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反应
竹香捧着那把短剑回到墨砚阁，神情恭敬地把短剑供在香案上，转脸不解地问道：“姑娘，你跟赵将军在打什么哑谜？”
瞧了一眼花影，见她也是一脸不解，若瑶苦笑道：“他送我宝剑是提醒我斩断对姜公子的情丝。”
竹香吓了一跳，“啊？这事儿他也知道？”
若瑶坐在窗边，回头看着地上如意坊刚刚送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箱笼，伸手支着下颌沉思。
牛皮错金镂空的、红漆小羊皮嵌玉的、高腰的、浅口的、尖头的，圆头的、配马面裙的、配综裙的……琳琅满目，如意坊送来的十六双上等靴子，不但尺寸完全合适，竟连颜色款式也都是她喜欢的！
还有什么事情是赵凌不知道的？
她回了一首佛谒，告诉他自已与姜承宇并没有私情。他转脸就派人给自已送来这些急需的东西，是奖励自已恪守妇道，还是委婉地提醒自已日后要对他坦诚？
心狠手辣却又心细如发，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管怎样，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都让若瑶感到温暖
。
最起码以后每天到清平院讨要嫁妆时，不用再穿湿鞋子了！
莫氏懒懒地靠在马车里松软的金黄缎地松纹引枕上，暗中松了口气。原本以为是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办成了？
她精神一松，立刻感觉身子有些吃不消，猛烈地咳嗽起来，身边的嬷嬷见状忙递上药丸伺候她服下。
回到武安郡王府，莫氏不顾身子疲惫，立刻去庆春居把下聘礼的过程详细回明武安郡王和王妃周氏。
“西宁候没说什么？候夫人也没为难你？”面容富态的武安郡王一手拈着下颌花白的短须，一手摸着微微发福的肚子，听的津津有味。
莫氏回道：“都没说什么。西宁候夫人只是让媳妇代为为问候父王母妃！”
穿着金黄江绸托貂皮褂的周王妃忽地冷哼道：“家风不振，丑闻频出，胡奴贱婢生的狐媚子高嫁到我们王府，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者是那孽子拦着不让王府去下聘礼，与我们何干？别说她只是个候夫人，就算太后问起来，我也有话说！”
她自始至终脸色阴沉，这会凤眸森冷，丹唇紧抿，容长脸上拢着一层寒霜。
莫氏忙站起身，眼观鼻鼻观口，装做没听见周王妃的话，神情益发恭敬。
武安郡王尴尬地咳嗽两声，“出淤泥而不染，想必太后娘娘慧眼独具，瞧出那林四姑娘是朵难得的莲花，才把她许配给凌儿……”
周王妃没说话，头上凤头步摇垂下的三串珠络却抖的窣窣做响，虽然是在强忍着怒气。
得了武安郡王的眼色，莫氏忙施礼告退，坐着软轿回自已的慕柏院。
武安郡王轻轻揽住周王妃的肩膀叹了口气道：“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你这心结怎么还没打开？”
“我这辈子也解不开
！那孽障……”被武安郡王一把捂住嘴，周王妃凤眼微红，突然泣不成声。
“你自已静一静吧！”武安郡王松开手，长长叹了口气摇头出了庆春居。
周王妃抓起几案上的点翠如意，高高举起却终究没摔下去，缓缓放回拖座。从贴身荷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长命富贵金锁摩挲着，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掉在小金锁上，顺着细致精美的纹路瞬间洇开。
慕柏院的下人们一见莫氏下了软轿，忙拥到门口迎接，莫氏身边的大丫鬟瑞草连声吩咐身边的小丫头，“夫人回来了，快去厨房把炖的燕窝端来！”她自已则挑了门帘伺候莫氏进屋。
坐在的世子赵恺听见动静起身，亲手替莫氏解下藕荷江绸天马皮氅衣，笑道：“长嫂如母，六弟的事情操劳你了？”
赵恺虽然没有赵凌身材健硕，可也算是匀称高大。玉色妆锦狐肷皮袍风毛整齐，领口袖口绣着海水瑞兽纹。虽然年过四旬可保养有方，不但身姿挺拔，眉宇间岁月历练出来的更有种豁达成熟。
“夫人快喝吧！这可是爷亲手熬了两个时辰的燕窝！”瑞草暗中扫了气质沉稳的世子一眼，脸色微红。见小丫头端着燕窝粥进来，忙接过来递到莫氏跟前。
莫氏接过彩锦如意六角深盅，抬头看着赵恺笑道：“劳累不敢当，只是替六弟走一趟罢了。”
成亲多年，世子待她的情意一如当初。莫氏眼中笑意融融，拿汤匙喝了两口，燕窝炖得恰到好处、甘甜如蜜。
看见莫氏难得地把一盅燕窝全都喝完，赵恺眉头也松快起来，忍不住问起她去西宁候府下聘礼的事情。
听莫氏说完赵凌赠剑订情，若瑶回赠佛谒的事情，赵恺沉吟半晌，忽叹道：“都是心思灵透的人阿！”见莫氏不解，他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也听说，林四姑娘跟姜家二郞订亲了吗？六弟心中怕是……”
莫氏登时明白过来，暗叹不已，六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结难开。不过那林四姑娘也是个心思灵透的人，回赠佛谒是希望六弟不要凭空望影的对她生出嫌隙吧
！
赵恺又问，“林四姑娘人品模样如何？”
“看着跟六弟倒相配！”莫氏语气怜惜地道：“我瞧着那林四姑娘也是个端庄的人，虽然长相出挑了些却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不堪。只是境遇可怜，这大冷的天，连个雪帽也没有，光着头就在外面走，进屋后头发都是湿的。就怕西宁候在她嫁妆上克扣，那她日后的日子……”
赵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咱们王府又不是那些眼皮浅薄的商户，只要六弟妹品行端正，为人和善，上下自然会高看她一眼。怎么会因为她嫁妆不丰厚就给她脸色看？”
莫氏微笑不语，世子虽然成熟稳重，可到底迂腐了些！宅门里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要是林四姑娘的嫁妆太单薄，她怎么在其他几房妯娌面前挺胸抬头？
仿佛看出莫氏的担心，赵恺笑道：“六弟赠剑的事情你跟父王母妃讲了？六弟看重林四姑娘，父王母妃不会不明白，更不会为难她的！”
莫氏点了点头，心中却苦笑不已，若没有这事儿，王妃估计还善待林四姑娘些，有了这事只怕会更认定她狐媚勾人。
赵恺显然跟她想的不是一回事，负着双手自言自语地道：“六弟分明看重林四姑娘，偏耽搁这些日子，拦着府里不去下聘礼是什么意思？父王准备的聘礼他又不用，拿五万两银票当聘礼，太后知道了，岂不是误会咱们简慢？他的心思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莫氏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眉头微皱，赵凌的心思他们何时清楚过？
忍不住叹了口气，“希望六弟这回娶对人了，不要再像锦儿那样……”
“青荷！”
被赵恺突如其来的高声吓了一跳，莫氏意识到自已失言，忙找个事由把瑞草打发出去。
镂空双耳盘龙铜鼎中炭火正红，‘噼啪’声掩过云蝠捧寿纹楠木窗外的簌簌雪声。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喟叹。‘锦儿’这个名字在武安郡王府，尤其是赵凌面前是个不可言说的禁忌阿！
“大嫂回来了，是不是累坏了？”
人未到声已闻，听见五爷赵普媳妇董氏喜鹊一样的笑嚷声，赵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起身进了内室
。
红梅妆锦面的厚毡帘子一挑，伴着一阵冷风身材玲珑的董氏娇笑着进了莫氏起居的西次间。
跟来的丫鬟伺候她脱下披风，露出她身上簇新的大红遍地锦通绣袄，五彩妆花的金线还有她头上金碧辉煌的几枝赤金点翠大挂钗晃得莫氏脑仁生疼。
董氏挨着莫氏坐下，笑道：“我来给大嫂请安，大嫂不会不见我吧！”
不等下人通报就进来了，她还能不见？
莫氏勉强撑起笑容，“这么大风雪难得五弟妹来瞧我，怎么会不见？”
“大嫂看见咱们未来的六弟妹了？长的怎么样？是不是一脸狐媚子样？啧啧啧，也不知太后是怎么想的，让咱们六弟娶这么个东西。听说六弟拿了五万两银票当聘礼？是父王给的还是他的私房银子？”董氏长着一张瓜子脸，眼睛细细长长的一副柔婉的江南女子模样，说起话来却像连珠炮。
莫氏微微皱起眉头，“这些我可不知道，我是临时被六弟请去帮忙的！”
董氏暗中撇了撇嘴，“林四姑娘的嫁妆都是什么？西宁候府不会白吞了咱们五万两银子，随便凑处几十抬嫁妆就把她打发出来吧？咱们妯娌的嫁妆可都拿得出手，不能让她扫了咱们的脸面！”
莫氏这会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瞧了身边的曹嬷嬷一眼，曹嬷嬷立刻会意，端过来药碗。
被人端药送客，董氏也不好久坐，含糊着说了几句保养身子的话，意犹未尽地起身出门。
赵恺从内室出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要扇开董氏在空中残留的厚重脂粉味。
跟进来伺候的瑞草忙机灵地点起雅淡的青木香。
夫妻俩相视无语，看着窗外扯天连地的鹅毛大雪，赵恺忽长叹一声：“但愿六弟这桩婚事不要再横生枝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