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汉纪之漂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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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劫得孤独人 从此立得身(上)

    带着那把夜晚会发蓝色幽光的剑,我是一点不敢走夜路,只得白天赶路晚上歇息,不知不觉就耽误了不少时间,直到三月二十八日,我才赶到燕山道口。

    据我所知,燕山道内少有村落,更不要说驿站之类,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起个大早一日之内通过燕山道,否则最起码也得赶到一处村落。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却发生了。

    我走在燕山道上,四周林木翠绿,燕鸣莺啼,偶有蝴蝶飘过,视野中尽是一片春意盎然。可就在我全心欣赏周遭美景的时候,我的马却停住了,“你怎么不走了呢?”我问我的马。

    一声唿哨响起,四周窜出几个彪形大汉,袒胸露乳,黝黑虬劲的肌肉上一道道疤痕十分扎眼。我是个只在书中见过世面的人,这场景虽然在书中见过,但真出现在眼前还是让我胆战心惊,只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大气都不敢出。

    “各,各位英雄好汉,不知道有何见教?”我小心翼翼地拘礼问道,警惕地用余光盯着他们。

    一个大汉上来把我一把拉下马,我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手里的一把剑瞬间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现在心里不停地暗骂着卫辰宇的乌鸦嘴,想着我要是死了一定不会放过他。

    正当我闭着眼等待结局的时候,我听到一个走近我的脚步声。睁眼看去,是个穿着比周围几个大汉好不少的壮汉,显然应该是个领头的,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站在了那里。

    我赶紧求饶道:“头领饶命,小人只是一介书生,身上没有多少钱财,当然头领尽可拿去,只求放过小人一条生路。”不等他答话,我脑子一转,接着说:“小人有一言为头领好,希望头领千万不要杀小人,小人身上有朝廷任命的公文,头领杀了小人必定会引来官军,那头领可就得不偿失了,只要头领能放过小人,小人绝对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将出去。”

    那个头领给了我身边的大汉一个眼色,那个大汉在我身上搜了一遍,后边一个大汉已经将我马上的包裹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大哥,你看!”那个大汉拿着从我包裹中掉出的公文给那个头领。不过头领显然不认字,只是盯着最后那个红印章看了半天,朝廷的大章他还是认得的。

    见他犹豫,我接着说:“头领,您看我一副书生样子,哪敢与您为难,现在这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怕得要死,您务必放心,我绝对会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绝对不会再想起来。”

    这时,他身边的一个大汉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便开始上下打量起我来。我看着他的举动心生疑惑,忽地生出不妙之感,忙说:“头领不要犹豫了,我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对您来说一无所用,您若犹豫着把我带回山寨绑着反而浪费山寨粮食,甚至暴露山寨位置,不如就现在把我放了吧。”

    一番讨好的说辞说完,那头领突然大笑起来:“看你这么能说会道,我就把你带上山去给我儿子教书!也省得他一个人识字念书甚是艰难。你不是说你手无缚鸡之力吗?那我还怕你啥,上了山就别想出来了。哈哈哈......”

    我现在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真是聪明人死于话多啊。这回可好,彻底逃不了了,误了赴任日期,我就是一死,想想就欲哭无泪。

    七拐八绕地到了山上,我被一下子扔在了大堂里的地上。不过我现在还没意识到疼痛,我在庆幸自己记住了那复杂的上山路线,虽然绕了很久,数次转换方向,但是我还是凭天生的方向感记住了路。

    这时,头领把他的儿子叫到了堂上,指着我对他说:“蓟儿,这是爹给你找的教书先生,你看咋样?”

    我一看那小孩,顿时觉得浑身酸痛难忍。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孩看了我半晌,忽然问我:“先生如此年轻,不知有何可以教我?”

    这小子说话还算客气,不过被五花大绑的我可没好气:“在下一无所长。”

    一听这话,那头领就脸黑了。我就是要摆明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就不教书,当然最好还是放了我。

    “一无所长?那先生也是奇人,四书五经先生可会?”那小孩问我。

    “会。”

    “算术占卜先生懂否?”

    “懂。”

    “兵法阵战呢?”

    “略知一二。”

    “那先生还说一无所长?”

    “这些我都不过是涉猎一二,的确一无所长不是吗?”我没耐心地回答他。

    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下拜道:“学生杨蓟,愿拜先生为师。”

    我真的狠我这张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头领见儿子这样,十分高兴,命人给我松绑了之后便带我去了给我安排的房舍。

    “先生,我从父亲那里讨回了您的剑。”杨蓟扣开我的房门进来对我说。他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卫辰宇送给我的剑。

    “多谢。”我郑重道。

    “先生,我看此剑颇为奇异,暗地竟可发光,不知可有来历?”杨蓟没有离开的样子,反而指着剑发问。

    于是我把卫辰宇对这把剑的说辞原封不动地说给了他,只是隐去了许多不必要透露的信息,例如卫辰宇。

    “那可真称得上是宝剑了!”杨蓟感叹道,“可有名字?”

    “木漆鲛海泪,色映碧空蓝。形似白鸟翎,光合五色玄。就叫玄翎吧。”顺着我的一番转述,自己即兴就为这把剑作诗取名了。正当我有些得意之际,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我苦笑一下,转而对杨蓟说:“你若喜欢,拿去便是。正如卫辰宇所说,这剑有些短,不适合我们这些身长之人。”

    “先生说笑了,杨蓟怎敢奢求先生的东西。看先生的样子,应该还未加冠,您又何必说自己成人呢?”杨蓟一副恭谦姿态,让人怎么都不能松懈。

    我颇不适应这样的对话,于是说:“你不过也是个孩子,在我面前不需要这么谦谨,我是个随性之人,受不了这一套。”

    杨蓟咧嘴一笑,转身坐在了我身边,“那我也不叫你先生了,你比我也大不了许多岁,我认你做兄长怎么样?不过我有个要求。”

    没想到他这么快变脸,我还真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好脾气地问:“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先生每天讲学之后陪我玩几个时辰如何?”杨蓟笑嘻嘻地扯着我说。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若是不答应他,他定是又要故作一副姿态来折磨我,可若是答应他,我就没有时间去准备逃出这里了。

    略微想了想,自己小时候有一些玩伴,知道孩子天性爱玩,有了玩伴肯定比一个人自娱自乐要好得多,这山上都是一帮粗犷爷们儿,陪孩子也玩不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何况整日还要忙着守卫山寨,偶尔出去打家劫舍筹备钱粮,时间有限,杨蓟定然是没怎么享受过童年之乐才会这般成熟,他的要求也是内心最渴望的奢求。只是尽管心有不忍,自己也因数年一人幽居书库不出而错过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玩乐,甚是怀念,不禁动了心思,但终究性命攸关,如果不能及时逃出去,小命可就不保了。

    “罢了,你还是叫我先生吧。你父亲把我请到这里不是陪你玩的,是要给你讲学的。何况每日的功课都要够你受的,哪儿还许你有精力去玩?”说这话我是心虚的,那头领没啥文化,又怎么会在意这个,把我掳上山不过是看我年纪轻轻,可以和这小子做个伴而已。当然,虽是这么说,但我面子上一脸义正言辞,也让杨蓟没什么话说,只好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趁着杨蓟不在,我偷偷溜了出去。这寨子里人不少,我一个书生气的人走在其中颇为显眼,不过幸好我天生气息内敛,不易引起旁人注意,这才没遇到什么麻烦。

    转来转去也没转出个名堂,抬头看了看日渐西山,不觉有些心急。四面张望时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山梁上有个哨塔,建得十分隐秘,塔身都用树枝包裹着,若不是那堆满茅草的塔尖显得十分不协调,我恐怕还不能注意到它。

    一路磕磕绊绊地摸到那哨塔下,这里是一处高耸的山梁,哨塔就隐在山梁边的树丛中,从这里可以观察到整个山谷中的一举一动。

    我先看了看山梁的另外一面,群山逶迤,青黄不接,满目萧索,山中的春季还正在酝酿之中。

    “什么人!”哨塔上有人高声喊道,立时打断了我的思绪,赏景之情也即刻烟消云散。

    “是你们头领请来的客人!”我一边喊着,一边把杨蓟临走时交给我的通行令牌扔了上去。我在寨子中能毫无阻拦地自由行动也多亏了这枚令牌,只是它只有内部通行的作用,想出去还是不行。

    哨塔上的人看了令牌后又扔还给了我,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来之前我就想好了说辞,于是朝上面喊道:“我奉你们头领之命,前来此处夜观星象,还望两位给个方便。”

    哨塔上的两个脑袋面面相觑了片刻,就让我上去了。

    踩在哨塔的木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我生怕这哨塔承受不住我们三个人的重量。

    估计那两人也有些担心,一人趁机提出到下面拾些木柴,一会堆个篝火出来。这个时节山里的夜晚还十分寒凉,没有篝火取暖怕是难熬。

    我坐在塔顶的平台上,这里刚好高出山梁一小节,可以完整地看到整个天穹。日没西山,余晖映红了半边天际,无风无云,只有满目暖红。

    然而不幸的是,黑夜来得太快,我余兴还未散尽天便黑了下来。虽然有留意山谷中的道路,但却没来得及仔细梳理,仍旧没搞清楚哪一条能出去。

    月明星稀之时我已有了困意,今天几乎走了一天,疲惫得很,但是说了要夜观天象,怎么着也得装下去,不然那两个人可不是好打发的。我看着一边不在意地啃着手中干粮的一个人,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我的身上。而下面那个正在烤干粮的人,也刚好守在木梯的前面。不过这都没什么,我本就没想在这里干出事来,但唯一让我气氛的是这俩人居然都不分给我一些吃的!原本想着出来只是探路便什么都没有带,这下好了,给自己挖了个坑。

    正当我苦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要些吃的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梁上发出。夜里无风,不可能是风吹动草木的声音,身边两人立即警备起来。

    片刻,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山梁上,他的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颇像一个人头。身边两人立刻拔出刀剑蓄势待发。我借着月光,微微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是杨蓟!”我朝他们喊道。两人虽然听到了我的喊话,却仍旧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我有些不明所以。在看清杨蓟的那一刻我甚至还有些欣喜,尽管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饿得了吧。不过看到那两人反应,瞬间便平静了下来。

    杨蓟走到哨塔下,那两人才稍微松懈了一些,杨蓟让他们稍安勿躁,他只是来给我送一些吃的和衣物。

    原来我溜出来之后,杨蓟不久就发现我不见了,一番询问下来,知道我溜达到了哨塔这里,本想着我只是四处走走,晚一些还会溜达回来,可等到饭点儿也没见我回来,这才带了东西往这边来。

    我把杨蓟招呼到哨塔上,把另一个人撵了下去,那人只好悻悻地找了个高地继续他的工作。

    我接过杨蓟带上来的食物,没顾忌地吃起来,杨蓟便随手把一件布袍给我搭在身上。

    “没想到先生文质彬彬,吃相倒是不敢恭维。”杨蓟打趣道。

    我斜了他一眼,这还不是多年养成的坏习惯,每每在书库看得忘我就不知饥饿,等到想起来早已是饥肠辘辘,摸到厨房便是一顿口不择食。

    杨蓟不再看我惨不忍睹的吃相,起身扶着木栏看起了夜空。

    似乎是感觉我差不多吃完了,杨蓟忽然问道:“听说先生在这里夜观星象,不知可看出来了什么?”

    我一口气差点噎着,深呼吸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语气镇定地说:“没有。”

    杨蓟回过身来看着我,月光下的男孩被渲染上了清冷的光蕴,有着和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冷静气质,嘴角勾起的微微笑意更是增添了一抹沉稳味道。

    “月明星稀,看不出什么门道。”我有些敷衍地说。

    “那先生就早点随我回去休息吧。”杨蓟靠近我说。

    我坐在木板上仰望着他,明明还是孩子般棱角不分明的脸,为什么会有一股压迫感存在?是我的缘故还是的确是他的气场?

    我站起身夺回了我居高临下的气势,定定地看着他的脸。我曾读过一些看面相的书,如果我记得不错,杨蓟的面相所对应的应该是少福多孤,坎坷飘零,很有可能会早亡。

    “算了,我再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我转身望着夜空说,心中满是可惜遗憾,杨蓟也算是个仪表堂堂的聪颖少年,只是没有遇到好的老师,否则也不会至今还埋没在这穷山恶水之中。

    “你记住,星象之事由天定,但天机高深莫测,能参透几成完全看自己,所以无论何时都不要单凭星象下结论。”我看着笼着清淡的月光的漆黑夜空,随口说道。

    忽然一阵山风呼啸而过,衣袖猎猎作响,我迎面顶着风,一下子没站稳就被吹倒在木板上。杨蓟看到我跌坐在地,忙爬过来看我。

    “没事,没事,没站稳罢了。”我赶紧解释道。

    “先生,咱们回去吧,山上风大,不好过夜啊!”杨蓟担心地劝道。

    我感觉脑袋有点沉重,困意突然席卷而来,只好勉强点头,随他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