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1海上升明
字体: 16 + -

第18章 姚启圣

    风帆战船时代,大小船只都会面临一个问题,渗水。澎湃的海水会沿着低矮的底层炮甲板的炮门缝隙渗入船舱内部,流进底舱。底舱积水会导致储存的食物变质,侵蚀龙骨和船底板,损伤船体。因此,这时最好的,也是最必要的办法就是水兵轮班,日夜不停将舱底水往外抽。

    朱克臧给火福船装上了活塞式抽水泵,减少不必要的人力浪费。

    原理基础就是注射器,不过这个注射器有些大,还是铁筒做的,细节上也有改良,否则只能抽两丈深的水。塞子和铁筒底部各开一个活门,提水时,由于大气压强的作用,塞子门是关着的,筒子门打开,抽满水后,将塞子往下压,塞子门被水一冲就开了,水就漫到了塞子上面,筒子门被水压着,此时就是关的。再抽水,塞子门重新关上,上面的水被塞子顶起,从侧管流出,上面的水排完,铁筒又蓄满水,如此周而复始,便能源源不断将底仓水抽出。

    这套抽水设备是工业革命拉开序幕时,英国人用来抽煤矿积水的,后来便有了配套的蒸汽活塞机,用蒸汽驱动抽水泵,无须人工。再之后,就是蒸汽时代了。

    朱克臧现在没那个财力也没那个物力去弄蒸汽机,工业革命需要的不光是技术革新,还需要丰厚利润的回报,巨大的倾销市场,以及从殖民地掠夺的廉价原材料,缺一不可。

    倒是活塞式抽水泵需要的橡胶是个值得考虑的对象,没有橡胶,就得将抽水泵内壁和活塞内壁打磨的格外光滑,即使如此,封闭性和橡胶环还是没得比的。

    经过半年的紧张筹备,挑拣出来的一百条福船已经改造的差不多了,燧发火炮也在陆续安装,新招募的水兵,随船过来的水兵和军官早已安排了英国人进行训练,枪和炮都使的不错,纪律性更是大为提升,全脱产密集训练的职业水兵果然和从前的渔民征召兵有着天壤之别。

    除了火福船,朱克臧还保留了一些小艇,用作传令,联络,探哨,这种船叫做“开浪”,头尖,吃水三四尺,四桨一橹,可坐五人,行走甚速。简单命令用旗语传递,复杂命令由开浪通知各船。

    一艘中型火福船,两艘小型火福船,三条开浪编作一司,设把总一人,两司六船六艇为一部,设千总一人,取代原本“镇”的编制。三千总为一营,设一总兵,一中军。

    一炮组为一小队,设队长,每层甲板设一旗总,管理该层所有炮兵,艏甲板设一旗总,管理艏甲板炮兵,主甲板和炮尾再设一旗总,总之,每个火炮群都由一名旗总管理。其他人等,包括火兵,水兵,燧发枪步兵设一旗总。每艘船设一百总,兼船长,统管全船,通信官由其直接管理。

    引进英国机械后——尽管大部分都是过时货,火炮制造和改装的速度还是明显加快了。

    八月十五,铁人军结束了水兵训练项目。八月二十一日,铁人军考核结束,共有一千九百多人合格,不合格的多是卡在认字和江淮官话的考核上。

    这两项考核很简单,《纪效新书》抽一段听写,抽一段诵读,军人需要认的字,说的话差不多都在其中了。

    朱克臧将水兵和铁人军混在一起重新整编成军,首先形成完整建制的三个营交给林升,邱辉和沉诚,沉诚出海未归,暂由中军花沂统领。

    林升有些受宠若惊,他原本闷闷不乐,觉得自己得罪了延平王,前途渺茫,可又不想投清,一直纠结不已,却没想到朱克臧非但不计前嫌,还将这样一支强军交给他,显然对他刘国轩部将的出身毫不在意。林升的心顿时就安稳了,跟着一起安稳的,还有一票刘国轩从前的部将。

    至于邱辉,他倒是大感意外,虽说归附了延平王,但一直在达濠当土皇帝,和东宁那些文臣武将没什么交情,更别提朱克臧,从达濠败退后也懒得卷入东宁内部纷争,安安心心的管理着宣毅左镇那一亩三分地儿。

    朱克臧将大船全征走,说要改造,装红夷大炮,就留了个楼船,他还老大不高兴,但也只能从命,毕竟没说不还给他。结果三艘大船出去,十八艘大船十八条小艇回来,船上的佛郎机子母铳被拆了个一干二净,换上了好多红夷大炮,啧啧,这威力,子母铳可是远远不如。

    非但如此,随船还带来了总兵告身,以及三千精通枪炮的水兵......包括当初随船过去的两百个老伙计,士别几月全成了精兵,令人刮目相待。邱辉感觉自己简直在做梦,朱克臧给的不是空口白条的总兵之职,而是货真价实的三千兵马。等他拉着这支被命名为“近卫军水师二营”的战船队搞了次演练后,他决定将这条命卖给朱克臧了,随即便上交了全部船只和水兵,以及防御清军的建议。

    忙完这一切,时间已是十月初,有了这三营的拱卫,朱克臧心里稍微安定下来。之前火炮买的急,被洋人狠狠宰了一笔,原本两万两银子的订单被抬价到了三万六千两,好在水师三个营千门火炮总算配齐,以此为主力,至少有一战的实力了。铁人军已经全部通过考核,没有编入水师三营的暂编为一个步兵营,等待全军重新编伍之后安插。

    为何朱克臧这么心急呢?根据朱有刺探的消息,姚启圣和施琅就何时进攻产生了分歧,姚启圣主张十月乘东北风进军,此时疾风如弓,飞船如箭,而施琅上了密折,要在夏至时分乘南风攻台。原本历史上,这次争执以施琅获得全军节制权结束,但此时历史已然更改,康熙帝这回如何裁决无人可知。

    十月中,第二批英国商船靠岸,共计八十四艘,带来一万奴隶,五千六百支燧发枪,铜,铁等矿石以及技术工人,建筑师。

    按照邱辉的建议,这些奴隶被派到澎湖群岛各泊船处修建炮台,清军若要进军,必定先取澎湖。

    收网的时候到了。朱克臧不能等到清军水师成形,备战完毕后再打这一仗,双方后勤压力战争潜力完全不同,康熙能等,朱克臧不能等。

    朱有和被蒙在鼓里的陈荣一起偷渡到漳州,姚启圣早已在修来馆候着了。

    “拜见姚总督!”朱有上前便跪下叩头,急道:“姚公!不能再等了!”

    陈荣也跪下道:“姚公,我等频繁往来两岸,似乎引起了旁人怀疑,前些日子郑逆问到此事,我推说近日买通了一私港,从福建偷运粮食,所以时常出海。时日一长,必定被郑逆识破,到时辛苦经营便成了一场空。”陈荣是陈典辉的侄子,负责筹集粮草,这个理由倒是找不出破绽。

    姚启圣拨弄着稀疏的胡须,手指在桌上轻轻磕着,却半晌没有说话。

    朱有说道:“姚公,末将有一主意。”

    姚启圣眼睛半闭着,拖长声音道:“但讲无妨嘛。”

    “施提督坚持在夏至攻台,无非是不想和姚公分这平海灭明第一功,可水师大部在施提督手中,姚公可动用的不过鸟船二三十艘,纵有报国之心,却被兵力掣肘。这些鸟船虽不能剿灭郑逆,但能造势。佯装攻打东宁,将郑逆主力吸引到澎湖设防,那时安平城空虚,我们便可一举擒拿首逆郑克臧。”

    朱有说完,偷偷瞄了姚启圣一眼,他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却突然催促道:“说下去。”

    陈荣嘻嘻笑道:“安平城守军便是铁人军,作为东宁最后的强军,大部必定前往澎湖。沈大人是郑家的女婿,就住在安平城内,手底下的奴隶家丁有三百来人,只要出其不意打开城门,这郑克臧还不是囊中之物。”

    朱有使劲点头,争着说道:“姚公,我们将安平城控制住,再派人告知澎湖守将伪皇伪王被擒的消息,他们多半也就降了,即使不降,此时再令施提督出击,他也不能推脱了,否则便是贻误战机。澎湖守军人心惶惶,再和王师交战,岂不是自取灭亡?”

    陈荣敲着边鼓,“姚公,如今正是十月,东北风强劲,最宜海战。我等本想再多拉拢一些人共享荣华,但郑克臧这厮极会收买人心,试探时,大多领兵官首鼠两端不可置否,为防泄密,也不敢多言。目前拉拢的人马,虽无法献城来降,却可助姚公平海一臂之力。”

    姚启圣的长子姚仪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道:“父亲,施琅要皇上给他专征之权,不受任何人节制。他本就是您保举的,得势之后小人嘴脸尽显,妄图独吞大功。也不想想,若不是我们整理起福建水师,又招降了五万郑军,他哪有实力报那灭族之仇。吃五个馒头,吃到第五个饱了,前面四个就不作数了,哼。趁皇上还未下旨,我们将这份功劳抢过来。”

    说罢,他附在姚启圣耳边小声道:“鸟船速度快,若不对劲,跑了就是。”

    姚启圣看着爱子的脸,心道:“皇上刻薄寡恩,是得替你打算了。若水师全给了施琅,日后胜了报捷,他走海路,我走陆路,哪里能比他快,到时封侯的必定是他,我不过白白做了嫁衣裳。”

    朱有满脸期待的望着主位上的老者,他平定了福建的三藩之乱,他将延平文王打回了东宁,他策反了东宁第一名将朱天贵,得到了五万精通水战的郑明降军,他是汉人,是镶红旗的汉军旗人,他是手里沾染着无数汉人鲜血的一代名将,是虏酋玄烨脚下最凶猛的猎犬。

    姚启圣终于点了头,“本部院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