着伽罗才能勉强站立。伏阇梨看了旺堆一眼，叹道：“这是何苦，到我屋里来说话吧。”
到了伏阇梨的房间，已有人摆好了三张胡床，退了出去守在门外。伏阇梨吩咐任何人未经通报都不得入内，没有例外。
伏阇梨和伽罗坐在一侧，旺堆坐在对面，三儿促膝而坐。伏阇梨递过水囊给旺堆，让他先喝口水，再慢慢说。
“旺堆，无论怎样，你一个汉子要勇于担当，不可轻易再跪。”伏阇梨用着训斥晚辈的语气责斥道。
这反而给旺堆一个强烈暗示，他很可能会被宽恕。
“再介绍一下你自己吧，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伽罗以平和的语气开始了这次特别的谈话。
“伽罗大人，小人之前所说均是实情，并无半点虚假……我只是隐瞒了一个事实。”旺堆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我是为吐蕃多吉英布大人效力的。”
伏阇梨早有准备，可听到“多吉英布”还是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问道：“是那个‘韦·多吉英布’吗？”
“是的，大人。他不但是吐蕃大论韦·悉诺逻恭禄的弟弟，也自称是先王后的堂弟，明珠公主的堂舅。”旺堆解释道。
“关于先王后的身世……如今即使于阗王室也没几人知道，明珠公主更不知道。”伏阇梨沉寂了片刻，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也只是听占堆提起过，他是多吉英布大人的随军苯教法师。这次出发之前，是多吉英布大人亲口告诉小人的。”旺堆解释道。
伏阇梨看到伽罗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搞不清楚里面的关系，接着补充道，“这个多吉英布是吐蕃赞普赤德祖赞任命的于阗都督，表面上是帮助于阗稳定局势，实则妄想把于阗重新变成吐蕃的附庸。”
“这么说来，这个多吉英布是吐蕃在于阗的头号人物，你直接向他报告，那你是什么身份？”伽罗追问道。
“别急，从头来，慢慢说。”伏阇梨安抚着旺堆，他想尽可能得到更多信息。
“回大人，这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时小人跟同族叔伯去凉州贩马时认识了一个吐蕃人，他给了小人很多照顾。在他的影响下，小人渐渐产生了为赞普效力、建功立业的念头，并在接下来的两年间被训练成为一名吐蕃斥候。回到于阗后，就再没人与小人联系，小人娶妻生子，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几近忘记吐蕃斥候的身份。”旺堆停下来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可就在两个月前，吐蕃大军进驻于阗后，占堆派人找到小人，让小人传递消息给城外的弓月人，说是吐蕃人无意管城外的事，暗示他们可以大胆劫掠商旅，近来更是明示要他们闹得再凶一点。”
“你只是传递消息，怎么会和弓月人一起出现在大漠里？”伽罗追问道。
“近日，占堆给了小人一个新差事，说是多吉英布大人亲自交代的。让小人与先王后身边的人传递消息……”旺堆话未说完，就被伏阇梨打断了。
“你怎知是先王后身边的人？”伏阇梨插话道。
“小人起初也不相信，可就连大人您和先王后秘议借行商之名去寻找传法支提的消息都传出来了，小人不得不信，赶紧报告给占堆，并得到了多吉英布大人的召见。多吉英布大人给了小人一面小铜告身，命小人与弓月人一起把明珠公主毫发无损的带给他，否则提头来见。不想遇到了玛噶小王，他们又恰巧射杀了那弓月头人的爱子，小人实在不想被那头人泄愤杀了，又想着在多吉英布大人那里保住家人的性命，才胁迫那两名突厥奴隶，编造了一个被掳掠的故事来。”旺堆说完，低下了头，等着伏阇梨的裁决。
“那些回于阗的马夫驼工中是否有你们的人？”伏阇梨问道。
“应该有，商队的行程路线就是他透漏出来的。还有那把柴刀，应该也是他借机放进草里的。小人猜想他看到任务失败了，特意制造事端，找机会回于阗，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向占堆报告了。”旺堆答道。
“也就是说，现在商队里仍然可能会有吐蕃的斥候？”伽罗问道。
“回大人，小人不知道。小人都是与占堆单独联系的。”旺堆答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市镇上哪家摊铺是吐蕃的斥候？”伽罗追问道。
“回大人，与小人接头的不是吐蕃的斥候，他只是买卖消息的中间人。小人只是把大人的马没有换硬木马掌的消息给了他，回头自是有人去那里买。而买这个消息的人中，一定会有吐蕃人或是弓月人。”旺堆回道。
“好精致的情报系统啊。”伽罗赞道。
“二位大人，旺堆犯下的罪不敢妄求宽恕，只求能赎罪，哪怕十之一二。那些人快些今日上午就能赶到这里，还望大人早作准备。”旺堆恳求道。
“旺堆，以前的事就此一笔勾销，我和伽罗保证不会再与他人提起，你就好好的跟随伽罗左右，无需挂怀家人，我已着人安顿他们了。”伏阇梨此话一出，也就赦免了旺堆。
旺堆退后一步，郑重地行大礼叩谢伏阇梨与伽罗。这次他们二人没再阻拦，而是相视一笑，他们都明白，只有受了这一拜，旺堆才能心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