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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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母爱

    秃鹫这回元气大伤,不会再来骚扰,也到了马帮的“开亮”(露营)时间。

    这次大家险滩惊魂,需要好好为兄弟们压压惊。

    好酒好菜端上来,悲喜交加喝起来!

    首先想到的是三位升天兄弟,马帮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挂起经幡,秘语祈福,祭拜离开的兄弟。

    行船走马,三分命!

    只要走上了马帮这条路,就等于立了军令状。

    能干马帮者都是些勇敢的人,都是些意志坚定、能力超强的人!

    在喝了几碗木家祖传的“木老爷酒”后,有几名汉子,围着篝火跳起了悲壮的送别舞,这种舞类似于彝族的嗨马舞,有扮相,有配乐,有情节,有祝福。

    在这条崎岖的天路上,每家马帮都有自己的规矩,仪式感大同小异,念的送别词却要见景生情。

    木子风的心情复杂,也和着纳西人特有的龙头胡琴悠远绵润的声音,唱起了自编的《赶马调》。

    劝你莫来走夷方

    你说家里缺钱粮

    纳西汉子像高山

    走南闯北奔波忙

    头骡要配七星镜

    二骡要配花鞍梁

    三骡该配喜鹊青

    雄鹰空中尽翱翔

    全家希望在哪里

    茶马古道最沧桑

    ……

    熊熊的篝火烧得很旺,大家都睡得很晚。

    天当被地当床的日子过惯了,马帮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艰辛。

    另外,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所有人对生命的理解,又多了一层释然,想得多,话也就多了……

    不管怎么样,马帮人的作息规矩不能变。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钻出帐篷,打水洗漱,准备上路。

    因为赶路要紧,马帮多数只吃两次饭,这一次要到中午,叫“开梢”,尽管昨晚都喝了不少,但马帮人必须勤快。

    先要把晚上放散的马找回来,简单加点料后再检查一下马掌,如果马钉被磨平了,就要钉掌修鞍,继而配鞍、上驮……

    昨晚头骡被兽群和土匪惊着了,今天有点打蔫,木子风倒挺有办法,抓了点“底油”喂了,头骡状态好多了。

    所谓“底油”,就是将牛油或羊油块,装锅里加温火溶化、冷却后,再用牛角汤匙喂灌马匹,以增加马的体质。

    有的也用鸡蛋汁,或者捣烂的鸡肉糊代替牛羊油,马帮人有无穷的智慧。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马帮在外,不管人有多苦多累,哪怕自己不吃,首先要服侍好骡马。

    这种作法体现了马的重要,也表示对骡马的关爱和崇敬。

    过了一会,头骡又恢复了精神焕发的劲头。

    头骡状态好了,整个马队都感觉精气神又回来了。

    随着木子风高喝一声:“起~货~喽!”马帮开始踏上归途……

    马铃响起,铓锣开道。

    铓锣,是马帮必备的重要器具,怎么敲锣,也有规矩。

    在深山密林里,铓锣有惊吓飞禽走兽的作用,又有通知对面和后面马帮的作用,不敲铓锣或者敲错了,是犯忌讳的事。

    一路上的惨状触目惊心,那是兽群给土匪留下的。

    残枪断肢随处可见,破衣烂鞋扯散一路,腥黑的污血引来不少山蝇,看着令人作呕……

    这就是作恶多端的下场。

    秃鹫的出现,往往代表死亡。

    而这次土匪秃鹫,把死伤的战火,点燃在了自己身边。

    木子风不忍看到这些,命人把货物下了一部分,亲自带头背负起来,为的是尽快趟过这处绝地,那些该死的土匪,让他们遗臭万年去吧!

    一口气走了五六公里,地上才渐渐恢复正常,眼看着也快到了开梢的时间。

    说是午饭,其实也就是打个酥油茶,揉一点糌粑吃,昨晚是有重要的事,要不然晚饭也轻易不会那么吃。

    赚钱本来就是个苦差事。

    所以,在西南有很多地方,管赚钱叫“苦钱”,说的特别形象。

    就在大家准备选地开梢的时候,又有状况发生了。

    木子风让马帮停下,又指了指前方的一棵大树,那里有情况。

    果然,那匹头骡也感觉到了,马队整齐地停了下来。

    几个领头的慢慢靠了过去,发现了令人心痛的一幕……

    一匹母马,正四蹄朝天,痛苦地嘶鸣着,全身的汗水像是洗过一样。

    更让人不忍直视的是,母马腹部鼓胀,还在起伏波动,应该还怀着马仔儿。

    可能是因为时间过长,母马的嘶鸣几不可闻,也不知道它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挣扎了多久,眼看着都要虚脱了。

    这匹母马,应该是遇到了可怕的难产!

    “这是匹好马,它是西北草原那边的,叫百岔铁蹄马,这种马善走山路,步伐敏捷,蹄质坚硬,有‘铁蹄’之称,哎,可惜……”

    木子风出道多年,见多识广,一眼看出了这匹马的来历。

    “少爷,这马离刚才看见那些土匪不远,会不会是他们昨天丢下的?”宣得利想了一下说到。

    “对,肯定是那些不是人的玩意儿丢的,要生马仔了还骑出来干坏事,真是造孽呀……”

    又上来几个马帮兄弟,全都认可这种推断,愤恨的同时,又怜惜得直摇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马已经灯枯油尽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大家都爱莫能助,又希望奇迹发生。

    “试试吧,但愿能保住一个……”木子风缓缓说到。

    只见木子风走过去以后,俯下高大的身躯对着母马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些听像是商量,又像是呢喃的话,同时轻揉那马的肚子,母马明显舒缓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木子风示意众人,试着把马抱起来,抬着站立,他轻抚马腹的手,一直没有停下来,坚强的母马也没有再哼一声。

    接着,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探进马的体内,慢慢的扯出一个小马头来。

    他的大手用了暗劲,那小马头像是粘在他的手上一样,缓缓被吸了出来,渐渐露出完整的马身……

    刚出生的小马湿漉漉的,包着一层粘膜,小马还在蹬着腿,它还活着。

    早有马帮的兄弟用毛毯接了过去,善后的事,他们也都常做。

    等忙完了这一头,众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木子风,脸上写满了感激和敬佩。

    但木子风的眼睛里,却泛起了泪花。

    “很可惜,她还是走了。”他抚摸母马腹部的手,也终于慢慢停止。

    再看那母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双眼,还算走得安详。

    众生同理,怀胎十月的母亲,通过多坚持了一生一息,最终得以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那该是多么伟大的爱,在支撑着它活到现在?

    看看小马正在恢复生气,木子风稍许安慰,最后含泪让人将母马好好安葬。

    他还让宣得利砍来一块木板,亲自用朱砂写了一块碑。

    碑上写了两个遒劲大字。

    ——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