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冠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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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内乱

郡王府里的工匠日夜赶工,终于在初四夜里把大门修好了。满府上下都松了口气,大过年的,终于不用跟做贼似地躲着了。

初五一大早,除了胳膊折了的赵普,还在要照顾他的董氏,各房男女都急不可待地出去拜年,谁也不愿意留在府里,看武安郡王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若瑶本来也想回去看看陶氏,可对着镜子瞧见自已消瘦苍白的脸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好让花影把准备好的年礼给陶氏送去。周王妃得了信,竟打发灵宝娘子送来十匹宫里赏的江宁掐花缎,并四块上好的海龙皮,说是给若瑶裁衣裳,可任谁都知道这是给西宁候府三房的年礼。

若瑶也有些诧异,赵凌闹了这么一场,周王妃居然没迁怒她?可转念已明白过来,这肯定是武安郡王的意思!这些东西与其说是给她长脸面的,不如说是表达他对赵凌的态度…………纵容宠溺,不予追究!

跟灵宝娘子寒喧着,听她拐弯抹脚的说了半晌,若瑶知道自已没猜错,忍不住暗叹,武安郡王上辈子欠了赵凌什么,这辈子这么忍气吞声地哄着他?

送走灵宝娘子,又前后张罗着帮花影把年礼清点装车,看着她们出了院门,秀平娘子立刻钻进正房伺候

从西宁候府跟来的几个人原本还纳闷,惯会讨巧的秀平娘子怎么没削尖了脑袋争送年礼这份美差?看见她手上抱着的一撂子帐册,立时又明的过来,在夫人跟前显摆能干的好处可比得几两赏银更实在更长远!

若瑶也没言语,接过帐册就开始一页页细看。从大夫人那里追回来的田产,还有她出嫁时西宁候府陪嫁的,还有郭家赔给若兰的,加在一起她手里眼下有几千亩上等良田。虽然有金福和几个庄头帮着打理,可要种什么,买种子和雇佣长工、短工的银钱怎么调配,佃户的租息取多少,这些都得她亲自筹划。说白了,她是战略的制定者,金福等人只是项目执行人,不能替她拿主意!

照往年的旧例办虽然省事儿,却弊大于利。众人看轻她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去年旱灾严重,她手里这些庄子或多或少都有损失。让佃户们照老规矩,交三成租未免有些苛刻。而且这些地大部分是水田,受旱涝影响大。今年冬天雪大难说开春会不会有内涝,仍照旧例种水稻,万一受灾,上千口人就要挨饿……

若瑶暗中叹了口气,做主母果然不是件容易事儿!

待看完郭家前一个庄头交割上来的帐册,若瑶眼底隐隐已有了怒意,纵然技术落后,一亩上等水田也不可能只产五石晚糯,去皮去秕还能剩多少?临河制一架筒车汲水居然花费上百两银子?种一年地,非但没赚银子,主家还要倒贴银子,这本帐还真让人算不明白了!

若瑶啪地一声合上帐册,扔给秀平娘子,“你去跟郭家交割差事儿的庄头说,把这个拿回去算清楚了再交上来。把那个庄子往前二十年的旧帐也一并交给新庄头。让新庄头核对清楚了,再来跟我回话。差一文钱,他也甭想交了差事儿回家养老!”

原以为若瑶第一次经手处理这么大摊子事儿,就算按往年旧例办,也得有请教她的时候,没想到若瑶看了半晌却一句话也没问。不但算盘扒拉的噼啪做响,手里的笔也一刻不停,哪像刚接手的,竟像做熟了似地。四五柱香的功夫,已密密地写了几页纸。冷眼瞧过去,条理清楚,不但人手算的明白,连银钱也一丝不差。帐上几处被人做了手脚的地方,不待她提醒,若瑶已做上了标记,秀平娘子心里那盆火顿时被冷水浇灭了。

再听若瑶这话,她心里忽地开始打鼓,嘴里勉强应了一声,脚底下却迈不开步

。二十年的旧帐翻完,还有什么事儿能瞒住?早知道这样儿……郭家庄头给的银子,打死她也不敢收阿!

秀平娘子嚅了嚅嘴唇,“夫人……”

“有事吗?”若瑶挑眉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秀平娘子,脸色微冷,就知道这事儿肯定跟她有关系,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秀平娘子刚想说话,金豆子已一阵风似地从门外闯了进来。“姑娘,那个老虔婆受报应了!差点被王爷打死!”

“教导你多少次了,行事要稳重些,莫给夫人丢脸,怎地就记不住?”秀平娘子高声呵斥金豆子,暗中却松了口气,吃了郭家庄头的大不了吐出去,犯不着为几百两银子被夫人猜疑。

金豆子白了秀平娘子一眼,没搭理她,挤到若瑶跟前倒豆子似地把听见的事儿说了一遍。

待金豆子满脸兴奋地说完,若瑶眸底闪过一丝悲叹,转脸却朝秀平娘子点了点头。秀平娘子则瞪大双眼,惊的说不出话来。

宫嬷嬷的儿子宫久假借郡王府主子的名义,在赌场里放高利贷不说,还设赌局骗钱,竟逼死了两条人命。偏死的是个有功名的落魄秀才,不知怎么着头一次进赌场就落到宫久的套里,三亩薄田两间祖层,连自已未满十岁的妹妹一并输给宫久了。

出了赌场冷风一吹,秀才醒过神来,跑回去哀求宫久,却被宫久打了个半死。秀才自觉没脸见人,一根绳子吊死在家里了。宫久听说了不但不起怜悯之心,反带人上门抢那秀才的妹妹,要卖到火坑里去抵债。秀才瞎眼的老娘,一头撞过去,却被他推到柱子上撞死了。

本来这种事儿,宫久做的多了,并不十分害怕,想着给点烧埋银子就算了。谁知那秀才的妹妹却是个有心劲的,拿了烧埋银子,转头就把宫久告了到了大理寺。大理寺正卿吴凡是秦王的忠实狗腿,跟武安郡王向来不和睦,正愁找不着把柄闹腾呢。有周王妃陪嫁嬷嬷的儿子送上门,他当场就把宫久抓起来,连夜审问。结果居然问出来,他的本钱银子是五爷赵普的……

凭着宫久一面之词,吴凡当然不敢带人来枷锁赵普,却上门阴阳怪气地说了些劝谏的官话,什么整肃家奴才是安家之本,教导子孙才是立命之源……把武安郡王气了个半死,还得陪上笑脸应酬

吴凡前脚走,武安郡王后脚就把宫嬷嬷捆起来要打死,周王妃求了半天情,才改成打一顿撵出府。这会儿皮开肉绽的宫嬷嬷正跪在庆春居院里哀嚎呢,说宁可被王爷打死,也不出去!

半晌,秀平娘子才呼出一口气,心中暗骂林秀平这个天杀的,想个招把宫嬷嬷撵出府就完了,怎么把五爷牵扯进来,还弄出俩条人命?烧灶点着山,搞出这么大动静,吃不了不得兜着走,这是要全家人的命呐!

把屋里人打发出去,若瑶抿了口茶,淡然地瞧着秀平娘子,“王爷既然打了她就不会留着她!”

秀平娘子木然地点头,若瑶的言外之意她听明白了,把宫嬷嬷撵出王府,宫久就跟王府没瓜葛了,就算吴凡要闹腾,赵普也会想尽办法除了这个后患。死无对证的事儿,怎么也扯不到林秀平头上,话是这么说,她怎么就觉着心里没底呢?

咽了口唾沫,秀平娘子小心地问道:“夫人……那根人参……要不要赎回来?”

“我记着打竹香和江宝儿的是宫嬷嬷和赵勇家的俩个人,现在只走了宫嬷嬷一个。”若瑶冷冷地扫了秀平娘子一眼,伸出手指沿着茶杯口一圈圈地描画。

艳红的釉下彩芙蓉盏把若瑶纤长的手指衬得莹白如玉,煞是好看,可秀平娘子却看得心惊肉跳,再听若瑶语调平和地自言自语,她不禁打了个激灵。夫人这是要斩尽杀绝阿!

“夫人……您饶了奴婢吧!”扑通一声,秀平娘子身不由已地跪下去,心哆嗦成一团。万一走漏风声,碍着太后赐婚的脸面,武安王府的人明着不能把夫人怎么样,可她一个下人就是替死鬼的命,整治她的法子多着呢!牵扯出来,等着自已全家老小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为个卖死契的丫鬟和一条瞎眼狗,夫人非要闹的鱼死网破吗?

若瑶冷眼瞧着脸色灰败的秀平娘子,暗中皱眉,她在西宁候府时耀武扬威的能耐都哪去了?

“那件事儿先缓一缓,明天让林秀平去趟昌阳,把我给郑家表妹买的那些玩意送过去!再顺道办点差事儿!”

几件庙会上买的泥娃娃值得大老远跑一趟?秀平娘子一怔,马上明白过来,立刻喜孜孜地给若瑶磕头,夫人肯让林秀平出去避风头,说明还有护着他们的心思

可听完若瑶后面的吩咐,她一张脸又纠结成苦瓜。让林秀平顺道采办粮食跟北辽的那些蛮夷换毛皮?难道夫人还想让林秀平接管郭家赔给大姑娘的绸缎庄?

当初大夫人为了恶心夫人,特意盘了两家长寿铺做陪嫁。虽说是经营棺木纸马做死人生意的,名声不好听却是一本万利,每个月掌柜的那份红利都不薄。林秀平正管的有滋有味,夫人就要换人了?

当绸缎庄掌柜的名声虽好,可这里面的水太深。那处铺子地处闹市,大年下的还折了一半本钱,会没有猫腻?自家男人有多少本事,秀平娘子心知肚明,守在家门口卖点扎彩纸人还行,天南地北地贩货,用不上三天就得让手下人坑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打不着狐狸惹一身臊,那才是赔大发了!

瞧穿秀平娘子的小心思,若瑶平静地道:“不用瞎琢磨,年下操办白事的人不多,正好让林掌柜的出去跑一趟。趁着北辽人贱卖皮货的机会,便宜收些好皮子,贩回来多少补些窟窿,赚的红利一成给林掌柜的!”

秀平娘子登时回过味来,前些日子郑雨岚来信抱怨说什么北辽大汗死了,几个儿子争王位打的不亦乐乎,怕他们骚扰边境,朝廷下令边关严防,连两国的茶马互市都关了,害得她没淘换到好东西,却因祸得福得了许多便宜皮货。

随信送给夫人一块火狐皮子,艳红的皮毛半点瑕疵也没有,居然只花了五十两银子,简直跟白给的一样!

这样的东西运回来……一成利得有多少?

秀平娘子只觉得银子在眼前漫天飞,也顾不上担心更把刚涌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年也过了节也过了,等林秀平运毛皮回来,天都热了,谁还买皮子?可本钱是夫人的,赔了也跟她没关系,万一赚了……她就能分一成!

看着秀平娘子满脸喜气地出门,若瑶放下手中早已冷了的茶,暗叹财帛动人心,只要有利可图,身家性命都能不顾,跋山涉水还算得了什么?

用过午饭,花影才从西宁候府回来。看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若瑶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花影摇头,半晌才捏着衣角,犹豫道:“奴婢怕姑娘跟前没人伺候……抄近路回来的,看见……看见姑爷的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