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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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著

    老鸨最终很不舍地给了乔珏二百两银子,当乔珏将银锭塞进怀中继续伸手向她时,老鸨恼羞成怒,亲自拿着破碎的椅子朝乔珏砸了过来。乔珏仓皇逃窜。

    “年纪这么大,老是动气对身体不好!还有,狰狞的模样被人瞧见了,不利于贵楼的声誉。你要谨言慎行啊!”

    “放你娘的狗屁!”

    “骂人不带骂娘啊。”

    “放你娘——的狗屁!”

    “粗俗!”乔珏“啧啧”有声地摇着头,从老鸨的钱袋里顺走了三颗金稞子,一边哼着曲儿,一边神态惬意脚步轻快地出了脂粉楼。

    依旧是冯三柳驾车,只不过车厢里多了一个人人。

    “你是三柳他发小?我听他谈起过你。叫冯木清是吧?亲戚?”

    冯木清摇摇头,道:

    “只是本家。他祖上是从外地迁过来的,跟我们家论亲戚,恐怕得上溯到五百年前。因了两家都姓冯,又恰巧在一条巷子,自我祖父那辈儿起,就一直交好。百年过去了,比亲戚还亲戚了!”

    “那挺好!”乔珏微微有些怅然,“我就没亲戚,自从降生在这个世界,连爹娘都没有。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又因为造化弄人,再也难到一处,唉!”

    “你是孤儿?”没待乔珏解释,冯木清就气愤不已地拍着屁股下的凳子骂道,“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父母?真是比狮虎更毒!呃……你和你妻子怎么回事儿?”

    “我妻子嘛……有缘无分咯。上天不许我们在一起,人自然没得办法。”紧接着又说道,“其实我想我爹娘也是身不由己,他们也不想的。”

    “不想?不想就不该扔下你。不想就该好好抚养你。唉对了……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这令冯木清很困惑,在他想来,乔珏应该早十几年就死掉了啊!

    乔珏有些生气,无论是谁,被人当面困惑怎么没早点死掉,都不会显得很开心。因此他理所当然地黑着一张脸,嗡嗡道:

    “小爷我天降宏福,碰见了我媳妇儿,我媳妇儿抚养我长大。”

    于是,冯木清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这是既当娘,又当娘子啊!果然是洪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大善呐!这一段我一定要编进话本里,好素材好素材啊!”

    “那要不要给我点酬资?”乔珏咬牙铁齿。

    “瞧乔公子说的,拿自己苦难事卖钱,您怎么做的出来?对不?”

    “不对。”

    “我就知道你铁定没这脸面……”

    “我是说不对。”

    “……要钱,怎么可能?乔公子不是这样子的人。”

    “给钱。”

    “不好,乔公子被妖魔附身了,三柳,疾速回家,让侯先生驱驱!”

    所以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是小人物存身立命的手段,乔珏喟叹,这一招挺灵,自己得学。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高明者而从之,愚钝处而改之。

    马车颠簸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面,偶尔有几棵杂草从石缝中想出来,瘦马哒哒地跑过时,嘴也没闲着,一叼,一嚼,便咽进了腹中。就这么一路吃着,半柱香后,到了一处窄门院落。

    门口无台阶,显示祖上无官人。

    外面看时不甚显眼,推开窄窄油漆木门后,是一道宽大的影壁,影壁中有团花簇菊图案,很吉祥的感觉。拐过影壁,走左边抄手游廊过仪门,才算真正进了侯宝如的家。

    假山流水,郁郁葱葱。中有甬道,道旁八缸。缸里种着品行高洁的莲花,莲花底下不时窜出两道金色的影子,是观赏锦鲤。水面上浮着米糠的粉末,想来刚刚才喂过。

    穿过甬道,便是大堂。歇山顶,斗拱飞檐,檐下有一黑底红字匾额,楷书“修持治平”四个大字,寓意不言而喻。

    乔珏并未在大堂前过多停留,从大堂左侧绕过,拐过一个小小的湖泊,便到了垂花门。径直入垂花门,乔珏望向身边的冯三柳和冯木清,问道:

    “就这么进去?”

    冯木清点了点头,道:

    “侯先生妻已于年前亡故,膝下又无儿女,因此这后院之中是一个女眷也无,只管放心大胆地进去就好。”

    “行。”乔珏便当真大跨步前进,让冯三柳和冯木清一阵疾追。冯木清不停地在后面指点着左右,不一会儿,三人一行便到了书房前。

    书房中规中矩,三丈长两丈宽。檐下同样有一匾额,用行书写着“慎思斋”。慎思斋里侯宝如听到门外脚步声响,搁下手中的毛笔,细心将已经写完半张的纸页压在两根镇纸下,这才唤道:

    “可是乔公子和木清三柳?进来吧。”

    乔珏便推开吱呀乱叫的木门,走进了略显昏暗的书房。只见书房内只有一张桌,两张椅,一根衣架,墙壁上挂着一幅《寒山折梅图》。

    “侯先生可真够简素的呢!与诺大的家业有些不符啊!”乔珏笑着打趣道。

    “这三进的院落是祖上所留,宝如无能,只能勉强支撑着家业不倒,金玉其外而已。”侯宝如抿了一口有些凉的茶水,不甚在意地说道。

    “所以说,说书先生这行业不如经商做官当地主有前途啊!”

    “奈何宝如既经不了商,又考不取功名,更没心思当个地主,独独爱这茶馆讲叙之道。乔公子,《三国演义》……”

    “知道你就迫不及待。性子太燥。”乔珏很不委婉地批评了一句,引得侯宝如苦笑,“拿纸来!”

    因为几乎不须思考,仅仅只是将记忆中的故事搬到纸上,所以乔珏还有余力打量面前的书桌。书桌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花瓶。瓶身裂片,别样美感。

    “哥窑青蓝裂片瓷瓶,三十年工艺老匠作师刘宝的作品,侯先生花了大价钱贴上老脸,才从古董商人纪缝手中购得的。真是日日把玩观赏,一天不辍。”说话的是冯木清,说完“啧啧”有声。

    侯宝如一脸自豪,道:

    “纪缝可是真把这瓷瓶当成个眼睛珠子,起初说什么都不卖,说是要传给子孙。嘿……最后不还是卖给我了?”

    “那是侯先生您一连在纪记古董店堵了人家三个多月,人家实在没法了,只能卖给你消灾了!”冯木清嘴撇得老高。

    “那也是我有毅力有恒心。有志者事竟成嘛!”

    “是是是,您老总有理。”

    “可不是!”

    “您老喜好瓷瓶?”乔珏一边运笔如飞,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侯宝如看了一眼乔珏书写的状态,很是满意。因此放心答话道:

    “不仅瓷瓶。古玩我都爱。”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颗指腹大的土黄色玉石,不停地在自己的鼻尖蹭着。一边蹭一边说道:

    “知道这是什么吗?”

    冯木清犹疑地道:

    “看样子是古玉?和田?还是……”

    “羊脂玉。最是温润,能滋养人。”侯宝如神秘地说道,“知道这玩意儿从哪儿来的吗?”

    “坟里。”说话的是乔珏,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着啊!”侯宝如猛一拍掌,“就是从墓里刨出来的。但有一点你们肯定不知,这羊脂玉并非陪葬品,而是……”

    “肛塞!”乔珏咬牙切齿,扭头怒瞪着侯宝如,“给我把那个塞**的石头拿远点儿!再让我瞧见,我直接扔进你家假山石里!”

    “乔公子学识渊博啊!”侯宝如“啧啧”赞叹,“难不成乔公子也有类似的器物?”

    “不要跟我说话!”

    “若有,我可用高出市价三成……唉……你别说不写就不写了啊,年轻人怎么这么大气性呢?”

    乔珏已经在怀疑侯宝如是诚心怄自己,当他从冯三柳和冯木清口中得知,乔珏敲诈了老鸨二百两银子却没有立刻还给他时,便怨起骤生。真是一个钻进钱眼儿的糟老头儿。

    这样,乔珏就更不能还钱了!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