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用意
冬月初十，诸事皆宜的大吉日子，秦王赵琮大婚。
顾书玥带着一百八十抬嫁妆，十四房陪嫁家人并二十余名丫鬟仆妇，浩浩荡荡地嫁进秦王府
。十里红妆招摇过市压地金山一般，晃得世人眼花缭乱。扩建一新的秦王府更是宾客迎门，来宾的车轿一直排到几条街以外。
守门的礼官一天换了四拨仍喊的哑子嘶哑说不出话，当今帝师退隐多年的前朝阁老洪承恩亲自主持婚礼，声势场面不仅盖过上个月太子纳侧妃，甚至比当年太子大婚也有过之无不及。
自太庙出来，新人进宫磕头行家礼，太后、诚元帝、徐贵妃及无数嫔妃，都单送了贺礼。几车珠宝玉器，绫罗绸缎一路拉进秦王府，又惹的世人一片惊叹，都说秦王比太子更得诚元帝欢心！
直到顾书玥三朝回门，天气渐冷再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世人才想起来当初太后赐婚的林四姑娘直到现在也没有动静。闲来无事凑在一起都在暗中揣测，武安郡王府是不是要退亲。
有人说不可能，武安郡王不敢抗旨！
有人却说，这么久没动静，兴许太后改了主意。必竟西宁候府丑事不断，他们府里的姑娘配不上宗室子弟。
两方争持不下，竟有几家赌场拿这事设了赌局。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策马疾驰冲进长阳大营，闪电般冲到中军大帐前却没有减速，眼瞧着撞到门外一人粗的拴马桩上，才齐齐勒紧缰绳。
两匹毛色血红的骏马‘咴’地一声长嘶，前蹄高扬猛地人立而起，一个急旋，泥土纷飞，再落下时正好停在拴马的柱子前。
这样出神入化的骑术，两旁守卫的兵士似乎见惯了似的，脸上虽不惊奇眼中却都是满满的羡慕。
跳下马，小罗甩手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兵士，笑嘻嘻地对前面的人道：“我够义气吧！一赔四仍在你身上下了三千两银子的注，赌你会在十日内去林府下聘礼。那可是我这些年攒的老婆本，你可别让我赔进去！”
前面的赵凌快步进了牛皮搭建的中军大帐，根本不理会聒噪的小罗。
瞧他进来，帐中十几位将领皆起身施礼，铠甲铿锵没有一人嬉笑无礼。小罗收敛神色，等赵凌坐在帅案后，他才快步寻到自已的位子坐好
。
冬日阳光从帐顶缝隙中透进来，落在赵凌墨色山文铁甲上，跳跃闪动，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一身戎装的赵凌身材魁梧挺拔，端坐在一丈长四尺宽的青铜虎脚帅案后，俊美的似一尊雕像。
大帐中除了小罗外，众将年纪都比赵凌大，却没人敢小瞧他。与他的身份无关，赵凌的威风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煞气，无形中已让众人折服。
赵凌细细问过兵士、战马、兵械、粮草诸多事宜，又看完几队兵士操练才满意地点点头。“诸位将军都辛苦了，本将自会将诸位的忠心与功绩写在奏折中呈给圣上。”
众将领悬着的心才都放回肚子，有人摘下头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暗暗叫苦，这两个时辰真是难熬。幸亏这位冷面神只是隔三天来查一次长阳大营，饶是这样，他接手这一个多月的操练都比往常半年还多。也不知他常驻的玉门大营那些家伙是怎么扛过来的。
不过辛苦归辛苦，众将暗中却十分佩服赵凌治军有方，赏罚分明。有他这句话，年下皇上奖赏的钱粮应该也比往年多些，家中老小能过个好年了。
亲卫把赵凌和小罗的午饭端进来，一盆盐水煮黄豆，一块巴掌大半生的牛肉，一海碗糙米饭，俩人吃的跟普通兵士一模一样。
众将领纷纷施礼告退，一名四十多岁矮胖的将领磨蹭半晌故意落在众人身后。等众人都出了大帐，他才扭捏着走到赵凌跟前，支吾半晌也没说明白想要做什么。
小罗不耐烦地扔下筷子，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小爷还等着回城呢！”
赵凌横了他一眼，起身拱手施礼道：“曹校尉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曹校尉黑胖的脸膛微微发红，“那个……俺老婆让俺请问大将军一句，您……啥时去西宁候府提亲！”
“哈哈哈……”小罗几乎笑翻在地上，指着曹校尉大叫不已，“你婆娘一定也下了注，她赌的什么？”
曹校尉脸色更红，“俺婆娘赌将军会退亲。”瞄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赵凌，急忙又补充道：“俺婆娘不是咒将军晦气，就是觉得那个候府姑娘配不上将军
。”
赵凌没吭声，小罗倒一惊一乍地叫道：“一赔五十的赔率，你婆娘是贼胆子阿，那可是赔率最高的！”
“俺姑娘要出嫁了，俺婆娘也是想替她多出些嫁妆，好让婆家看得起她。国公爷也知道俺姑娘长的丑……”沙场上彪悍无敌的曹校尉这会竟扭捏的像个大姑娘。
“让嫂夫人撤注吧！”赵凌皱眉扔下一句，就坐下吃饭再不瞧曹校尉。
偷眼瞥见小罗伸出的手指，一脸惶惑的曹校尉突然明白过来。雀跃着出了大帐，立刻被外面等消息的众人围住。
“国公爷说将军会在十日内去候府提亲！”曹校尉小声嘀咕一句，众人登时作鸟兽散。该撤注的撤注，该加码的加码。
赵凌假装没看见小罗暗中的动作，吃过饭才冷声道：“你非害得他们家破人亡不可？”
小罗嘴里的豆子顿时喷了出来，“你不会真要退亲吧！你疯了？一个女人罢了，你不喜欢大不了娶回去当个玩意摆着，你们王府是少个院子给她住？还是差那份月例银子？太后又没逼着你天天跟她同房，你耗了这些天到底想干什么？”
赵凌忽地想起若瑶在半山堂角门说的那句话，‘能为看重的人做些事，死也值得’，这样的女子会甘心当个玩意？
他抬手击掌，一名穿着玄黑紧身衣袍的蒙面影卫从帐外闪了进来。“你把林四姑娘这些天都做了什么跟国公爷详细说说！”
“林四姑娘出宫后第二天，就被太子请到金明湖游湖。她与太子琴笛合奏，曲子很动听。后来太子意图亲近，不知她说了什么惹得太子大动肝火，竟砸了辽国贡上来的玉笛……”
小罗嘲讽地撇了撇嘴，“咱们那温润儒雅的太子居然会做这种事儿？真是稀罕！”被赵凌冷眼看过来，才悻悻地挥手示意影卫继续说。
“刘公公传太后旨意时，林四姑娘又借机惩治了十几名府中下人，都是素来对三房不好的；前几天，林四姑娘又让林七少爷到吏部状告郭泰与发妻堂妹通奸，最后逼得郭家出一大笔银子跟林若兰和离……”影卫声音木然呆板，显然是用特殊方法发声，并不是他本来的声音。
“等等
！”小罗疑惑地打断影卫，“和离这种事儿应该去找京兆府尹吧，怎么跑吏部去了？”还没等赵凌解释，他已经自已想通了，一拍大腿笑道：“林四有意思，居然暗中借太子的威风逼周泥鳅出手，绝！太绝了！”
笑了半晌，他又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将军没去下聘礼，林四姑娘都做什么了？”
“林四姑娘什么也没做，天天在房里给将军和郡王、王妃做衣裳！候府大夫人借口她的丫鬟勾引林修伯，上门吵闹，却被她当面顶撞回去。她说……”影卫抬眼看着赵凌，见他点头才继续道：“她说她的丫鬟不傻，知道勾引林修伯不如勾引将军……”
小罗听得嘴角直抽，忍了半晌仍憋不住笑出声，“她真是这么说的？”
“卑职不敢瞎说，这些都是埋在候府的暗桩送出来的消息，绝对准确！”影卫也憋得几乎吐血，低头不敢看赵凌。
小罗笑倒在椅子中，喘了半晌才揉着肚子问赵凌，“你这是要娶老婆还是上阵厮杀？居然派影卫刺探林四的一举一动，你对她可真上心！”
赵凌不已为然地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小罗站起身忽叹了口气，“你奉旨娶个老婆给你传宗接代而已，了解那么多做什么？女人有才无才，有本事没本事，都是守在后宅过日子。难道你真想跟她无话不说，跟沈南山那帮子文人似的，扯什么红颜知已的酸话？”
赵凌斜了小罗一眼，没接话却反问道：“太后那边怎么说？”
小罗不满地哼了一声，“还能怎么说？我们家老祖宗一天进宫八趟替你当说客，太后才不好发怒。皇上倒没说什么，只传了口谕，你哪天下聘礼，宫中哪天送贺礼给候府。我替你办这么大的事儿，你要怎么谢我……”
赵凌眉心微跳，皇上果然说到做到，给他兵权的同时也给他最大限度的信任。
小罗话未说完，赵凌已拿起头盔扣在头上。小罗急道：“又要去哪儿？我饭还没吃完……”
“你把全部身家都赌上吧，我送你份大礼！”赵凌大步走到帐外，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