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1海上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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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澎湖海战三

    邱辉的作战方式是,把敌方搅乱,浑水才好摸鱼,特别是敌军比己方强大时,作战目的就不是击溃几条船,而是扰乱敌军部署。

    得益于职业炮兵的科学训练,火福船上的加农炮和臼炮装填发射速度是清军的两倍,也就是说,中型火福船相当于四十门炮的清军炮船,小型火福船相当于数条大号赶缯船。

    这也是邱辉敢闯进施琅主力船阵的原因,算上两舷开火的优势,足以一搏。

    陈龙陈蟒见邱辉跑了,急忙转舵重新围堵,进退之间和己方战船挤作一团,被邱辉的舰队占了便宜,一顿重炮乱轰。

    邱辉专挑开阔洋面走,绕来绕去,将一众清军战船带着越缠越紧。

    前期的慌乱过后,施琅镇定下来,指挥舰队包围阻截跳舷接战,想要依靠人多的优势生生啃下这块硬骨头。

    任凭邱辉蛟龙再世,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船,也陷入了僵局。

    舰队尾端的第三千总部已被围困,千总吴兆纲正奋力指挥突围。吴兆纲被溅起的碎木划伤,甲衣早已破损,腹部肉裂见肠,他敷了药,将伤口裹紧,依然凶悍异常,站在艏甲板督船速进。

    此时距离拉近,双方炮击更加精准,各有损伤,相对而言,清军伤亡更重。炮弹击中船体时,飞溅的木屑木片也是杀人凶器,火福船学着英国战舰的做法,将水兵晚上睡觉时的吊床挂在舱壁舱内,减少了此类损失。

    清军就吃亏一些,加农炮造成的豁口更大,木屑木片更多,又没有软网兜住,大小木屑高速飞溅开来,便像是遭了铅弹。

    吴兆纲看到一发开花弹射中了前头堵截的敌船,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敌船上血雾飞溅,哭声连天。他一时高兴,却也有些遗憾,这厉害的开花弹要是能像铁弹一样直射就好了,一来准头好,二来击穿船体到船舱再炸开的话,多来几发这船就得沉水。

    他的想法有些超前,但方向没错,榴弹炮出现后,木帆船无法抵挡,于是催生了铁甲战舰。

    吴兆纲督促艏甲板左侧的臼炮和鹰隼铳招呼这条受伤不轻的敌船,又让水手和步兵们投掷火罐,发喷筒火箭,一时间,能调动的火力全朝这条船猛攻。舵手们绞动轮盘,火福船转向,侧舷火炮陆续发射,将敌船轰出了数个巨大的窟窿,船舱内一阵哭爹叫娘,海水倒灌上来,敌船船体倾斜,慢慢下沉。

    陈蟒心急如焚,一百条船奉命拦截火福船,却被敌船闯入了主力战船群,已是失职,若再不能击毁一两艘,迫的敌船撤退,他的官儿也算当到头了。

    陈蟒指挥着自己的船队靠拢,全力围攻吴兆纲的千总部,他身先士卒,催促战船前进,横在吴兆纲的座船前面。

    吴兆纲的座船受损不轻,甲板上的炮手死伤一半,步兵和水手全派去补上空缺的炮手位,火炮群旗总也亲自上马,补上阵亡的炮长位,指挥多门火炮继续发射。

    吴兆纲好容易冲出了包围圈,眼见前方一船奋不顾身阻拦自己,帆面上大大的两个字“陈蟒”,不禁心头火起,痛骂个不停,“陈蟒,你这狗奴才,替新主子打仗这般卖命,国姓爷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尽忠。”

    陈蟒见对阵的是昔日部将,被骂的略微有些羞愧,但又想到,正是自己一手栽培的部将在断送自己的前程,恼怒起来。他下令道:“拦住贼人,船沉了也要拦住贼人。”

    火福船船头十八磅的大蛇铳轰隆隆一声闷响,铁弹飞出了高压炮膛,直朝陈蟒座船而来,于此同时,清军的红夷大炮铁弹也击中了火福船宽大的船头。

    陈蟒的头盔被飞起的木块掀翻,露出了光秃秃血流不止的脑袋,他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虽已降清,但对金钱鼠尾这种丑陋的发型还是接受无能,总要带上帽子遮羞,此时没了头盔,感觉像是被人扒了裤子,心里升起了一种强烈的耻辱感。

    吴兆纲面前的甲板被掀翻,一门大炮陷入了破损的甲板,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不住哀嚎的士兵,他的右腿被扎进了一截尖木,血流不止。吴兆纲单膝跪了下来,指着陈蟒大笑道:“看看你这个样子,哈哈,你死了,敢去地底下见你陈家的列祖列宗吗?”

    他吐出一口血水,将身边战死步兵的燧发枪和子弹都归拢过来,旁若无人的装火药,上弹。

    两只船终于狠狠撞在了一起,船上的士兵开始了冷兵器的交锋。

    邱辉带领剩下的两支千总部,朝着施琅的座船直冲过来。只要钉死施琅,就能拖住清军。

    施琅看到邱辉座船,冷笑一声道:“臭项疬,疯子。随征总兵董义,康玉,外委守备洪天赐,以三叠阵出击,接敌变梅花阵。”三叠阵即是以七条船组成三角形,主将居中指挥各船,方便调度。

    第二千总部的六条火福船主动出击,迎了上来。

    邱辉调拨船头,虚晃一枪,擦着边儿快速通过,直取施琅座船。他打着赤脚,身穿重甲站在艏甲板,指挥仅剩的六条火福船。

    施琅已将座船一侧的战船全部派了出去,再来调度不及,只能驱动炮船迎战。

    传统战船的火炮攻击,因为不能两舷开炮,差不多是转着圈儿完成的,也就是说,需要一定的空间来转圜。可此时施琅的战船阵已被邱辉搅的一团糟,越围越紧,根本无法自如的调用全船火力,加上清军火炮都是固定炮架,没什么可调整的角度,炮船五十门大炮看起来多,实际上此刻用的上的不过是十之二三。

    最后清军动用的依然是火罐,喷筒火箭等传统火器,威力并不大。

    邱辉一面灵活游走,阻止清军接舷跳帮,一面尽可能多的发射炮弹。

    邱辉终于接近了施琅的座船,他下达命令:“开浪全部下水,炸毁敌船。”

    十八条开浪陆续下了水,船上载着的是开花弹。它们如飞蛇般快速靠近敌船,点燃网兜中的开花弹,随后潜入水中,将网兜挂在敌船船底生长的贝壳牡蛎上,将网兜绳卡进船身的木缝隙里,将开花弹丢进船体被击穿的窟窿里,将网兜钉在船身。

    与此同时,清军满载柴薪火药的子母舟也在追逐明军战船,企图用船头的狼牙铁钉咬住火福船后点火焚烧。这是一种宋朝传下的水战方式,母舟后部为空,两舷之间藏着子舟,利用冲势咬住敌方战船后,点燃母舟船头的引火物爆炸物,水兵乘子舟迅速离开。

    但身长三丈五尺的子母舟哪里及的上开浪那般小巧灵活,不多时便被来回穿梭的开浪水手扔入开花弹炸毁数艘,其他的也被发射速度极快的明军火炮击毁或提前引燃。

    轰隆隆的爆炸声阵阵响起,水面像被煮开了似的,翻腾起滔滔水花。清军几艘船舱底和船身进水,正缓缓下沉,另外几艘船被水浪掀翻,倾斜着倒在水面上。开浪上的游泳好手们,有些来不及躲避开花弹,也被铅弹子打的遍体鳞伤,哀叫着沉入了水底。

    施琅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开花弹引爆击沉战船可比子母舟上的引火物快的多。他的战船,从浙江江苏山东湖广四处调集来的战船,大清国好容易凑起来的水师,就这样被打散的七零八碎。水兵们昏头涨脑,毫无章法的乱撞乱射,整个战场一团糟。

    而在目所能及的海面上,大队的明军战船正急速驶来。

    施琅想起了远在京师当人质的儿子们,若英勇战死,保住剩下的战船,至少能留住他们的命。

    施琅当机立断,炮船开道,他亲自断后,令其他船只迅速撤离。

    “臭项疬,你要我的命,那就来试试。”施琅愤怒的喊了出来,“要战便战。”

    戎旗二镇吴潜,神威营林好,英兵镇李隆,扬威前镇陈昌,危宿镇陈起万,左冲镇马兴隆,昭义镇杨德,奇兵镇黄应,戎旗四镇董腾,听从邱辉的号令,绕过前方战场,直接追击意欲逃跑的清军。

    施琅的炮船将邱辉的火福船团团围住,双方激烈交火,炮船沉了两艘,火福船也在灌水下沉。

    通信官过来告诉邱辉,船上没有铁弹,全打完了。

    邱辉擦了擦脸上的血水,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把铁锅砸碎了,用衣裳包住铁片当弹子用。”

    所有的炮兵都上了甲板,火罐,喷筒火箭都用完了,现在只剩枪弹。

    施琅见邱辉的座船进水,炮弹也用完了,怕他引燃火药桶,远远避开邱辉去围攻别的福船。水渐渐漫过了二层火炮甲板,下沉速度更快了一些。

    甲板上的年轻水兵们,一边哭泣一边装弹,有的手脚哆嗦,子弹总也装不好,燧发机关总也扳不动。邱辉面色罕见的柔和起来,替水兵们装好弹药,拍拍他们的肩膀,轻声道:“今天仗打的不错,回头给你们做鱼丸。”好像这场仗很快就会结束,而他们会胜利返航。

    子弹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却没有一发打中,邱辉将盔甲摘了,坐在甲板上大声唱道:“欹山欹,欹山发草闹萋萋。君今十八娘十七,有如好米打糖枝。东山东,东山发草闹呛呛。君今十八娘十七,有如好米打糖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