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面对
“自作聪明！”
本是贬义的一个词，再被赵凌用那种冰冷阴沉的语气说出来，怎么听也不是一句好话，可若瑶却似乎从中捕捉到一抹不可觉察的笑意。
以为自已耳朵出了问题，若瑶又细细地分辨着方才的感觉。
没错，就是一抹笑意！
像长辈看着幼小的孩童，自不量力却执拗地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做着傻事时，那种无奈却又宽容的笑意！
若瑶忽地想起她被送到青峰庵之前，有一次她缠着正在读书的父亲陪她玩。父亲就拿一只竹编的九连环哄她说，等她解开了就陪她玩。她摆弄半天也没解开，气极了就用石头把九连环砸碎，还兴冲冲地捧到父亲跟前炫耀，说她解开了
。
父亲抚着她的头笑骂她自作聪明，却放下手中的书陪她玩了一整天。父亲当时的笑容温暖明亮，眼中像有阳光融进去似的……
森冷如冰的赵凌竟然有那种温和柔软的神情？
若瑶还没回过神来，她瞬间的恍惚，已被高台上一道冰冷的声音打破，“传圣上口谕！”
圣上竟让一个没任实职的宗室子弟传口谕？
事发突然，本应上前接旨的西宁候愣在当场。太子虽然薄醉却在赵旭的搀扶下率先跪下去。瞧见大子跪下了，西宁候才慌张地跟着跪下。
秦王恶狠狠地盯着赵凌，又冷笑着扫了一眼面容平静的太子，一撩袍子也直挺挺地跪下。
小罗笑嬉嬉地瞧着傻站着的众人，高声嚷道：“都愣着干什么？想造反阿！还不跪下接旨？”
众人醒过神，争先恐后地站起身按官职大小跟在太子和秦王身后跪下。
厅中女眷只有林家三姐妹，按排行便以若瑶为首，隔着过道跪在西宁候身侧。
“传圣上口谕！西宁候即刻进宫，来贺宾客中皇室宗亲及五品以上官职者随行！”赵凌的语声亦如他的表情一般，除了冰冷再无任何情绪。
口谕简单明了，青花砖地上跪着的众人却心思复杂，纷纷揣测这道口谕暗藏的深义。
皇上下旨让西宁候操办寿宴，又派太子与秦王来贺寿。本是天大的恩宠，却没想到两位皇子各怀心思，把一场寿宴搅的乌烟瘴气。
临到不可收拾，皇上又像早有预料似的命赵凌传口谕召西宁候进宫。皇上打的什么主意？
众人惴惴不安却没人敢出言询问。
传完口谕，赵凌从台上走下来，众人起身往两边退让，给他闪出一条路。
赵凌目不斜视地往外走，经过若瑶时却顿住脚，转脸盯着她道：“你叫若瑶？”虽是问句，语气却不容置疑
。说完就大步往花厅外走，根本不在乎她如何回答。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赵凌这又是什么意思。
若瑶却心中一凛，难道赵凌也知道林若英假冒她的名字，在青阳郡主府与秦王私相授受的事？
他这是在嘲讽秦王还是在提醒秦王？
赵凌虽已走远，若瑶却不敢大意，忙曲膝福了一礼算是回话，眼角却往秦王和林若英的方向瞥过去。
秦王飞快地朝林若英瞧了一眼，眸光瞬间锋利无比，可转瞬又变回先前那副懒散邪魅的模样，甩着袍袖大摇大摆地跟在太子身侧往外走。仿佛根本没想起来林若英在青阳郡主府冒名相见的事情。
若不是若瑶一直留神瞧着，几乎以为自已眼花了。
林若英却脸色惨白，张着嘴想说话却不敢出声，想拉住秦王又不敢伸手，满眼惊慌失措。
若瑶暗骂一声咎由自取！
秦王这种人喜欢耍弄别人，却不甘心自已被别人戏弄！
若林若英嫁进秦王府之后秦王再知道真相，被她几句好话哄着，秦王也许会把这事当成闺房之乐。
可这会他被太子摆一道，又被赵凌摆一道，再听见这种偷梁换柱的事肯定恼怒异常。心中认定林若英别有居心，林若英嫁进秦王府的美梦就成了泡影。
想到这儿若瑶心中悚然一惊，秦王不娶林若英，那她嫁姜承宇的可能性不也渺茫了几分？
有官职的宾客都奉口谕进宫了，其它人也不愿在这事非之地久留，本就不多的宾客顿时走个干净。
没得着管事的命令，临时雇来的下人们也不敢进来收拾，都聚在门口伸头探脑地往厅里张望。
看着一片狼藉的花厅，若瑶忽有种树倒猢狲散的感叹。
虽然恼恨赵凌随口一句话，让她本来就多舛的命运更加难测，可若瑶心中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奈，一种身为蝼蚁的无奈
。
抬头瞧见姜承宇一脸焦急的迈步过来，若瑶暗中叹了口气，他还是这样莽撞！
“夫人正在外面等二少爷！您快跟奴婢走！”还没等若瑶出言阻止，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宝云已跑进来拉住姜承宇的胳膊，不由分说拽着他就往外走。
姜承宇甩手挣开，回头瞧见若瑶示意他快走的手势，顿时满眼失落，极不情愿地拱手施礼告辞。
宝云慌张的神色，在若瑶沉甸甸的心头又压上一块石头。姜家人现在躲她都来不及了吧！
伸手拉住林若珏，若瑶低声道：“咱们去瞧瞧十妹妹！”走了两步，发现林若英还傻站在那儿，若瑶皱了皱眉，冷声道：“这不是久留的地方！”
林若英转眼死盯着若瑶，好像瞧着生死仇敌似的。要是那种恶狠狠的眼神能杀人的话，若瑶这会已经被她凌迟处死了。
林若珏瞧不过眼，嘟囔道：“五姐你怎么那样看四姐？她也是为你好！”
冷哼一声，林若英从俩人中间挤过去，肩膀用力撞到若瑶身上。
林若珏扶住趔趄的若瑶，瞧着林若英的背影恨声道：“狗咬吕洞宾！”
若瑶站直身子笑着拍了拍林若珏的手，示意她花厅外还站着一群等着看热闹的下人、短工。
林若珏咬住嘴唇不说话，候夫人房里的玉秋快步走进来，“四姑娘！候夫人请您去燕熹堂！”
若瑶点头应了，挽了林若珏的手就跟着玉秋往燕熹堂走。
拐进内院，玉秋突然对林若珏道：“九姑娘也累了大半天，您回去歇着吧！”转脸吩咐跟上来的小丫鬟送林若珏回乐平院。
皇上的口谕下的蹊跷，若瑶知道候夫人一定会叫当时在场的人过去细问。所以玉秋来请她，若瑶不觉得意外。可单独叫她一个人过去，就有些不同寻常。
从花厅出来就没瞧见林嬷嬷，也没瞧见花影和竹香，若瑶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
等林若珏走远了，若瑶才笑问玉秋道：“姐姐能不能打发人把花影叫来？我腿有些软！”
玉秋忙上前扶住她，笑道：“咱们府里下人本来就不够使唤，候爷过寿来的客又多，方才内院里几位夫人太太告辞，二夫人那边人手不够就把各房各院的丫鬟都叫去帮忙了。十姑娘那边还是表姑娘帮忙照顾着呢！大姑娘领着十一姑娘在安平院陪着三夫人，您就放心吧！”
二夫人刚接了大夫人的差事，难免支使不动家里这些望风转舵的丫鬟仆妇，把花影等人叫去使唤也在情理之中。
她并没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玉秋却回答的滴水不露，果然是个聪明人！
自家姐妹没事，若瑶暗暗松了口气。顺手把腰上那个桃红绣柳叶的荷包拽下来塞在玉秋手里，却一句话也没说。
在候夫人房里当差，玉秋手里可不缺银钱，捏着空瘪的荷包，她嘴里泛苦却不敢把荷包退回去。四姑娘这是试探她呢！若她不收，四姑娘以后再不会用她，更也不会像今天早上那样提点她！可若她太贪心，武仁家的兴许就是下场！
她咬了咬牙把荷包塞进袖子里，扶着若瑶沿着石子小路往燕熹堂走，也一句话也不说。
若瑶也不问，俩人默默无语地进了燕熹堂大门。
帮若瑶摘下帷帽时，玉秋才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二夫人跟姜夫人坐了半晌！姜夫人刚走，二夫人还在！”
若瑶弯起嘴角淡淡地向玉秋笑了笑，心中暗叹好一个精明的丫头，难怪最得候夫人欢心！
透个风给她却不让她有机会多打听，能理解多少全看她自已的造化！
姜夫人刚走候夫人就让人把她叫来，除了二夫人先前提的亲事外，若瑶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把这她们扯在一起。
成与不成，都要面对！
深吸了一口气，若瑶挺直脊背，挑起门帘笑容浅淡地进了燕熹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