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山部的袈裟
“菩提萨埵，菩提萨埵”，一个年过半百须发花白的老人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哭喊着拨开人群，颤颤巍巍地挤到补特伽罗面前，倒头就拜。
“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补特伽罗赶紧上前，抢先一步，伸出双手托住老人正沉下去的身体，将他扶起。补特伽罗倒不觉得这句“菩提萨埵”有什么，只是他于老人来说无半点功德，实在承受不起这一拜。
他虽然穿着打扮完全是个僧人的形象，可他是持五戒，未受戒，精进修行佛法，也只为开启智慧，找到曾经的记忆，未发愿心，算不上是佛教僧侣。
老人啜泣着，嘴里含糊其词。补特伽罗听不懂，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相由心生，是怎样的痛苦和无助，能让一个人看起来比他的外表苍老这么多。”补特伽罗低声感叹，“我又能做些什么？”
那孩子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被祖父拉着跪下，又拉着站起，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直盯着补特伽罗看，没有离开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欣喜地转向祖父，边说边比划着。孩子的话很快就引发了一场小范围的骚乱，而补特伽罗只能一脸茫然地向大家微笑致意。
“你这汉家的儿郎怎么穿着北天竺雪山部阿罗汉的袈裟？”从人群中闪出一个带着面纱的少女，轻施一礼，用不太熟练的关中话接着说道，“那女娃说在寺院的壁画上见过你，她指的是瞿摩帝珈蓝里的五百阿罗汉说法图。”深蓝色眼眸中透着迷惑和疑问，以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语气，带着些许敌意，等待补特伽罗的回答。
补特伽罗认出了身前这个少女，正是给大家分发食物的那个女孩。她有补特伽罗肩膀那么高，有些纤瘦，从头到脚裹在一件黛蓝色的细毛毡披风里。即使这样，也丝毫掩盖不住她的美丽。
补特伽罗有很强的语言天赋，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语言就像呼吸一样，想忘都忘不掉。无论是否在说话，都会本能的用汉语间或夹杂着英语思考。他知道眼前少女说的是中古汉语，这个古音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虽然还是听不大懂，不过在心里回味了两遍也就明白了个大概。女孩大概在说，你这个骗子，你不配穿这身袈裟。
补特伽罗感到有些脸热，记忆中头一次感到如此的口渴，就像口里含着一团火。他不知道如何向大家解释这件袈裟的来历，也没有成为神佛菩萨的妄心，他更不想通过谎言解决眼下的尴尬。
人们知道少女懂补特伽罗的语言，就纷纷向她了解补特伽罗的情况，似乎她有神通，能够洞穿补特伽罗的一切。而少女心平气和地同大家讲着话，时而不时侧脸看上补特伽罗一眼，传达着一个很明确的信息，“我在时刻盯着你，等着你的答案。”补特伽罗被盯得有些无措，知道自己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小女孩，又弓着身子从大人们的腰间挤了进来，艰难地拖着个水囊，几乎用尽全力，捧到到补特伽罗身前。
补特伽罗蹲在小女孩的面前，微笑着接过了水囊，他对小女孩最好的感谢就是肯定她的付出，大口大口的喝下去，然后露出十颗以上洁白整齐的牙齿，展现出满意的笑容。这水喝着虽然有些微的苦涩，可心里又暖又甜。
小女孩看到补特伽罗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她带来的水，脸上露出了傲娇的神情。接着她又把手伸进衣襟里，拿出一小块面饼来，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笑着递给补特伽罗。
这一次，补特伽罗没有接，而是轻轻地把小女孩拿着饼的小手推回到她的胸前，温柔的说，“我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
小女孩不解的看了看补特伽罗，眼睛里噙着泪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听不懂补特伽罗说的是什么，转而向旁边的少女求助。
少女白了一眼补特伽罗，蹲坐在小女孩的面前，有说有笑地同她说了会悄悄话，小女孩很快就破涕为笑，开心地把面饼收在怀里，再次挤出了人群。
大家都被这气氛感染了，有的人只是抿嘴一笑，也有的人竟然哈哈大笑。
“在这样困苦的环境中，大家各有各的烦恼，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欢笑声了。”少女悠悠的说道，声音轻柔而甜美。
“你和那孩子说了什么？”补特伽罗笑问道。
少女的眼睛里露出了小孩子恶作剧后特有的狡黠，还未说话，自己就侧过身轻笑了起来，“我和她说，你现在还不饿，又没地方放，全身上下就这么件袈裟也勉强遮挡半个身子，让她先收好，你饿了会同她要。”
补特伽罗再次感到脸发烫，喉咙发干，袈裟，袈裟，这页是翻不过去啦。
少女收住笑靥，看了补特伽罗一眼，略带责备地说道，“你不该拒绝她的布施，那是她自己节省下来留给父亲的，可他的父亲再也回不来啦。”
接下来的，就是两个人的沉默。
人们也逐渐散开，他们知道继续待下去也无法获得对自己有价值的信息，自己也无任何财物供养眼前的僧侣，甚至连块面饼都拿不出来。
“我叫璟玥，我爷爷是商队的管事，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少女留下这句豪言转身准备离开。
“我叫补特伽罗。”补特伽罗面对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自我介绍道。
少女转过身来，眼睛睁得大的夸张，惊讶的说道，“你叫补特伽罗？你一个中国人居然用这个梵文做名字？你可知道怎么解？”
补特伽罗也很好奇，自己记下的经典里有数处出现过这个词，自己无法同汉语思维联系在一起，也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师傅说，机缘境界到了，自然就了解经的真义，机缘不到，不要急功近利，自寻烦恼。
“师傅这么叫我，我就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名字”，补特伽罗平静地说道，“你能解?”
(本章完)
“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补特伽罗赶紧上前，抢先一步，伸出双手托住老人正沉下去的身体，将他扶起。补特伽罗倒不觉得这句“菩提萨埵”有什么，只是他于老人来说无半点功德，实在承受不起这一拜。
他虽然穿着打扮完全是个僧人的形象，可他是持五戒，未受戒，精进修行佛法，也只为开启智慧，找到曾经的记忆，未发愿心，算不上是佛教僧侣。
老人啜泣着，嘴里含糊其词。补特伽罗听不懂，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相由心生，是怎样的痛苦和无助，能让一个人看起来比他的外表苍老这么多。”补特伽罗低声感叹，“我又能做些什么？”
那孩子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被祖父拉着跪下，又拉着站起，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直盯着补特伽罗看，没有离开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欣喜地转向祖父，边说边比划着。孩子的话很快就引发了一场小范围的骚乱，而补特伽罗只能一脸茫然地向大家微笑致意。
“你这汉家的儿郎怎么穿着北天竺雪山部阿罗汉的袈裟？”从人群中闪出一个带着面纱的少女，轻施一礼，用不太熟练的关中话接着说道，“那女娃说在寺院的壁画上见过你，她指的是瞿摩帝珈蓝里的五百阿罗汉说法图。”深蓝色眼眸中透着迷惑和疑问，以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语气，带着些许敌意，等待补特伽罗的回答。
补特伽罗认出了身前这个少女，正是给大家分发食物的那个女孩。她有补特伽罗肩膀那么高，有些纤瘦，从头到脚裹在一件黛蓝色的细毛毡披风里。即使这样，也丝毫掩盖不住她的美丽。
补特伽罗有很强的语言天赋，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语言就像呼吸一样，想忘都忘不掉。无论是否在说话，都会本能的用汉语间或夹杂着英语思考。他知道眼前少女说的是中古汉语，这个古音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虽然还是听不大懂，不过在心里回味了两遍也就明白了个大概。女孩大概在说，你这个骗子，你不配穿这身袈裟。
补特伽罗感到有些脸热，记忆中头一次感到如此的口渴，就像口里含着一团火。他不知道如何向大家解释这件袈裟的来历，也没有成为神佛菩萨的妄心，他更不想通过谎言解决眼下的尴尬。
人们知道少女懂补特伽罗的语言，就纷纷向她了解补特伽罗的情况，似乎她有神通，能够洞穿补特伽罗的一切。而少女心平气和地同大家讲着话，时而不时侧脸看上补特伽罗一眼，传达着一个很明确的信息，“我在时刻盯着你，等着你的答案。”补特伽罗被盯得有些无措，知道自己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小女孩，又弓着身子从大人们的腰间挤了进来，艰难地拖着个水囊，几乎用尽全力，捧到到补特伽罗身前。
补特伽罗蹲在小女孩的面前，微笑着接过了水囊，他对小女孩最好的感谢就是肯定她的付出，大口大口的喝下去，然后露出十颗以上洁白整齐的牙齿，展现出满意的笑容。这水喝着虽然有些微的苦涩，可心里又暖又甜。
小女孩看到补特伽罗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她带来的水，脸上露出了傲娇的神情。接着她又把手伸进衣襟里，拿出一小块面饼来，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笑着递给补特伽罗。
这一次，补特伽罗没有接，而是轻轻地把小女孩拿着饼的小手推回到她的胸前，温柔的说，“我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
小女孩不解的看了看补特伽罗，眼睛里噙着泪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听不懂补特伽罗说的是什么，转而向旁边的少女求助。
少女白了一眼补特伽罗，蹲坐在小女孩的面前，有说有笑地同她说了会悄悄话，小女孩很快就破涕为笑，开心地把面饼收在怀里，再次挤出了人群。
大家都被这气氛感染了，有的人只是抿嘴一笑，也有的人竟然哈哈大笑。
“在这样困苦的环境中，大家各有各的烦恼，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欢笑声了。”少女悠悠的说道，声音轻柔而甜美。
“你和那孩子说了什么？”补特伽罗笑问道。
少女的眼睛里露出了小孩子恶作剧后特有的狡黠，还未说话，自己就侧过身轻笑了起来，“我和她说，你现在还不饿，又没地方放，全身上下就这么件袈裟也勉强遮挡半个身子，让她先收好，你饿了会同她要。”
补特伽罗再次感到脸发烫，喉咙发干，袈裟，袈裟，这页是翻不过去啦。
少女收住笑靥，看了补特伽罗一眼，略带责备地说道，“你不该拒绝她的布施，那是她自己节省下来留给父亲的，可他的父亲再也回不来啦。”
接下来的，就是两个人的沉默。
人们也逐渐散开，他们知道继续待下去也无法获得对自己有价值的信息，自己也无任何财物供养眼前的僧侣，甚至连块面饼都拿不出来。
“我叫璟玥，我爷爷是商队的管事，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少女留下这句豪言转身准备离开。
“我叫补特伽罗。”补特伽罗面对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自我介绍道。
少女转过身来，眼睛睁得大的夸张，惊讶的说道，“你叫补特伽罗？你一个中国人居然用这个梵文做名字？你可知道怎么解？”
补特伽罗也很好奇，自己记下的经典里有数处出现过这个词，自己无法同汉语思维联系在一起，也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师傅说，机缘境界到了，自然就了解经的真义，机缘不到，不要急功近利，自寻烦恼。
“师傅这么叫我，我就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名字”，补特伽罗平静地说道，“你能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