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龙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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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玄虚真人

    这种失重的感觉,乔冷秋只有在一次重病中才出现过。那次他被几个月的病魔折魔得身体极为虚弱,梦中,他被一帮人追赶,自己想躲到一个土崖子下,但身体却像气球一般飘浮起来,一直往上飘浮。眼看就会暴露在追他的人视野里了,他一下子吓醒了。醒来时,却觉得自己不是身体上浮,而是失重一般下沉、下沉……那种坠入地狱的感觉,令他第一次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但这一次,却不是躺在自家的床上担心身体会坠落,而是悬在半空,没有抓捞,没有依傍,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放了我妹妹!”他影影绰绰听到地面上的叫声。

    忍着剧痛扭了头,他看到离他不远的柔雪像丝鸢一样在空中游弋,这种看似浪漫的空中飘浮,其痛苦只有他能体会,他似乎看到柔雪痛苦挣扎的样子,她的疼痛一定撕心裂肺!我真没用,对一个救过自己的弱女子,却一点也帮不了她……他鼓足了劲的冲地面上喊:“吕伯午,你个臭杂碎!快放了她下来!要摔摔我一个人!”

    “嗬嗬,还逞英雄了!”本来用来威胁公子仲权的吕伯午看抓起的少年逞强,缚着乔冷秋的帛索一松,乔冷秋耳边一阵风声,便从半空直直下落,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虢仲权!刚才摔死的是你的跟班,你不心疼是吧!这个是你妹妹吧!快交出藏策图,否则我就让这个漂亮小妞粉身碎骨!只可惜她那一身嫩肉和吹弹即化的小脸蛋了,呵呵。”

    “你放她下来,我跟你走,只要你放她下来,我虢国自然会把属于我们的那块藏策图呈给献公。”危机万分,急得嘴唇上都裂出血沟子的公子仲权哀求道。

    “你不需要呈给献公,交给我就行了。”

    正讨价还价间,高天澄蓝,忽然一只仙鹤当空飞来,鹤背上立一老者,银发黑须,手持貂尾拂尘,望柔雪一指,裂帛索陡然碎裂,柔雪失去把控,当空下坠。那老者单脚轻点鹤背,人鹤分离,银发乌须老者当空闲步,丹鹤则俯身下沉,柔雪飘落在鹤背上,徐徐下落。侯疾、卫姬等上前扶住柔雪,柔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伏在公子仲权肩上,这回顾不得公主仪容,鼻涕眼泪一大把,仿佛狂风打落了一地梨花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吕伯午的裂帛索嘣的碎裂的那一瞬间,一股雷电之力忽然反噬过来,撕裂般的疼痛尖刀般直入胸腔,一股腥咸味直窜上喉咙。他呕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用手指着老者:“你……你……玄虚真人!你为什么管我的闲事!”

    玄虚真人飘然落地,“吕伯午,你不在隼番山修行,为何竟下山参与俗世纷争?”

    吕伯午羞愤不已,“玄虚真人,我隼番山与你崇山素无恩怨,你为何挡我做事?”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小,这不是修行之人所为,我劝你不要滥杀无辜,以免堕入魔道。”玄虚言罢,轻拂袍袖,霎时狂风大作,飞叶如刀,直卷向吕伯午阵内,晋国剑客个个被吹得把持不住,已有人翻滚在地。吕伯午骂一声“废物!”喝声“撤”,立马卷云而去。

    原来这玄虚真人是崇山三清之一,只是游历天下,路过此处,观山林间邪气大盛,稍作停步,这才顺势施以援手。这崇山本是天下第一名山,太虚、玄虚、玄德并称崇山三清。崇山三清道行高深,玄化精妙,素为天下敬仰。

    公子仲权幸免于难,急行礼拜谢,“多谢真人救助,在下无以为报……”

    玄虚微微一笑,“路见不平,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众人再拜。

    玄虚扶起众人,道:“听闻吕伯午向你们声索藏策图,这‘帝龙策’莫不是有了下落?”

    公子仲权面露难色:“回真人,关于藏策图和‘帝龙策’,在下也不知在哪里……”

    玄虚眉头略蹙,将不悦隐于无形之中,“也罢,既如此,诸位自去赶路吧,‘帝龙策’原是治国安民之宝物,只是不要因这‘帝龙策’,而引起天下杀伐再起,生灵涂炭。”说罢当空一挥,驾起仙鹤,那鹤扇动双翅,一阵仙风骤起,玄虚真人与仙鹤已绝尘破空,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际。

    山林里复归平静,剩下的不过十余人,公子仲权命众人寻找战死的门客,侯疾他们在一个背山抱溪的空地,为逝者掘了一个简陋的墓穴,一个个数过来,共三十五条遗体,独缺了乔冷秋的尸体。柔雪记得她被真人救下之前,乔冷秋先跌了下来,就自顾向跌落的方位寻找,侯疾觉得丢下这个笨蛋也不够意思,便带了两个人一同去寻。叔孙历路上被乔冷秋照顾着,虽然觉得这个傻蛋并不讨喜,但心里还是存了感激,这时也一趔一趄的跟在后面寻找。

    山石间凉风习习,刚刚的厮杀所充斥的血腥味被清风一吹,便渐渐淡去。林子里复又呈现出莺啼蛩鸣的恬静景象。但这在公子仲权一行人看来,恬静的山林景致似与他们无关,反而让他们的内心更加伤感苍凉。公子仲权花三年之力招贤纳士,为的是中兴虢国,结果在出使郑国然后转道虞国的路上,居然损失过半!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更何况前途未卜,心中更加忧伤。柔雪则沉浸在恐惧和悲伤之中,原本天真活泼的少女,被突如其来的杀伐所击倒,内心里充满无助和慌恐。原本以为在路上捡到一个侠士,没想到瞬间却使他命丧黄泉!她的心里除了伤痛还有不安!她觉得自己害了这个少年,若不是她拉着他同行,这个少年也不会无故死于非命……

    只有侯疾出奇的镇静,西部大漠的经历,无数的生死考验,让他对生命有了另类的认识,对生死也看得更加淡然了,任何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他都看作司空见惯,作为剑客,他视剑客的精神为生命,而生死对他来说,不过是剑客在坚守生命时所经历的一个过程罢了,他有一种奇怪的认识,他认为任何一次厮杀都是剑客享受过程的一种方式……

    “他在这里!”一个门客在远处喊。

    很显然,他发现了乔冷秋。

    众人纷纷围过来。只见乔冷秋横躺在灌木丛中,浑身染满了血迹。腰间的玄清剑却紧紧悬挂着。

    侯疾用手在他鼻下试了试,居然一息尚存。“真命大!”话虽这么说,但他的青脸上还是稍稍舒展了一下。

    对这个连剑都没有拔出就被摔得半死不活的“剑客”,侯疾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不屑。他甚至没有进一步施援的动作。

    “小伙子,命真硬!”叔孙历老皱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驼着背捏了捏他的肩胛,但这个昏迷着的少年,这时失去了感觉。

    柔雪紧皱的眉头也略为舒展:幸好,我还没把这个少年害死……

    幸亏侯疾有办法,他持着公子仲权的“封传”(古代的驿券,类似于“通关文牒”之类的东西)找到了周境的驿站,没想到驿站的守吏居然是侯疾的发小,名叫侯张,擅使一把柘木弓,其人膂力过人,豪迈仗义。

    侯张在得知公子仲权一行面临的困境时,偷偷借给公子仲权一辆马车,公子仲权、卫姬和柔雪才得以以车代步。

    其实,周境与虢国接壤,侯疾建议公子仲权回国休整,但公子仲权因为怀有秘密使命,又损兵折将,途中遭晋人追杀阻挠,更加意识到虢、虞巩固联盟的重要性,必须尽快赶往虞国。有关虢国生死存亡的大事,岂能萎缩不前,殆误国事?

    御者叔孙历的肩伤略有好转,有了马车,他就可以坐在车首驾驭了,乔冷秋身体虚弱,但终究年轻,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叔孙历让他与自己一起坐在车首,现在改为叔孙历照顾他了,“这个臭小子,真有福气,能让我老家伙伺候。”叔孙历虽然嘴里嘟嘟囔囔,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柔雪和卫姬各带了一个侍女,但不幸的是都在途中遇难了。她们两个不得不互相照顾。马车吱吱嘎嘎前行,随行的门客或侧行一边,或尾随其后,这个出使虞国的使团,没有旌旗仪仗,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倒像一个普通的商队。

    队伍行了数日,暂时风平浪静,柔雪的情绪慢慢平抚下来。对于一路被追杀,她有太多的疑问,但兄长仲权一脸严肃,她也没好问。好吧,就这样尽快完成使命回国吧,到时候再向君父问清楚。

    没想到因为乔冷秋的原因,柔雪忍不住必须问清楚。

    队伍一行又行了数日,天气暴晴,熰热异常。午时时分,忽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一处破庙。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侯疾他们找到一些柴草,生起了两堆篝火,被雨水淋湿了衣裳的人围在火堆周围,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湿的衣服慢慢腾起细白的热雾,有一股炝人的葛皮蒸气味道。

    乔冷秋本身带有伤情,加上雨水一淋,竟然发起烧来,叔孙历把他扶在草堆上,暖气一薰,他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烽火四起,狼烟滚滚,刀戈相击声、人马喧嚣声此起彼伏。夕阳西下,长天被染成血红。人影幢幢,脚步杂沓而慌乱。乔冷秋忽然进入到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环境,王宫,兵库,黄钟大吕,玉墀九鼎……王上、美人……

    厮杀声起,“王上!”忽然一人慌慌张跑进王宫,“王上!犬戎已杀进了京城了,快带王后和太子离开吧!”

    “虢石父!你还不派人顶住!”

    “王上!犬戎势头太猛,臣无能!”

    ……

    “乔伯!帝龙策安放好没有?”

    “回王上!已安放完毕!”

    “乔伯,你一定要保证帝龙策不要落入犬戎之手!”

    ……

    “虢石父!虢石父!”乔冷秋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一迭声的呼喊。

    柔雪听到乔冷秋的叫喊,心中疑惑,命叔孙历叫醒乔冷秋。

    “乔少侠,你刚才叫什么?”

    乔冷秋迷迷糊糊醒来,“虢石父……帝龙策!”他的神志还不太清醒。

    公子仲权一把抓住乔冷秋的衣襟,“乔冷秋,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实话,小心我一剑斩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