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劫狱（中）
第二十章劫狱（中）
监狱外。
一辆黑色丰田轿车缓缓折返而回，五十岚从司机后面的车窗探出头来，对监狱大门前的值守者们友好的微笑：“大家辛苦啦，我是五十岚好三郎，给你们添麻烦啦！”
监狱门口一个上尉敬军礼，坚毅的眼神中饱含友善的好感。在他身后，几名狱警和他一样，带着真挚的敬意目送五十岚的座驾在视线中缓缓远去。
五十岚端坐在驾驶位，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七星’，递给身后老者：“岳父大人，我最近的工作就围绕这个苏俄水兵，这个人现在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了，即便是有外交干扰能网开一面，除非是天皇亲自下令，陆军参谋本部绝不会让这个人轻易离开这所监狱。”
“唔，是这样啊，”青叶沙哑的声音不急不缓，仿佛在谈论远方城市的天气一般漠不关心，“报纸上说还有个中国人和松本君一起被他劫持侮辱，这在《刑法》上并不是死罪，虽然性质极度恶劣并引起了轩然大波，但也不足以让参谋部诸君下这么大的力气针对他这种兵痞吧？”
五十岚“哈哈”大笑：“这个人绝不是兵痞那么简单，他所劫持的松本君和那个支那人也都不是平常的小市民，算了，这些事情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谈吧……岳父大人今天来找我不只是谈论这个的吧？”
“有些事情我非常关心，可是我鳏居多年，对男女情事很是疏忽，偶尔找你饮酒也只是闲扯谈天，从未询问太多……”青叶脸色沉重起来，似乎有很多话控制不住要一股脑儿说出来，却终于神情萎靡着，仿佛喃喃自语：“你和顺子的感情确实无法挽回了吗？”
五十岚笑容僵持在脸上，英俊的脸孔顿时罩上了一层乌云，过了许久，他声音迟滞的看着五十岚：“岳父大人，我和顺子感情确已破裂，只是因为孩子幼小才倾力维持。孩子不能没有母爱的，您说是吗？”
“我何尝不是这样考虑的呢，然而今非昔比，”青叶微显尴尬，轻咳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酒瓶抿了一口，徐徐的道，“你年少时候母亲故去，令尊和你艰难相伴到如今，你再也不想孩子成长于破碎的家庭，然而顺子所为的确不堪，我支持你和他离婚，请你斟酌此事。”
五十岚苦笑，缓缓点头。
青叶下车后走进一家狭小的居酒屋。
潘事佛已经等了他很久，坐在吧台边拿着一瓶“烧刀子”自斟自饮。
青叶坐下后伸手想拿一杯，被潘事佛及时用手腕挡住：“青叶君，你年事已高，这种七十度的白酒闻闻就可以了，我给你准备了‘月桂冠’，请恕我冒昧，我认为清酒更适合你！”
“或许吧，我早已不再年轻，那就喝清酒吧，”青叶苍老的面孔浮现出莫名的感伤，嘴里却有些不依不饶不甘心，“我不喝‘月桂冠’，请给我拿一瓶‘菊正宗’。”
潘事佛微微叹了口气，作为多年密友，他深知青叶的秉性，遇到心烦气躁之事，几个深呼吸就能气定神闲，然而有几块心病长期郁结于心中，一旦发作，非要喝个酩酊大醉不可。
现在，酩酊大醉已然开幕。
其实‘月桂冠’和‘菊正宗’都是清酒。不同的是，前者因为有甘醇甜美之声誉而被戏称为“仕女之酒”，后者有数百年历史，酒气浓烈，则常以“男人酒”自居。其实两者无论度数和口感都相差无几，潘事佛天生海量，虽然久居日本，但对清酒并不十分喜爱，私人聚会时常用清酒瓶子盛装烧刀子自行饮用。
十分钟不到，青叶眼前的一瓶‘菊正宗’已然下去了小半瓶，眼神开始迷离。他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他有一个私生女，名叫顺子。嫁给了一个名叫五十岚好三郎的军官，夫妻关系淡漠，五十岚是陆军参谋总部的少将军官，少年得志，加上武士道精神的陶冶，为人刚毅，处事直来直去，不讲变通，顺子的养父母经营一家夜总会，那样的生活环境下，顺子在十几岁时就失贞了，后来跟随一个神户的米商私奔，回来时遍体鳞伤而且怀有身孕，她坚持把孩子生下来，不久，刚满月的孩子因为脑膜炎夭折了。
顺子从此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常常到附近的酒吧去和不同的男人约会。在一次搜捕逃兵的行动中，顺子遇到了带队的五十岚，当时五十岚还只是一名少校，不知道是动了哪根弦，他鬼迷心窍般的爱上了烂醉如泥的顺子，并展开强烈攻势。
他甚至首次破例动用职权对顺子养父母经营的夜总会格外关照，甚至是一些藏污纳垢的地方也网开一面，这样夜总会很快生意大好，作为回报，顺子的养父母也竭尽所能促成了五十岚和顺子的婚事。
在顺子还有两个月就要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她终于答应了五十岚的求婚，并于一周后完婚。
婚后的生活十分平静。五十岚能够给顺子提供相对优裕的生活，并能让她受到军属才有的尊重和令人艳羡的社会地位。
然而这样美好的生活仅只是维持了一年多就因为顺子纵欲的恶习而很快瓦解了。她和三个邻居传出奸情，不久五十岚察觉后将那三个男人打死了两个，另一个活下来的也瘫痪在床，连轮椅都无力驾驶。
青叶知道此事的时候刚刚和顺子相认。那个姓陸的中国商人在一家居酒屋和他谈起京都地区几个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提到当年有个女婴被卖到某个神户的老年夫妇家中，名叫顺子。
他恳请陸姓商人帮他寻找顺子的下落，后者由于一番后终于答应了，不久陸姓商人告诉青叶顺子刚刚结婚，夫君是一个叫五十岚的少将军官，在陆军参谋本部任职。
潘事佛无语。他知道青叶的陈述只是椎心泣血的低语，他承受了父女离别又重逢的人生苦难，又眼见女儿堕落风尘无能为力，尽管女婿是青年才俊，人中龙凤，但他也对女儿的婚姻家庭爱莫能助。
“真是人世间最大的无奈啊！”青叶再次发出感慨。
这句话他今天已经重复了37次，潘事佛也随着叹息了37次作为应和。
(本章完)
监狱外。
一辆黑色丰田轿车缓缓折返而回，五十岚从司机后面的车窗探出头来，对监狱大门前的值守者们友好的微笑：“大家辛苦啦，我是五十岚好三郎，给你们添麻烦啦！”
监狱门口一个上尉敬军礼，坚毅的眼神中饱含友善的好感。在他身后，几名狱警和他一样，带着真挚的敬意目送五十岚的座驾在视线中缓缓远去。
五十岚端坐在驾驶位，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七星’，递给身后老者：“岳父大人，我最近的工作就围绕这个苏俄水兵，这个人现在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了，即便是有外交干扰能网开一面，除非是天皇亲自下令，陆军参谋本部绝不会让这个人轻易离开这所监狱。”
“唔，是这样啊，”青叶沙哑的声音不急不缓，仿佛在谈论远方城市的天气一般漠不关心，“报纸上说还有个中国人和松本君一起被他劫持侮辱，这在《刑法》上并不是死罪，虽然性质极度恶劣并引起了轩然大波，但也不足以让参谋部诸君下这么大的力气针对他这种兵痞吧？”
五十岚“哈哈”大笑：“这个人绝不是兵痞那么简单，他所劫持的松本君和那个支那人也都不是平常的小市民，算了，这些事情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谈吧……岳父大人今天来找我不只是谈论这个的吧？”
“有些事情我非常关心，可是我鳏居多年，对男女情事很是疏忽，偶尔找你饮酒也只是闲扯谈天，从未询问太多……”青叶脸色沉重起来，似乎有很多话控制不住要一股脑儿说出来，却终于神情萎靡着，仿佛喃喃自语：“你和顺子的感情确实无法挽回了吗？”
五十岚笑容僵持在脸上，英俊的脸孔顿时罩上了一层乌云，过了许久，他声音迟滞的看着五十岚：“岳父大人，我和顺子感情确已破裂，只是因为孩子幼小才倾力维持。孩子不能没有母爱的，您说是吗？”
“我何尝不是这样考虑的呢，然而今非昔比，”青叶微显尴尬，轻咳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酒瓶抿了一口，徐徐的道，“你年少时候母亲故去，令尊和你艰难相伴到如今，你再也不想孩子成长于破碎的家庭，然而顺子所为的确不堪，我支持你和他离婚，请你斟酌此事。”
五十岚苦笑，缓缓点头。
青叶下车后走进一家狭小的居酒屋。
潘事佛已经等了他很久，坐在吧台边拿着一瓶“烧刀子”自斟自饮。
青叶坐下后伸手想拿一杯，被潘事佛及时用手腕挡住：“青叶君，你年事已高，这种七十度的白酒闻闻就可以了，我给你准备了‘月桂冠’，请恕我冒昧，我认为清酒更适合你！”
“或许吧，我早已不再年轻，那就喝清酒吧，”青叶苍老的面孔浮现出莫名的感伤，嘴里却有些不依不饶不甘心，“我不喝‘月桂冠’，请给我拿一瓶‘菊正宗’。”
潘事佛微微叹了口气，作为多年密友，他深知青叶的秉性，遇到心烦气躁之事，几个深呼吸就能气定神闲，然而有几块心病长期郁结于心中，一旦发作，非要喝个酩酊大醉不可。
现在，酩酊大醉已然开幕。
其实‘月桂冠’和‘菊正宗’都是清酒。不同的是，前者因为有甘醇甜美之声誉而被戏称为“仕女之酒”，后者有数百年历史，酒气浓烈，则常以“男人酒”自居。其实两者无论度数和口感都相差无几，潘事佛天生海量，虽然久居日本，但对清酒并不十分喜爱，私人聚会时常用清酒瓶子盛装烧刀子自行饮用。
十分钟不到，青叶眼前的一瓶‘菊正宗’已然下去了小半瓶，眼神开始迷离。他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他有一个私生女，名叫顺子。嫁给了一个名叫五十岚好三郎的军官，夫妻关系淡漠，五十岚是陆军参谋总部的少将军官，少年得志，加上武士道精神的陶冶，为人刚毅，处事直来直去，不讲变通，顺子的养父母经营一家夜总会，那样的生活环境下，顺子在十几岁时就失贞了，后来跟随一个神户的米商私奔，回来时遍体鳞伤而且怀有身孕，她坚持把孩子生下来，不久，刚满月的孩子因为脑膜炎夭折了。
顺子从此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常常到附近的酒吧去和不同的男人约会。在一次搜捕逃兵的行动中，顺子遇到了带队的五十岚，当时五十岚还只是一名少校，不知道是动了哪根弦，他鬼迷心窍般的爱上了烂醉如泥的顺子，并展开强烈攻势。
他甚至首次破例动用职权对顺子养父母经营的夜总会格外关照，甚至是一些藏污纳垢的地方也网开一面，这样夜总会很快生意大好，作为回报，顺子的养父母也竭尽所能促成了五十岚和顺子的婚事。
在顺子还有两个月就要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她终于答应了五十岚的求婚，并于一周后完婚。
婚后的生活十分平静。五十岚能够给顺子提供相对优裕的生活，并能让她受到军属才有的尊重和令人艳羡的社会地位。
然而这样美好的生活仅只是维持了一年多就因为顺子纵欲的恶习而很快瓦解了。她和三个邻居传出奸情，不久五十岚察觉后将那三个男人打死了两个，另一个活下来的也瘫痪在床，连轮椅都无力驾驶。
青叶知道此事的时候刚刚和顺子相认。那个姓陸的中国商人在一家居酒屋和他谈起京都地区几个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提到当年有个女婴被卖到某个神户的老年夫妇家中，名叫顺子。
他恳请陸姓商人帮他寻找顺子的下落，后者由于一番后终于答应了，不久陸姓商人告诉青叶顺子刚刚结婚，夫君是一个叫五十岚的少将军官，在陆军参谋本部任职。
潘事佛无语。他知道青叶的陈述只是椎心泣血的低语，他承受了父女离别又重逢的人生苦难，又眼见女儿堕落风尘无能为力，尽管女婿是青年才俊，人中龙凤，但他也对女儿的婚姻家庭爱莫能助。
“真是人世间最大的无奈啊！”青叶再次发出感慨。
这句话他今天已经重复了37次，潘事佛也随着叹息了37次作为应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