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雨从梦醒
sat feb 14 09:00:00 cst 2015
落茫之强，已然彻底烙印在了两人心中，特别是澜岚，美目中愈发异彩连连。
易霜方度过生死危机，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兀自问道：“剑冰兄实力如此之强，不知是何修为？”
询问他人修为虽有些冒味，不过落茫闻言却只是哂然一笑，自嘲道：“我修为不过第一肉身炼中期，修行刚刚起步罢了。”
落茫虽然这般随意地答道，可却使得易霜心中的一个猜测更为笃定，他没有发觉，此刻的易霜神情渐渐变化，他似乎记起了什么，记起了一场铺天的大火，记起了一个凌然而立的瘦削男子。
仿若有一团森然火焰戳烧着他的心脏，无法自拔。
“哦，原来如此，那剑冰兄你便在石窟内休憩一番好了，当下我等已然安全，而我和澜岚师妹还有一些事要办，不便麻烦你，先且告退了。”易霜满脸笑意，拉着澜岚就退出了石窟，回首一抱拳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可……”落茫还想挽留，毕竟这二人实力极低，有限的手段也估计已经在之前的逃亡中耗尽了，如何能继续在这魔尘内继续生存下去？
一股不安油然而生，落茫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不安，总之是一种极为平静释然的不安，就如同此刻石窟外灰沉的雾霭，永远也不知道何时会露出天空――
或许天空也是灰色的，不过落茫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天空了。
第一次真正见到天空的时候，记得是李道绝背着他冲出了雾霭，直至今日，依旧是漫天雾霭，可他却不再是那个村庄痴儿。
“道绝师兄，你可否还安好？”
落茫想知道，在第九峰上，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他会每天眺望向宗门的那扇架空的石门，然后再将视线延伸，一直延伸着，然后再望到这里……
会不会有呢？
……
“师兄，你怎么了？”澜岚诧异地问道，“我们不是已经脱离危境了吗？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到这里来，刻意躲着剑冰师兄？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就走了，不觉得礼数不周么？”
一处僻静的松林间，易霜正跪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着，像是在忍受某种无端的痛苦。
澜岚极少见地连串发问，言语中无处不偏向于落茫，她今日紧随落茫逃离险境，自然是对其心服口服。
“师兄你莫非是还想把那颗枯蓝丹夺过来？莫要痴人说梦了，你决然不是剑冰他的对手的。”澜岚冷然道。
易霜沉默了很久，缓缓地抬起头仰望着灰天，道：
“师妹，我入门已一年多，受尽了欺凌排斥，都靠师妹你的帮助才活到现在……可是，你可知我为何要拜入九云门？”
澜岚一怔，没有说话，继续听易霜讲下去。
“我原本出生在一个闭塞的村落中，和双亲一起生活，但在我十三岁那年，一日魔云滚滚侵袭而来，异变突起，一人降临。那个人看起来很是瘦削且满脸愁容，长衫飘然，他仅仅单手一划，便虚空寂裂，整座村庄毁于一旦，我的双亲为了救我，在我面前活活得被烧死了……所以我拜入九云门唯一的目的，就是给双亲报仇！”
“而事后我才知道，那种可恨的人到处干类似毁灭村庄，烧杀劫掠的事，被修士称之为――”
“魔。”
澜岚似乎预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但依旧没有打断易霜的话。
“而你可知这剑冰的真实身份？”
“他一路下来没有施展任何法术，单凭肉身便能轻易碾压第一炼的魔狼，即便他有过什么大机遇，但也不可能强到这种离谱的程度，所以可见他天资极其之高，加上先前他连丹花和源晶都不认识，明显是新入门不久，而且在最初相遇的时候，他的神色间有一抹不自然，甚至是恐惧――”
“分明连把剑都没有，还自称剑冰，这名字未免编得太过于离谱了。”
“师妹，你还没有猜到么？他就是那个玄渊长老下令通缉的第九峰修士，他是魔啊！”
易霜癫狂地笑着，毫不忌讳笑声会招惹来魔兽之类的存在，他现在只想狂笑，笑得越响越好，来宣泄这多年来他的恨意！
澜岚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也知道魔是何种残忍的存在，但她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即便这是事实。
“或许在他的眼中，我就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只需跺跺脚就能踩死……”
“可他永远都不会了解我的痛苦，我的悲哀，所以啊――”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所以啊，玄渊长老那条通缉令上两百源晶的奖励我没有兴趣，我易霜在第八峰受尽侮辱，那颗能瞬间提升修为的枯蓝丹我也没有兴趣，我只想让他死，只要他死！”
易霜的笑容扭曲而又肆无忌惮，目光空洞就如同带线的木偶，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堕落的丧尸――
“师妹，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燎原的大火焚烧着易霜的眼眸，笑容，一举一动，一切，抑或说在易霜第一眼在那崖壁下注意到落茫的存在，这所有就早已被注定了。
……
在雾霭重重的魔尘内，白天与黑夜的概念有时候很模糊，因为天空基本都是灰色而又沉重的，不带一丝感**彩。
落茫盘膝静坐在石窟内，清点着方才击杀的那几头魔狼身上的魔晶。
落茫引出那丝九息之气，开始净化这些魔晶。
不多时净化完毕，魔晶斑驳的杂色已然不见，就只剩下乳白色的光晕环绕在其上。
乍一看，这被净化后的魔晶与源晶极为相似，但实质上两者却有着根本性的差别，前者是用来辅助恢复伤势，而后者用来当成雾霭吸收的居多。
落茫摇摇头，没有多想，一挥袖就将这些魔晶收了进去。
如此一来，他便有整整十七颗纯净魔晶了。
眉宇间的满足之意还未褪去，石窟外忽然传来一阵温柔的女声。
“剑冰师兄，能让我进来么？”
落茫闻言犹豫了半晌，这才缓缓道：“澜岚师妹不必客气，我等既然来自同一宗门，也不必过于拘束的。”
澜岚终于小心翼翼地踏进了石窟中，待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才发觉这石窟内比她意料中还要整洁得多，当然说白了就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中捧着一壶酒，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没有多余的情绪掺杂。
“我这次来，就是想给剑冰师兄道个谢，这壶酒乃是我第八峰的灵酿，对肉身大有裨益，让您见笑了。”
所谓灵酿，便是利用空源之力来酿成的酒，功效相当于是较为凝练的空源之力，第一炼修士能吸收此并转化为肉身之力。
落茫自从出了第九峰之后就没有吸收过多少纯净的雾霭，修为增长滞慢，故此刻看见澜岚将这壶酒放在他身前时，他也没有过多的推辞，只是道：“多谢澜岚师妹了。”
继而他掀开了酒盖，一团白气冒了出来，醇厚的香味入鼻，一阵神清气爽。
澜岚不知为何低下了头， 语速极缓地说道：“剑冰师兄请慢用。”
落茫随意瞥了一眼壶中的酒，清澈透明，纯白无暇。
“好酒。”
从未喝过酒，也不知如何去品酒的落茫，毫不犹豫地提起酒壶，仰天而饮。
辣酒入喉，顿时化作一暖洋洋的丝流，漫入他的经脉骨骼四处，滋养着肉身。
“师妹你不喝吗？”
落茫回头道，同时把酒壶递了过去。
澜岚一怔，仿佛是踌躇了一会，但依旧没有接过，抱拳道：“剑冰师兄，只要你喝就够了。”
“哦。”落茫也不问为什么，继续自顾自仰头喝了起来，喝得畅快淋漓，极尽逍遥。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但在澜岚眼中，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石窟外似乎骤然间凄冷了下来，天穹轰鸣，雾霭翻滚，似乎就要下雨了――
这定然是一场暴雨。
“师妹，你觉得这世间何为正义？”落茫笑着问道。
澜岚一愣，微有惊诧，但还是答道：
“在我眼中，行道义之事，除不道义之人，便是正义。”
“那你觉得这世间何为罪恶？”
澜岚目光微闪道：“那些到处烧杀劫掠，杀人无数的魔便是大罪恶。”
“嗯……”落茫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呢……”
“不过你可知魔为什么想要杀人吗？”
澜岚摇头，道：“不知，还望师兄请教。”
“我的师尊告诉我，魔是一种可悲的存在，所以我觉得，他们之所以要杀人，或许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们，没有一个人能体悟到他们真正的感受，他们悲，于是杀人。”
“师兄谬言，既然是魔，为何还要体悟魔的感受？”
“错错错，你错了，”落茫目中悲哀更甚，“你又可知我为何要喝这壶酒？”
澜岚一惊，身侧的佩剑已然拔出了半寸，但落茫依旧仿若什么都没有看见，紧紧地盯着澜岚的双目，没有丝毫表情。
她的心神略有些动摇，强装镇定，道：“自然是因为师兄以为这灵酿就只是灵酿而已。”
“错，你又错了。”
落茫再摇头，而澜岚清秀的面孔已然有些不怠，她冷然道：“师兄既然说错，那总得有些道理来讲罢。”
海潮般的狂风灌入石窟内，连绵不断呼啸作响，空气微微湿润了起来，粘稠而又迟缓地满布在石壁上。
“魔本不杀人，只因天下所有修士都认为魔是无恶不作的存在，故魔顺应众人之念而杀人；我本不喝酒，只因你想让我喝，故我才喝。”
“我本就没有想过能在你们面前隐藏多久身份，既然你认为我就是魔，那么我便是魔。”
语气说不出的平淡，但澜岚的心中却是早已巨浪袭天，一步一倒退着不知所言。
“那……那你还为什么要喝，你难道不怕死么？”
落茫感受着身体渐渐僵硬，肉身之力逐渐被禁锢，平静道――
“只因若我不喝，便永远无法从梦中醒来。”
是的，因为他的那个梦境，所以如果他不喝下这酒，他就永远都无法醒来，醒来面对这个现实。
那个纯白的梦境里，那团异常显眼的幽黑魔焰，像一只只触手在不断撕扯着他的心脏，从那以后，他一直都活在那个梦境里，而现在……他想醒来。
所以就从这场雨中醒来吧。
……
滂沱大雨倾泻而出，灰沉的雾霭被雨不断的冲击着，稀薄了很多，隐隐能看见天空――
只不过天空也是灰沉的。
沉重到可以扼制住呼吸，可以使人忘记过去，活在梦中。
“剑冰。”
石窟外，易霜手持一把长剑，一步一步临近石窟，他的步伐很重，但却很稳。
澜岚已经站在了石窟外，她的神情看上去比刚进去时更憔悴，但她身侧的那把佩剑却已然杳无踪影，她没有说话，沉默良久后才轻声道：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都不会再出手了。”
易霜闻言没有任何诧异之情，因为他很信任澜岚，也知道澜岚一定会帮他的。
这种信任从一年前开始就深入身心，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易霜笑容渐盛。
雨也愈下愈大，冰冷似利剑，一把一把插进了易霜的全身各处，刺痛，刺痛。
那个瘦削男子杀了他的双亲，现在他也终于能报仇了，只要……只要杀了他面前的这个人就足够。
只因为他是魔啊，是……魔。
“现在就只剩下命运的对战了，剑冰。”
“在你我之间，必然会有一个人死去。”
落茫之强，已然彻底烙印在了两人心中，特别是澜岚，美目中愈发异彩连连。
易霜方度过生死危机，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兀自问道：“剑冰兄实力如此之强，不知是何修为？”
询问他人修为虽有些冒味，不过落茫闻言却只是哂然一笑，自嘲道：“我修为不过第一肉身炼中期，修行刚刚起步罢了。”
落茫虽然这般随意地答道，可却使得易霜心中的一个猜测更为笃定，他没有发觉，此刻的易霜神情渐渐变化，他似乎记起了什么，记起了一场铺天的大火，记起了一个凌然而立的瘦削男子。
仿若有一团森然火焰戳烧着他的心脏，无法自拔。
“哦，原来如此，那剑冰兄你便在石窟内休憩一番好了，当下我等已然安全，而我和澜岚师妹还有一些事要办，不便麻烦你，先且告退了。”易霜满脸笑意，拉着澜岚就退出了石窟，回首一抱拳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可……”落茫还想挽留，毕竟这二人实力极低，有限的手段也估计已经在之前的逃亡中耗尽了，如何能继续在这魔尘内继续生存下去？
一股不安油然而生，落茫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不安，总之是一种极为平静释然的不安，就如同此刻石窟外灰沉的雾霭，永远也不知道何时会露出天空――
或许天空也是灰色的，不过落茫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天空了。
第一次真正见到天空的时候，记得是李道绝背着他冲出了雾霭，直至今日，依旧是漫天雾霭，可他却不再是那个村庄痴儿。
“道绝师兄，你可否还安好？”
落茫想知道，在第九峰上，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他会每天眺望向宗门的那扇架空的石门，然后再将视线延伸，一直延伸着，然后再望到这里……
会不会有呢？
……
“师兄，你怎么了？”澜岚诧异地问道，“我们不是已经脱离危境了吗？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到这里来，刻意躲着剑冰师兄？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就走了，不觉得礼数不周么？”
一处僻静的松林间，易霜正跪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着，像是在忍受某种无端的痛苦。
澜岚极少见地连串发问，言语中无处不偏向于落茫，她今日紧随落茫逃离险境，自然是对其心服口服。
“师兄你莫非是还想把那颗枯蓝丹夺过来？莫要痴人说梦了，你决然不是剑冰他的对手的。”澜岚冷然道。
易霜沉默了很久，缓缓地抬起头仰望着灰天，道：
“师妹，我入门已一年多，受尽了欺凌排斥，都靠师妹你的帮助才活到现在……可是，你可知我为何要拜入九云门？”
澜岚一怔，没有说话，继续听易霜讲下去。
“我原本出生在一个闭塞的村落中，和双亲一起生活，但在我十三岁那年，一日魔云滚滚侵袭而来，异变突起，一人降临。那个人看起来很是瘦削且满脸愁容，长衫飘然，他仅仅单手一划，便虚空寂裂，整座村庄毁于一旦，我的双亲为了救我，在我面前活活得被烧死了……所以我拜入九云门唯一的目的，就是给双亲报仇！”
“而事后我才知道，那种可恨的人到处干类似毁灭村庄，烧杀劫掠的事，被修士称之为――”
“魔。”
澜岚似乎预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但依旧没有打断易霜的话。
“而你可知这剑冰的真实身份？”
“他一路下来没有施展任何法术，单凭肉身便能轻易碾压第一炼的魔狼，即便他有过什么大机遇，但也不可能强到这种离谱的程度，所以可见他天资极其之高，加上先前他连丹花和源晶都不认识，明显是新入门不久，而且在最初相遇的时候，他的神色间有一抹不自然，甚至是恐惧――”
“分明连把剑都没有，还自称剑冰，这名字未免编得太过于离谱了。”
“师妹，你还没有猜到么？他就是那个玄渊长老下令通缉的第九峰修士，他是魔啊！”
易霜癫狂地笑着，毫不忌讳笑声会招惹来魔兽之类的存在，他现在只想狂笑，笑得越响越好，来宣泄这多年来他的恨意！
澜岚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也知道魔是何种残忍的存在，但她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即便这是事实。
“或许在他的眼中，我就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只需跺跺脚就能踩死……”
“可他永远都不会了解我的痛苦，我的悲哀，所以啊――”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所以啊，玄渊长老那条通缉令上两百源晶的奖励我没有兴趣，我易霜在第八峰受尽侮辱，那颗能瞬间提升修为的枯蓝丹我也没有兴趣，我只想让他死，只要他死！”
易霜的笑容扭曲而又肆无忌惮，目光空洞就如同带线的木偶，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堕落的丧尸――
“师妹，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燎原的大火焚烧着易霜的眼眸，笑容，一举一动，一切，抑或说在易霜第一眼在那崖壁下注意到落茫的存在，这所有就早已被注定了。
……
在雾霭重重的魔尘内，白天与黑夜的概念有时候很模糊，因为天空基本都是灰色而又沉重的，不带一丝感**彩。
落茫盘膝静坐在石窟内，清点着方才击杀的那几头魔狼身上的魔晶。
落茫引出那丝九息之气，开始净化这些魔晶。
不多时净化完毕，魔晶斑驳的杂色已然不见，就只剩下乳白色的光晕环绕在其上。
乍一看，这被净化后的魔晶与源晶极为相似，但实质上两者却有着根本性的差别，前者是用来辅助恢复伤势，而后者用来当成雾霭吸收的居多。
落茫摇摇头，没有多想，一挥袖就将这些魔晶收了进去。
如此一来，他便有整整十七颗纯净魔晶了。
眉宇间的满足之意还未褪去，石窟外忽然传来一阵温柔的女声。
“剑冰师兄，能让我进来么？”
落茫闻言犹豫了半晌，这才缓缓道：“澜岚师妹不必客气，我等既然来自同一宗门，也不必过于拘束的。”
澜岚终于小心翼翼地踏进了石窟中，待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才发觉这石窟内比她意料中还要整洁得多，当然说白了就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中捧着一壶酒，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没有多余的情绪掺杂。
“我这次来，就是想给剑冰师兄道个谢，这壶酒乃是我第八峰的灵酿，对肉身大有裨益，让您见笑了。”
所谓灵酿，便是利用空源之力来酿成的酒，功效相当于是较为凝练的空源之力，第一炼修士能吸收此并转化为肉身之力。
落茫自从出了第九峰之后就没有吸收过多少纯净的雾霭，修为增长滞慢，故此刻看见澜岚将这壶酒放在他身前时，他也没有过多的推辞，只是道：“多谢澜岚师妹了。”
继而他掀开了酒盖，一团白气冒了出来，醇厚的香味入鼻，一阵神清气爽。
澜岚不知为何低下了头， 语速极缓地说道：“剑冰师兄请慢用。”
落茫随意瞥了一眼壶中的酒，清澈透明，纯白无暇。
“好酒。”
从未喝过酒，也不知如何去品酒的落茫，毫不犹豫地提起酒壶，仰天而饮。
辣酒入喉，顿时化作一暖洋洋的丝流，漫入他的经脉骨骼四处，滋养着肉身。
“师妹你不喝吗？”
落茫回头道，同时把酒壶递了过去。
澜岚一怔，仿佛是踌躇了一会，但依旧没有接过，抱拳道：“剑冰师兄，只要你喝就够了。”
“哦。”落茫也不问为什么，继续自顾自仰头喝了起来，喝得畅快淋漓，极尽逍遥。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但在澜岚眼中，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石窟外似乎骤然间凄冷了下来，天穹轰鸣，雾霭翻滚，似乎就要下雨了――
这定然是一场暴雨。
“师妹，你觉得这世间何为正义？”落茫笑着问道。
澜岚一愣，微有惊诧，但还是答道：
“在我眼中，行道义之事，除不道义之人，便是正义。”
“那你觉得这世间何为罪恶？”
澜岚目光微闪道：“那些到处烧杀劫掠，杀人无数的魔便是大罪恶。”
“嗯……”落茫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呢……”
“不过你可知魔为什么想要杀人吗？”
澜岚摇头，道：“不知，还望师兄请教。”
“我的师尊告诉我，魔是一种可悲的存在，所以我觉得，他们之所以要杀人，或许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们，没有一个人能体悟到他们真正的感受，他们悲，于是杀人。”
“师兄谬言，既然是魔，为何还要体悟魔的感受？”
“错错错，你错了，”落茫目中悲哀更甚，“你又可知我为何要喝这壶酒？”
澜岚一惊，身侧的佩剑已然拔出了半寸，但落茫依旧仿若什么都没有看见，紧紧地盯着澜岚的双目，没有丝毫表情。
她的心神略有些动摇，强装镇定，道：“自然是因为师兄以为这灵酿就只是灵酿而已。”
“错，你又错了。”
落茫再摇头，而澜岚清秀的面孔已然有些不怠，她冷然道：“师兄既然说错，那总得有些道理来讲罢。”
海潮般的狂风灌入石窟内，连绵不断呼啸作响，空气微微湿润了起来，粘稠而又迟缓地满布在石壁上。
“魔本不杀人，只因天下所有修士都认为魔是无恶不作的存在，故魔顺应众人之念而杀人；我本不喝酒，只因你想让我喝，故我才喝。”
“我本就没有想过能在你们面前隐藏多久身份，既然你认为我就是魔，那么我便是魔。”
语气说不出的平淡，但澜岚的心中却是早已巨浪袭天，一步一倒退着不知所言。
“那……那你还为什么要喝，你难道不怕死么？”
落茫感受着身体渐渐僵硬，肉身之力逐渐被禁锢，平静道――
“只因若我不喝，便永远无法从梦中醒来。”
是的，因为他的那个梦境，所以如果他不喝下这酒，他就永远都无法醒来，醒来面对这个现实。
那个纯白的梦境里，那团异常显眼的幽黑魔焰，像一只只触手在不断撕扯着他的心脏，从那以后，他一直都活在那个梦境里，而现在……他想醒来。
所以就从这场雨中醒来吧。
……
滂沱大雨倾泻而出，灰沉的雾霭被雨不断的冲击着，稀薄了很多，隐隐能看见天空――
只不过天空也是灰沉的。
沉重到可以扼制住呼吸，可以使人忘记过去，活在梦中。
“剑冰。”
石窟外，易霜手持一把长剑，一步一步临近石窟，他的步伐很重，但却很稳。
澜岚已经站在了石窟外，她的神情看上去比刚进去时更憔悴，但她身侧的那把佩剑却已然杳无踪影，她没有说话，沉默良久后才轻声道：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都不会再出手了。”
易霜闻言没有任何诧异之情，因为他很信任澜岚，也知道澜岚一定会帮他的。
这种信任从一年前开始就深入身心，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易霜笑容渐盛。
雨也愈下愈大，冰冷似利剑，一把一把插进了易霜的全身各处，刺痛，刺痛。
那个瘦削男子杀了他的双亲，现在他也终于能报仇了，只要……只要杀了他面前的这个人就足够。
只因为他是魔啊，是……魔。
“现在就只剩下命运的对战了，剑冰。”
“在你我之间，必然会有一个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