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初之二
我与程昱周危三人六马，昼夜兼程，一天半就赶到了江陵，没有歇脚就舍马登舟，顺江而下，又过了不到半日即到达达乌林大营。这一路也不是没有凶险，比如长江上就有好几次出现可疑的船只，极似东吴派出的水军斥候。好在一则船快，二则我们的小艨艟并不惹眼，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到乌林大营时已是深夜，三人精疲力尽。我与程昱在招待所住下，倒头便睡。第二天清早，沐浴更衣完毕后进入中心营区，在高级将领食堂吃了早餐。在那儿，我们碰上了陈群、董昭和裴潜。
陈、董二人各自带着贴身撰属。我们七个人彼此施礼，互道问候，气氛非常融洽。
程昱这老东西也够能装的。
谁都知道，陈群和董昭都最恨程昱，恨不得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而程昱也最恨董昭和陈群，前者更是他官场上的克星，连续两次把他从事业的顶峰打到谷底。第一次是许昌朝廷刚刚建立一年左右，做尚书的程昱因为董昭的建议而外放，做济阴太守；第二次就是前不久，被董昭、陈群一起扎针，留守襄阳，无缘参加前锋智囊团。
这次他看到荆州的名士裴潜，会作何感想？他当然会认为裴潜也是他程仲德的敌人。记得么？程昱在军事会议上曾经大骂陈群，说他以前当过刘备的手下，历史不干净。眼前这位裴潜裴文行，在荆州时也和刘备过从甚密。曹操曾经问裴潜：“卿前与刘备俱在荆州，卿以备才略何如？”裴潜回答：“使居中国，能乱人而不能为治也。若乘闲守险，足以为一方主。”他和刘备就是相知到如此程度。程昱会想，陈群肯定和裴潜说过：“程昱这条老疯狗，曾跟曹公说我与刘备有牵连，历史不干净，你曾‘与刘备俱在荆州’，自己也看着办吧。”所以，程昱会假设裴潜已经和陈群、董昭一党了。
这顿尴尬的早餐以“荆州天气如何如何”这个话题开始，以“汉江的鱼比长江的鱼好吃”结束，双方都收敛锋芒和杀气，大肆吹捧对方。所谓预先取之必先与之嘛，大概是准备在下一次的军前会议上再好好过招。
我和程昱在这两天半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从周危口中套出军事情报，直到他的脑子被榨干，一滴油水也再也挤不出来为止。然后，我们在船上做了几种预案，以备在军事会议上发言。
到了中午，曹公派人传程昱进见。地点不是中军帐，而是曹操的寝帐。我送程昱到寝帐门口，又叮嘱了他几句，主要是让他控制暴脾气，别同时与所有人为敌，向贾诩学习，并且向贾诩靠拢，他说什么你说什么，这样就不会有差池了。程昱心理没底，像个小孩子一样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程公，您放心吧，丞相心里有您，要不把您叫来干什么？快，进去吧！”
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容飘然而至。
“哈哈哈哈，丞相心里当然有你啦！”
曹操一掀帘子，出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我看见曹操慌忙施礼。从我第一次见到曹操开始，就没觉得他有丞相的威仪。这人不笑不说话，但杀起人来一刹那的犹豫也不会有。
“仲德，你是不是担心我不要你了？哈哈哈哈真是笑了我了！”曹操过来跟程昱勾肩搭背的。
程昱身高将近九尺，曹操身高五尺，这场面看起来就像一只猴子想要爬到歪脖树上。
曹操抓住这句话不放，编出各种段子，自己逗自己，都快笑哭了。程昱此时可是真的快哭了，曹操的话说到他心坎里了。这老东西内心其实很敏感，内心越敏感的人脾气越暴躁。
曹操擦干眼泪，笑慢慢褪去了。可刚过了两秒钟，又笑起来了。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了。
“哎呀，仲德，你可真是笑死我了。走！咱们进去，我要说的可是军机大事，别让李源听见，他级别不够。”曹操指着我坏笑。我觉得他说得一点错也没有，我现在级别低，庶子加私聘撰属，最低级公务员，哪能参与军机？所以面容祥和，拱手垂目，恭送程昱和曹操。
我心里其实已经感到很满足了，曹操虽然没能正确地叫出我的名字“李初”，但他起码记得我的表字“子源”中的一源字，这事儿够我美好几个月的，下次和家里写信，我一定得提起这事，而且得添油加醋。
“哎，这小子是叫李源吧？”
程昱答话：“他叫李初，李子源。”听着语气，像是在说：他根本无关紧要，弄清楚他名字干什么。
“哦，哦，哦，我记错了，嘿嘿嘿”，曹操说着一手拉着程昱，另一只手挑开帘子走进寝帐。
我松了口气，打算会招待所睡个回笼觉，刚刚回头走了两步，没成想曹操一挑帘子又探出头来，另一只手还拉着程昱呢。
“你小子也进来吧。”
我指着自己鼻子，左看右看，不敢相信。
“看什么啊，就是你，李源！哦不，李初，李子源！”
“丞相，卑职是亭侯庶子，不便参与军机大事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程昱肚子里的蛔虫，我跟他说什么，他转脸就得告诉你。是不是仲德，我没说错吧。你小子索性一块儿进来吧，甭让程昱给你反刍了。你要是说得好我给你升官，来不来？”
“来！当然来！谢丞相！”我心花怒放，狠狠作了三个揖，踩着小碎步钻进了帘子里。
我真是爱死曹丞相了！
进了曹丞相寝帐，我一时是哭笑不得。这里真是乱七八糟，竹简，帛书，还有尚未普及的新发明——纸张，散落在各处；糕饼，衣服，弓、箭、刀、手戟也是乱放一气。曹操拉着程昱步入内室。除了我们，内室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荀攸，另一个是许褚。许褚腰大十围，一个人就占了半个屋子的空间。
我们彼此行礼之后纷纷落座。
我很识趣地敬陪末位，心里倒是很高兴，因为这个阵容表示出曹操的确重视程昱，超过其他谋士。
许褚就不用说了，外号“虎痴”，是曹操的贴身保镖，去哪儿都得带上。这个人并不简单，虎而不痴。他管理着几百个汇集到他门下的当今天下最优秀的剑客，而且总能识破狡猾刺客的暗杀计划。这人其实智商极高，只不过没有读过书而已。
荀攸，这个曾被程昱指责为“只在背地里说事儿有话不在当面讲两面三刀”的人，在我看来，是天下第一的谋士。没错，荀攸的确有话背地里说，但这正是他的风格。他所有的计策都是秘策，只告诉曹操一个人，而且事情办成了之后秘策尽数销毁。曹操对他的评价是算无遗策，也就是说从来没有失算过。虽然综合来讲地位尚次于他堂叔荀彧，但仅就谋士这个岗位而言，他是毫无争议的的头牌。
今天能与荀攸共处一室，我真是三生有幸。
这两个人，都是曹丞相心腹中的心腹。在寝帐内室与荀攸一起密谈，这说明曹操真的把程昱放在了自己的心里，肚子里。啊，差点忘了，我竟然也来了。这不是个梦吧？
“仲德，我让周危给你剧透了一部分，你听完心里是不是特别痒痒？”
“曹公，您别兜圈子了，那蛮子到底怎么回事？”
曹操和荀攸对视一下，转过头，欲说还休，扬起脑袋，用手狠狠拍额头。
“啧，怎么和你说呢？”
曹操抬着头眨了半天眼睛。
“仲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曹公？”
“我接下来跟你说的，你可别不信。”
待续
下次更新：2018年1月16日
(本章完)
到乌林大营时已是深夜，三人精疲力尽。我与程昱在招待所住下，倒头便睡。第二天清早，沐浴更衣完毕后进入中心营区，在高级将领食堂吃了早餐。在那儿，我们碰上了陈群、董昭和裴潜。
陈、董二人各自带着贴身撰属。我们七个人彼此施礼，互道问候，气氛非常融洽。
程昱这老东西也够能装的。
谁都知道，陈群和董昭都最恨程昱，恨不得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而程昱也最恨董昭和陈群，前者更是他官场上的克星，连续两次把他从事业的顶峰打到谷底。第一次是许昌朝廷刚刚建立一年左右，做尚书的程昱因为董昭的建议而外放，做济阴太守；第二次就是前不久，被董昭、陈群一起扎针，留守襄阳，无缘参加前锋智囊团。
这次他看到荆州的名士裴潜，会作何感想？他当然会认为裴潜也是他程仲德的敌人。记得么？程昱在军事会议上曾经大骂陈群，说他以前当过刘备的手下，历史不干净。眼前这位裴潜裴文行，在荆州时也和刘备过从甚密。曹操曾经问裴潜：“卿前与刘备俱在荆州，卿以备才略何如？”裴潜回答：“使居中国，能乱人而不能为治也。若乘闲守险，足以为一方主。”他和刘备就是相知到如此程度。程昱会想，陈群肯定和裴潜说过：“程昱这条老疯狗，曾跟曹公说我与刘备有牵连，历史不干净，你曾‘与刘备俱在荆州’，自己也看着办吧。”所以，程昱会假设裴潜已经和陈群、董昭一党了。
这顿尴尬的早餐以“荆州天气如何如何”这个话题开始，以“汉江的鱼比长江的鱼好吃”结束，双方都收敛锋芒和杀气，大肆吹捧对方。所谓预先取之必先与之嘛，大概是准备在下一次的军前会议上再好好过招。
我和程昱在这两天半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从周危口中套出军事情报，直到他的脑子被榨干，一滴油水也再也挤不出来为止。然后，我们在船上做了几种预案，以备在军事会议上发言。
到了中午，曹公派人传程昱进见。地点不是中军帐，而是曹操的寝帐。我送程昱到寝帐门口，又叮嘱了他几句，主要是让他控制暴脾气，别同时与所有人为敌，向贾诩学习，并且向贾诩靠拢，他说什么你说什么，这样就不会有差池了。程昱心理没底，像个小孩子一样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程公，您放心吧，丞相心里有您，要不把您叫来干什么？快，进去吧！”
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容飘然而至。
“哈哈哈哈，丞相心里当然有你啦！”
曹操一掀帘子，出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我看见曹操慌忙施礼。从我第一次见到曹操开始，就没觉得他有丞相的威仪。这人不笑不说话，但杀起人来一刹那的犹豫也不会有。
“仲德，你是不是担心我不要你了？哈哈哈哈真是笑了我了！”曹操过来跟程昱勾肩搭背的。
程昱身高将近九尺，曹操身高五尺，这场面看起来就像一只猴子想要爬到歪脖树上。
曹操抓住这句话不放，编出各种段子，自己逗自己，都快笑哭了。程昱此时可是真的快哭了，曹操的话说到他心坎里了。这老东西内心其实很敏感，内心越敏感的人脾气越暴躁。
曹操擦干眼泪，笑慢慢褪去了。可刚过了两秒钟，又笑起来了。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了。
“哎呀，仲德，你可真是笑死我了。走！咱们进去，我要说的可是军机大事，别让李源听见，他级别不够。”曹操指着我坏笑。我觉得他说得一点错也没有，我现在级别低，庶子加私聘撰属，最低级公务员，哪能参与军机？所以面容祥和，拱手垂目，恭送程昱和曹操。
我心里其实已经感到很满足了，曹操虽然没能正确地叫出我的名字“李初”，但他起码记得我的表字“子源”中的一源字，这事儿够我美好几个月的，下次和家里写信，我一定得提起这事，而且得添油加醋。
“哎，这小子是叫李源吧？”
程昱答话：“他叫李初，李子源。”听着语气，像是在说：他根本无关紧要，弄清楚他名字干什么。
“哦，哦，哦，我记错了，嘿嘿嘿”，曹操说着一手拉着程昱，另一只手挑开帘子走进寝帐。
我松了口气，打算会招待所睡个回笼觉，刚刚回头走了两步，没成想曹操一挑帘子又探出头来，另一只手还拉着程昱呢。
“你小子也进来吧。”
我指着自己鼻子，左看右看，不敢相信。
“看什么啊，就是你，李源！哦不，李初，李子源！”
“丞相，卑职是亭侯庶子，不便参与军机大事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程昱肚子里的蛔虫，我跟他说什么，他转脸就得告诉你。是不是仲德，我没说错吧。你小子索性一块儿进来吧，甭让程昱给你反刍了。你要是说得好我给你升官，来不来？”
“来！当然来！谢丞相！”我心花怒放，狠狠作了三个揖，踩着小碎步钻进了帘子里。
我真是爱死曹丞相了！
进了曹丞相寝帐，我一时是哭笑不得。这里真是乱七八糟，竹简，帛书，还有尚未普及的新发明——纸张，散落在各处；糕饼，衣服，弓、箭、刀、手戟也是乱放一气。曹操拉着程昱步入内室。除了我们，内室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荀攸，另一个是许褚。许褚腰大十围，一个人就占了半个屋子的空间。
我们彼此行礼之后纷纷落座。
我很识趣地敬陪末位，心里倒是很高兴，因为这个阵容表示出曹操的确重视程昱，超过其他谋士。
许褚就不用说了，外号“虎痴”，是曹操的贴身保镖，去哪儿都得带上。这个人并不简单，虎而不痴。他管理着几百个汇集到他门下的当今天下最优秀的剑客，而且总能识破狡猾刺客的暗杀计划。这人其实智商极高，只不过没有读过书而已。
荀攸，这个曾被程昱指责为“只在背地里说事儿有话不在当面讲两面三刀”的人，在我看来，是天下第一的谋士。没错，荀攸的确有话背地里说，但这正是他的风格。他所有的计策都是秘策，只告诉曹操一个人，而且事情办成了之后秘策尽数销毁。曹操对他的评价是算无遗策，也就是说从来没有失算过。虽然综合来讲地位尚次于他堂叔荀彧，但仅就谋士这个岗位而言，他是毫无争议的的头牌。
今天能与荀攸共处一室，我真是三生有幸。
这两个人，都是曹丞相心腹中的心腹。在寝帐内室与荀攸一起密谈，这说明曹操真的把程昱放在了自己的心里，肚子里。啊，差点忘了，我竟然也来了。这不是个梦吧？
“仲德，我让周危给你剧透了一部分，你听完心里是不是特别痒痒？”
“曹公，您别兜圈子了，那蛮子到底怎么回事？”
曹操和荀攸对视一下，转过头，欲说还休，扬起脑袋，用手狠狠拍额头。
“啧，怎么和你说呢？”
曹操抬着头眨了半天眼睛。
“仲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曹公？”
“我接下来跟你说的，你可别不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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