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汉纪之漂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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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回程

    随着封魔匣的封印被加固,晦光寺外的狼族也退入了山林。普觉大师率领众弟子清理寺院内外和山道周边的狼族尸体。一场雪过后,整座山一如昨日。

    武陵道人和李铭杭在寺中调理了三日,而我则一边照料小黑狗,一边为秦铠煎药。

    说来也怪,过了正月十六,秦铠的病情竟好了大半,丝毫不像是昨日还有气无力之人。

    正月十九日,武陵道人、普觉大师和李铭杭一起在寺周重新布下阵法。据已经醒来的小黑狗说,的确是他破了之前的阵法。灰狼族统领黑狼族已有百年,这小黑狼的父母皆受灰狼王节制,灰狼王看中他年纪尚小,修为几无,所以才命他偷入寺中破坏阵法。或许是冥冥中注定,原本寺内众人到此关键皆不敢放松警惕,别说一只小狗,就是一只麻雀也不会放进来。但正是那天我们碰巧发现这只小黑狗,在不知究竟下把他带入了寺内。普觉大师本有察觉,可不知我们是何来意,就没有轻举妄动,如此才导致阵法被破,灰狼族围攻。

    小黑狗受了魔气,修为稍长,虽还不能有所变化,但已经通了灵性,可以与人交流了。只可惜这寺中没什么能给他吃的,勉强能吃点白饭也对他的伤势没有多大益处。

    天授十四年正月二十日,武陵道人、李铭杭和我告辞普觉大师下山。为我安全考虑,李铭杭托武陵道人护送我回武陵,他自回吴郡去了。

    武陵道人原本也要回武陵去,便就同我一道,鞍马舟楫,直至长沙。

    长沙郡是潇湘公主府邸所在,想起在淮南国时多亏公主周旋帮扶,我和杨震才能大难不死,就觉得得登门好好道谢一番才是。

    公主府门前冷冷清清的,周围都是平常人家,看来这公主府的地界甚是偏僻啊。武陵道人不喜尘事,听闻我要来公主府拜访,便道此行尘缘已了,就自去逍遥了。

    递了名贴,很幸运公主未出门,仆役很快就把我们迎了进去。

    前院内,正好遇到公主从回廊中出来,玉簪束发,白缨系之,素然如晨。

    “听闻先生访吴,一月有余,不知可有收获?”潇湘公主坐在帘后问道。

    “吴地繁盛,令人开眼。”我徐徐道,心中暗附公主竟已知我行踪。

    “与淮南比,如何?”

    “淮南之盛,可比洛阳;吴地之盛,自不比淮南。”

    “可有甚奇闻异事?”

    “市商云集之地,多矣。”

    “可举一二否?”

    “有贩马者自塞外而来,千里之行而好马不减。公主可知为何?”

    “听闻塞外者贾马,以配为主,杂交获利。”

    “然。又有坊言曰:吴会之地,向与淮南相依,得淮者可得吴会,而得吴会者只能觊觎淮南。”

    “大江之险,淮泽之绊,北下如怒涛,北上则陷泥沼。”说完,潇湘公主顿了一下,半晌才又道:“先生远来,想必还未午膳,今日稍暖,我已在内苑置酒,还请先生莫辞。”

    有吃的自然好,这下坐在我后面的秦铠和小黑狗可有口福了。

    日光暖暖,不觉已茶余饭饱。小黑狗在秦铠身边早已饿得不耐烦,围在秦铠身后溜溜地打转,就差一急之下跳上案台了,秦铠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捡了些肉和骨头去一边喂他。潇湘公主不知是胃口不好,还是本就吃得少,面前仅有的一菜一汤也没有吃完。我倒是少有的饱食一顿,几欲想就这么一躺晒着太阳过一天。

    可惜潇湘公主没给我这个机会,看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带着我往后苑深处走。转过芽尖如锯齿的密林,一座楼阁座落在面前的空地中。楼阁前的阶梯下,有一四方池,靠近一看,池中有不到一半水,水上悬着一把墨绿发黑的大剑,剑身缠着玄色铁链,铁链另一端挂在方池四角的龙头扣上。

    “这是?”我发出疑问。

    “听闻先生博学多才,可识得此剑?”潇湘公主反问。

    我仔细看去,那把剑剑身被铁链缠绕,无法看清,但剑柄还能辨认,纹龙麟格,不会错,是荆南四剑之一的长沙剑。

    武陵道士剑,零陵太守剑,桂阳茶商剑,长沙殇王剑。没想到我竟有幸在一月间见过了荆南四剑。传闻汉初名士贾谊为长沙王太傅,长沙王以佩剑相赠,正是这把战国时就世为长沙之主佩剑的长沙剑。后贾谊因梁怀王之死抑郁而终,长沙剑也下落不明。自此以后,荆南四剑纷纷销声匿迹,再无人见过。

    依近日之见,武陵道人尚在,武陵剑便是他手中那把拂尘,虽是拂尘,但实则是剑,据说拂尘只是剑鞘而已。而李铭杭手中那把茶香四溢,其形如梭的剑就应该是桂阳剑了。零陵剑被打出封魔匣的石台后就已粉碎,不知其形如何,但书中有言,其为太守剑,五尺有余,刚劲无比,佩者不怒自威。

    潇湘公主告诉我,长沙剑是她初至长沙时,一日大江翻滚,潇湘逆流,长沙剑自波涛而出,飞入岳麓。一年后有樵夫在山中泥潭里发现此剑,呈给长沙太守,又被长沙太守转呈给潇湘公主。公主本不愿收,因为原本此剑该直接上呈给朝廷的,可长沙太守却坚持让潇湘公主先收下,并告诉她此剑有异,需长沙之主持之方能证明。可按理说长沙之主就是长沙太守,但这长沙太守得到此剑后却日日梦见被此剑斩杀,询问四方游士后才得知是此剑未得其主,又沾染怨气,这才反噬。

    潇湘公主将信将疑收了剑,置于后院阁楼中,没过几日竟梦见自称贾谊的冤魂索命。于是公主延请高士,设了此法才将剑中邪物镇住,只是不时还能在夜里听见哀凉的剑鸣。

    “这把剑近一年来几乎日日夜间都要哀鸣,或是里面的邪物快要镇不住了,不知先生可知有什么法子能解?”

    我暗叫可惜,要是武陵道人没走就好了,他定知道该如何做。

    “解铃还须系铃人,与此剑有关的长沙王和贾太傅已逝,荆南四剑中,能与长沙剑相识的就只有武陵道人了。只可惜在下才与武陵道人分别,不然定能解此。”

    潇湘公主叹了口气。

    “公主不必泄气,我知武陵道人近期都在武陵,只要耐心寻访,肯定能找到他,到时便请他前来就是。相信他知道长沙剑的消息也会欣然前来的。”

    “那便有劳先生了。”

    “不知公主对大皇子武陵练兵一事如何看?”我话锋一转。

    潇湘公主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良久才缓缓道:“大皇子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武陵操练水军,至今已有三年,卓有成效。”

    “在下非问水军成效,而是关乎民利。”我强调。

    “荆襄富饶,在于江汉,武陵东临洞庭,北依大江,渔盐稻庶,取之不尽……”

    “公主岂不知还有流民遍野?”我打断道。

    潇湘公主脸上闪过一丝沉郁,半晌不言。

    “三年征民,老弱妇孺守家田,再富饶的土地没有人耕种也会被荒草覆盖。仅我所知,武陵四周已十户九空,四散讨生了。”

    潇湘公主叹了口气,道:“潇湘之地紧邻武陵,确实多有流民避此,我也很困扰。长沙太守也多次想要驱赶他们,我不忍心,就收留他们在我的封邑了。但面对源源不断的流民,封邑里的人也越过越困难了。”

    “我有一策,可解此困,不知公主可愿一听。”

    “先生既有妙策,刘潇自当聆听。”

    “公主可知军屯?”

    “屯兵垦地,亦兵亦农。”

    “流民之患,自古为乱之基也,不可纵之。公主可收境内流民,编之以耕洞庭之滨。虽其尽皆老弱妇孺,但人众力多,养己可也。”

    “先生之策,确实妙哉。但民离乡异户,合居恐乱。”

    “依公主才智,定能安之,无忧也。”

    “一旦大皇子或朝廷问之,又该当如何?”

    “治国以安民为本,公主之举,顺天意合民心,何错之有?既无错,安得问?若问,亦是兵之患,谁之过?”我有点激动,没想到潇湘公主竟有此担忧。

    日暮低沉,寒风复起,凌冽如刀。长沙、洞庭、潇湘、武陵,好一处地方。

    天授十四年三月初,我和秦铠泛舟沿洞庭湖南岸回到武陵。在上岸后不久,日薄西山,我们便就近寻了户人家借宿。

    令人没想到的是,我们在落脚的人家见到了秦铠曾经的伙伴,那个在武陵城偷了我钱袋的少年——小飞。

    小飞对我没有任何好感,反而有些愤忿。倒是对秦铠,他们还是像战友一般亲热。

    我一个人闷闷地喝着寡淡的白粥,左手在身边卧着的小黑狗身上卷着他的毛玩。说实话,我真的不觉得他是狼,要不是他偶尔带着奶声的狼嚎提醒我,我恐怕真的要将他当看门狗养了。

    “我剩了些肉,你要不要吃一点啊?”我问他。

    小黑狗一听,立即抬头看我,我用筷子夹了些白嫩的鱼肉放在手心。

    “可惜这里只有鱼肉,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不过不爱吃也没别的给你吃了。”

    小黑狗凑近闻了闻我手心的鱼肉,犹豫了一下,还是舔进了口中。我不知道狗吃鱼会不会吐刺,所以干脆挑的都是不带刺的鱼肉,即使带刺我也会预先把它们剔下来。我不爱吃鱼,就是因为怕刺,又嫌剔刺麻烦,所以这一大碗鱼汤我只喝了汤吃了菜,鱼就全给了小黑狗。

    傍晚秦铠回来,一进屋我就闻到阵阵烧烤香。

    “你竟吃了烤鱼。”我不禁有些嘴馋。

    “嗯,和小飞许久不见,干聊没劲儿,就去湖里捞了两条鱼边烤边聊,顺便解决了晚饭。”话说完,秦铠才意识到我是闻味儿生馋,便有些好奇道:“先生不是不爱吃鱼吗?”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翻身裹上被子就睡。

    第二天,秦铠跟我说想在这儿多留几天时,我几乎就要灵魂出窍了。要知道杨蓟自受伤后就闭关修养,小黑狗虽然能听懂话,但还不能说话,这样就等于说接下来的几天我只能抱着小黑狗一路自言自语回武陵城。

    结伴而行的时候,是不觉得路途的遥远和时间的漫长的。秦铠在身边的时候,我从没有觉得走路有这么无聊,就连当年一个人赴辽东也没有过。以至于到最后我几乎是快马加鞭地回到武陵城的,就像是身后有无数令人惧怕的莫名东西追赶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