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地浩大

苏婉清被燕归鸣横抱在怀中，感觉风吹得好冷。她勉强睁开眼，看到世界、景致在自己身后飞快后退。她就那样木然地看着，小腹持续地疼痛，让她越来越难以忍受。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面临的状况。

肚子真的越来越痛，她的神智如同被生生扯开两部分，让她夹在其中，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燕归鸣低头，看到她眼中昏沉的神色，恍惚的目光。心底一沉，却只能靠跟她说话，来让她不再睡下去。苏婉清身上太冷了，脉搏那样的虚弱。他真怕她难以撑住。“婉清，不要睡，我马上带你去见我师父，我师父一定会救你的。”

苏婉清抬头，看着他坚毅的下巴，肚子的疼痛，让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她呼吸微弱，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情况。他却还在安慰她。找常大夫吗？苏婉清吃力地露出笑，“真的……有那个时候么？”

“我师父和师妹医术都非常高，只要你见到他们，他们一定会救你的。”燕归鸣低头，看到她的目光，那样的神色，几乎让他从胸腔到脚尖，升起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这种空荡荡，仿佛大雪弥漫，蓟马无妄欲捕风，世界空虚。

他几乎要恳求她，“婉清，坚持住。你会好好的，不要放弃。”

她眼中的泪，终于落下来，“呵。”坚持吗？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她有预感，她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容乐观。

这个孩子啊，陪伴了她大半年，是她身体里最欢喜最愉快的一块肉。她将它好好保护，将它好好抚慰……可是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呢？

她也想看着它平安长大啊。

可是现在，根本还没有到生产的时候。连早产的日子，都不够。

那种疼痛撕心裂肺，她终于在其中又昏睡了过去。有些事情，到她面前，痛苦无比，让她真不愿意面对。

思绪如同被放空，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该把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上。燕归鸣，韩靖然，温墨，夏可唯，锦瑟，苗燕……这些熟悉的人，一个个从她脑海中闪现。

可到头来，竟然没有一个让她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她觉得好累。

人间是一部一遍遍毁诺的默剧，她在其中迷失自己，找不到希望。

那个时候，刚怀孕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欣喜。因为那时候，她想重新和燕归鸣走到一起。那个孩子，是韩靖然的。她却已经决定没办法和韩靖然走下去。孩子，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个累赘。她那时候真是咬着牙，想即使这个孩子没有了，也要和燕归鸣在一起。

所以才那样不管不顾的吧！

跳崖，爬山……这些危险的事情，她在那时候，都做了。

怀孕时最容易流产的前三月，她一点也不安分。虽然她对身边所有人都说，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知道孩子会没问题的。但是深层里想，她难道真的没想过如果孩子掉了，有多好吗？

直到燕归鸣离开，她重新回到盛京，重新做了自己的韩家少夫人，她的理智，才慢慢回笼。那个时候，已经觉得自己很累，觉得不想坚持。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接着坚持。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不把自己逼到绝路，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临界点在哪里。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砸过来，苏婉清并没有被砸到，她从中间站了起来，找回了这么多年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然后，重生过的苏婉清，安安分分地做韩家少夫人，开始一心一意地养这个孩子。她开始期待孩子的到来，开始想要做个成功的母亲，想给自己的孩子安排一个美好无比的未来。

这中间，也出了许多事。但这个孩子，一直安好，一点事儿也没有。

即使后来夏可唯的下毒，也因为发现的很早，让她没有受到多大的波折。

从怀孕到现在，这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慢慢长大，和她心心相印。她一天比一天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那样乖，从来没有折磨过她。这不是韩靖然和她的孩子，这只是她苏婉清的孩子。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孩子一个好的未来。

可是，或许是一开始的不重视，后来的漫不经心，让这个乖巧的孩子也觉得委屈。

她明明已经这样爱它了，明明已经开始小心翼翼地准备它的到来，它却终于不愿意了。

一场大雨中的追杀，她撞上马车栏杆，位置那样好，正对着子宫。这个孩子，终于开始让她觉得疼了。

以前，总是想着，自从怀孕后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这个孩子到底存在不存在啊。好几个月，她都这样怀疑着，怀疑着。现在，她肚子这样痛，她一万分地确定这个孩子是存在着的。可是，好像是在就要失去它的时候，才这样深刻地确认……

或许是上天觉得她不够爱这个孩子，才想把它从她身边夺走。

不，不要这样！

她现在已经很爱它了，她想做个天下最好的母亲。这个世界，绝对不会有比她对自己孩子更好的人了。她爱这个孩子啊！千万不要给了她那样长时间的希望，现在又突然要收回去。这胎残忍了。她已经念着孩儿好久了……日日夜夜，陪她入睡的，陪她醒来的，都是它。她不能没有它啊。

“燕、燕归鸣……”微弱的声音，从女子唇角逸出。

燕归鸣低下头，看到怀中女子闭着眼，泪水从眼中横流而下。那样苍凉的神色，让人不忍心去看。

他心中乱糟糟的，好一会儿，才哑声道，“你不要说话了，保留一些力气，或许、或许……”他怔怔然，或许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天地浩大，他抱着她，用自己最快的轻功，奔向府邸。却是第一次恨自己的轻功还是不够高，府邸还是那样远。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去换她！

这天地浩大，何去何从。看她在怀中受苦，他难受得煎熬无比，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他费尽千辛万苦，在到达成功的前一步，永远走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