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非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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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万融宫中长兄为父(定)

    刘伊清醒过来,龙叶珠在眼前醒目摇摆,她看得出神却又心痛。妘含章的记忆已然寻回,正是因了寻回,所以才觉着这花看着悲哀。还记得当初她刚醒时问芈兰的话吗:为何公主以前不喜这花?现在刘伊能够回答了。因为这花是风子卿最爱的花,象征了她坚毅不屈的品格。



    妘含章其实打心底里喜爱龙叶珠,她也觉得,这才是最配得上风子卿的花朵。所以她种它,却不摘它。在她眼里,自己配不上它。



    “合叔,我去。”她缓缓向合茂走去。两天之内她了解得太多,有了妘含章的记忆再看合茂,刘伊多了一层亲近和敬畏。亲近是因为此人从小看着她和圣上长大,比亲叔还亲;敬畏是因为他与兄长实在太过亲近,即便是她也不敢得罪。



    更重要的是,她答应过含章要让她幸福。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刘伊并不想因小失大。



    合茂欣喜,他跪着移到刘伊脚下,伏地磕头,“公主愿意原谅合茂,与合茂一同进宫,合茂感激不尽!”



    刘伊的笑容一闪而过,心想不愧是老臣,即便有东帝做后盾,也依然在她妘含章面前低调行事。



    想起刑场上与妘和的那一次对视,刘伊心中无底。只那一瞬,妘和虽笑着,能让人感受到无比的寒意。那不是一名可随意应付之人。刘伊让芈玲为自己换了一套戎装,穿一双短靴,腰间别一把短剑,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在与妘和的见面时多一份镇定。



    合茂定睛良久,不知公主此意何为,“长公主,您这……”



    “为永安今日壮观的景象助兴。”刘伊笑笑,“戎装才配这腥风血雨,不是吗?”



    合茂干笑,他哪儿还有话说,刘伊分明是在讽刺。



    夜有些深,可永安的家家户户大多依然亮着灯火。刘伊随合茂的马车来到皇宫,穿过城门,士兵通报的喊声响亮清晰,令人怀念。两年前她还住在这宫中,高深的宫墙总是挡住她的视线和欲望。今日又回到这里,别有一番滋味。



    要想前往万融宫,从长乐门走是最近。刘伊穿过此门,忽望见车边跑过一欢快的小女生,再定睛一看,居然是年方十六的自己。



    十六岁的妘含章双目飞泪冲出长乐门,守门的侍卫拿她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跑开去。几步之遥,合茂紧随其后,他喊着公主,言语里全是希望她冷静的话语。



    刘伊想起来了,那是神讯实验失败之后的某一天夜里的事。那次名为神讯的实验举国皆知,它由羽翼寰亲自主持,是西帝最为重视的项目之一。据说,如果神讯成功,飞鸽传书这种古老的通信方式就将进入坟墓,凡人也可以像龙族一样享受即时通讯。可惜的是那次实验失败了,而就在几天后,妘含章得知了一惊人的消息:正是因为当时她不负责任地要求羽翼寰陪伴自己,才使得自己的哥哥有机会找人下手破坏准备中的实验。



    妘含章哭着跑出去,之前的皇兄明明还支持她接近羽翼寰,帮助她要求羽翼寰的陪伴,转眼间却找人陷害羽君,令他身败名裂。妘含章哭得伤心,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十六岁的妘含章消失在长乐门外,刘伊的心中像是嗝了一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再过一段距离,她就会见到那位熟悉又陌生的亲哥哥了。



    合茂坐于公主身边,只撇一眼她,而后便不再说话。



    过了长乐门便是长乐宫,合茂的马车穿过夜深人静的空旷广场,右边是高大威严的迎礼寺,角铃在风中叮当作响,风作过客,预留靡音。



    马车莫名颠簸一阵,车外的铃声汇聚成一熟悉的旋律,窜入车内。刘伊的脸被风轻轻拂过,仿佛是一只大手,一片龙尾,在她脸上缓缓滑过。



    [含章,子卿现在哪儿,你知道吗?]



    [不知。]



    [越海,与天海和羽翼寰在一起。]妘和手捧书本,虽是与含章说着话却不抬头看她,[听闻他们将越海的神迹做了改良,神迹范围扩大了一倍。]



    妘含章气愤,随手将手中投壶扔向妘和,[还不都是哥哥的错,当初又同意了风曦哥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眼下好了,两个鸿昊唯一的天才给我们带来了那么个大麻烦。”她越想越生气,生出龙尾就往妘和身上扫,“还不是哥哥的错,子卿凭什么会在那里?阻止不了天海,风子卿你明明可以阻止!]



    [那你也去吧,让己贤陪着你,正好也方便。]



    [方便什么?]



    [方便把这颗假的越海神迹拿去换一换。]



    妘含章接过妘和递来的越海神迹衢八珠,一片懵懂。这回的妘和终于抬起头,冲她笑得温柔,[越海穷得很,见不得你这般的美人,说不定你的媚术对那儿的郡尉有用。]



    刘伊听见了海的声音,海浪翻滚,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海岸。越海就在海边,她记得妘含章曾在离开那儿时去过一次海边,海浪的声音空旷又美丽,连带着那次神迹偷换失败的事一起牢牢印在了妘含章的记忆之中。刘伊紧咬嘴唇,妘含章为何当时真就按妘和的说法去了越海偷换神迹,难道她不知这并非是件好事?妘和的只言片语对妘含章来说,为何会有如此重的意味?



    每次距离妘和的寝宫越近,刘伊心中便会泛起无限涟漪。涟漪一圈一圈荡开,都映衬出妘和的脸,带来他过往的声音。这就仿佛是妘含章在告诉刘伊,到底何为她们的哥哥,何为那一名叫妘和的男人。



    刘伊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从妘含章的记忆中她开始慢慢读懂这个男人。



    寂静夜里,马车穿过长乐宫后的伏明宫,终于进入万融宫。合茂下车,伸出手来搀扶刘伊。



    “长公主,万融宫到了,从这里开始需步行前往。”



    刘伊没有去接合茂的手,她两三步下了车,脚步轻快。



    万融宫位于皇宫三宫的最后一宫通天宫内,它与原西帝所居住的华曦宫共同组成了通天宫。妘含章原先就住在万融宫内的芳菲阁,与芳菲阁相连的便是含朱院,妘和最爱去的寝宫。含朱院前翠竹成林,草木繁盛,只有一幽静小道贯穿其中。春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为漆黑的小道留下一片遐想。不知为何,今日道旁的石灯并没有点着,它们的腹中空空荡荡,漆黑一片。



    “公主,请走这边。”合茂在前领路,他为刘伊挡开伸展出来的竹枝。



    刘伊哪儿还需要他指路,有了妘含章的记忆,这里她再熟悉不过。小道尽头是一拱门,拱门之后是一处假山林园,林园之后才是妘和所居住的含朱院。很多人会因为林园中错综的小道走到别处,怎么也找不见含朱院的口。



    刘伊再往前走,周围尽是翠竹,她的眼睛迷糊了,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思绪不知飞向了何处。



    [你为什么要同意天海和风子卿的婚姻,为什么要在巡视鹏雀时为他说话?白龙族那么多人反对,怎么偏偏你就同意了!?]



    [你要是可以同意他们俩的,为何当初要反对我和羽翼寰的?凭什么!你是不是我的亲哥哥呀!]



    龙尾拂过,刘伊耳边传来阵阵含章哀怨的哭声。那是她一遍一遍咒骂妘和的话,责怪他同意了风子卿与天海的婚姻,却反对了她和羽翼寰的姻缘。



    刘伊又想起了,那是妘含章听闻天海终于完成了妘和所设的条件,即将启程前往永安与风子卿完婚时绝望愤怒的质问。她骂妘和不是亲哥哥,却又无奈地只能窝在他的怀里祈求他想想办法。刘伊紧握双拳,双手颤抖,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妘和当时对含章说的那句话:他已无能为力,而含章却可以阻止这件事发生。



    是啊,所以妘含章就去设计了风子卿,所以就在那个明明该是万里晴空的午后,风子卿因妘含章从天而降,重重摔在地上,再也没有醒来。那天的午后不再是晴天,瓢泼大雨顷刻间淹没了永安城。



    刘伊的心塌了一半,又是妘和,又是自己最亲的哥哥,却是确确实实总是在某些事上推着自己,害着自己!她发现了,妘含章并不是傻子。所有的事她都知道都记得,可她却装傻充愣,不愿面对。刘伊自顾自摇头,她的眼角泛着泪水,却越来越无法读懂含章。



    刘伊停下脚步,抬头闭眼,深呼一口气。



    宫中的路不长,可她却感觉像是走了半个世纪;宫中的路不生,可她却感觉变换了时空,找不到方向。此次她确是来见妘和的,可这让她更迷茫:她到底见的是哥哥,还是东帝?



    两人来到含朱院隐秘的入口,刘伊不等合茂点破结界便自行推了进去。



    “你退下吧。”她对合茂说道。



    刘伊四下张望,外围是虚幻的竹林,沙沙作响,这些是妘和做出来的障眼法,她知道。不远处,含朱院的三级台阶上轻纱弥漫,它们在夜色泛着白光,随风起舞。妘和喜好月光撒进卧榻之上的幽静,所以他只让人在殿柱之间安了薄纱,大敞大开。刘伊穿过空旷的含朱院前殿,一抹水中的月光引入眼帘。



    刘伊的记忆瞬间化开,随水中的月光散去。她记得这里,在她十岁之前还不能成人形之时,这汪池水便是她唯一居住的地方。



    [哎呀,公主又去哪儿啦?看见公主没有?]



    [没呢,兴许是又跑出去了!哎呦,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没办法,先皇去得早,就留她和妘家太子两人。太子倒是懂事,毕竟小时候有母后带过,可这公主可就不同喽,是个没爹没娘的主儿!]



    [可不是嘛,还真是心疼妘家太子,给公主又当阿父又当阿母的。可这公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顽劣得很,管都管不好喔!真是累死老奴了!]



    [哎呀,你叹啥子的气,只要妘家太子好不就好了?公主么,就随她折腾去吧。]



    分明是要找妘含章,两老奴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殊不知妘含章就躲在翠竹林里,她们的话她一句也没落下。妘含章委屈冲了出去,这下可好,自然是一把就被两老奴给逮住了,两人合力将她按回了池子里。妘含章不甘心,还要继续扑腾,老奴没办法便跑去了妘和那里告状。



    周围安静了下来,妘含章被一老奴按着小脑袋,生气地呆在水底下。远远地,她听见了哥哥的脚步声。



    [殿下,您来啦。]



    妘含章的心咯噔一下,又把身子缩了缩。平日里妘和总是要训她,还不许她干这个不许她干那个,更不许她出池水半步。妘含章当然知道哥哥做这些都是为自己好,白龙在十岁之前只能以虺的形式游荡于池水之中,脱离水越久对成长越不利。可她实在是太闷太闷了!马上就要十年了,她早已厌倦了含朱院的花花草草。



    按住她头的老奴走了,是妘和支走的,含朱院内只留他们两人,一人靠在池外,一人潜于池中。



    妘含章老老实实,等待着妘和像往常一样‘教训’自己。



    [含章。]妘和的声音不似以往轻快,池壁传来他些许的热度,想来是他靠在了池壁上。



    [父皇母后早早离我们而去,皇宫之中只剩你我相依为命。含章该懂事些,不要让父兄为难。]



    一句相依为命,让妘含章的委屈顷刻间化作满眼泪水,融化于宫池之中。



    刘伊紧闭双眼,嘴唇微颤,她终于知道自己是来见谁的了,也终于知道了妘含章的心境。



    一阵风吹来,刘伊眼角的泪水被轻轻抹去。她睁开双眼,却发现妘和正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温柔。



    “怎么了,哭什么?”他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