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天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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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宣德夜谈

    解开万般谜题,终解不开人心之秘。

    华历四百一十五年秋,宣德镇唯一一颗百年老树,落下了最后一片叶子。

    这座位于西北边陲的小镇,是为了防范关外游牧民族入侵的前哨。四周围挖了三尺深的壕沟,上面铺了一丈宽的木栈用于通行,如有战事,这座小镇立即撤了木栈,即刻算得上是一个用于防御的军事要塞。

    已入深秋,那点缠绵的秋意早已经消失不见了,西北带着风沙的寒风倒是凌冽而刺骨,吹在人脸上如同刀子一般。

    宣德镇的夜晚在晴朗十分并不黑,反而在圆月的照耀下像是整个镇子披上了一袭银衣,显得朦胧而光彩熠熠。

    郭候此时的眼睛也是光彩熠熠的,作为宣德镇的军事头领,他此刻脸上正挂着惊愕而谦卑的微笑。他向着军中条件最好的帐子行了一个礼,低头看到足以递上自己十年俸禄的银狐皮地毯被随意的铺在地上,然后对着账门外管家模样的老人道:“大人,西北深处沙漠是有关于神庙的传说,可那地方从来没人进去过,如果贵人执意要去,我立刻调配一百护卫保护。”

    管家模样的老人脸上的皱纹动了动,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账中,表示自己没什么意见。而在此时,一声冷漠而骄傲的声音传来:“不用了,做好你自己的差事就行了。”

    今日傍晚,这行人赶着马车就冲了进来,递给了郭候西北大帅郜奘的军文,要求全力配合马车里贵人的指令,郭候自然不敢怠慢,看着神态打扮,郭候大致知道了是什么身份,所以对其的冰冷态度没有任何意见,也不敢有任何意见。

    良久,账中之人道:“西北沙漠气候变幻多端,这沙漠之路也没什么规律......你便从军中调一个向导吧。”

    郭候愣了一下,却立即想起一个人的样子,笑着道:“这倒是有现成的人选。”

    ......

    .....

    “将军,这离华朝试时间还久,你这时候就要将他放走么?”一位伍长惊讶道。

    郭候看了一眼杂乱的营房,叹了口气:“他这么年轻,总不能一直窝在这里,那小子通过初试的回执也送来一段时间了,他既然要去太京,正好随着那些贵人一起,也算对他前途有利。”

    营房了众人纷纷叹息,都挂着些许惋惜不舍得神情,显然不想那人离开。

    ......

    王奉孝头痛的都要炸开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件引索在他脑子里打转,他想要回忆一些细节,就觉得如同脑海中闪过一道惊雷,紧接着是一段空白,不自觉的,他脸颊流下冰冷细密的汗珠,面目十分狰狞。

    一只略显粗糙的手从王奉孝脸旁划过,替他擦去脸上的汗珠,动作温柔极了。这是一个身穿麻衣的中年女子,面容温婉,轮廓清丽,看得出年少定是一个倾城的女子。只是她眉间微微蹙着,似乎有化不开的忧愁。她用手轻轻拂过王奉孝紧锁的眉间,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王奉孝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刚才的梦境和他脑海中的回忆在交融,使他的头还有点痛。

    “娘,又让你担心了。”

    女子摇了摇头,道:“先吃饭吧,郭候将军那里好像有一份差事。”

    王奉孝答应了一声,揉了揉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头。他是两年前醒过来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昏迷,也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什么记忆都没有了。在他醒来的时候他就在这个小镇上,只有他的母亲李氏,事实上他连母亲的回忆都丧失了,只是李氏告诉他的名字、身世。因为北方的一场战事,被击中了头部,父亲也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生命,他们母子好不容易才逃难到这里。

    这两年来,不断有大大小小的战争笼罩着整个华朝。比起战火汹涌的北方,这座边陲小城算得上是偏安一隅了,只需防范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春秋两季来打秋风。而幸运的是,除了偶尔会头痛,王奉孝的身手十分矫健。所以,在他醒来后的一个月,选择了参军。

    参军自然要杀人,尤其这种不大边陲小镇,说是军队,其实所有兵卒加起来也不过三二百人,军营在镇子周围随地驻扎着,反而像一票土匪。想到这里,王奉孝扫视了一眼腰间的软剑,这柄软剑是母亲给他的,说是父亲的遗物,还一起递给他一本叫行云的剑法,说是家传剑法。这把剑的剑锋一开始是断的,让城北的铁匠废了不少功夫才恢复原状。靠着这把锋利的软剑,他这两年也砍了不少游牧民族骑兵的头颅,想到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和恶心,他的头又痛了一些。

    忽然,一股清丽的香气散了过来,王奉孝闻到了,这股熟悉的香气让他的头痛都好转不少。他的眉间舒展了一些,因为他看到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面上撒着几缕肉丝和几点嫩绿的葱花。李氏有些心疼地看着王奉孝,道:“快吃吧,别凉了。”

    这碗面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被王奉孝吃了个精光,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不再想令他头痛的事情,毕竟生在这乱世,还有比能吃上一顿饱饭更重要的事情么?听逃到这里的难民说,北方连年战争,不事生产,有些地方甚至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了。

    王奉孝转头看了看仍在忙碌的母亲,因为他的失忆,总觉得和母亲有一种看不见的隔阂,而母亲对他的态度也很古怪,不若母子间的亲密,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想到刚才母亲的话,王奉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在他手划过衣兜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他手心里有一块紫色的晶石。

    王奉孝怔了怔,瞬间想起了刚才的梦境。他犹豫了一下,对着李氏喊道:“娘,那我去郭将军那里一趟。”

    “嗯,早些回来。”

    ......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天空如同一块黑色的幕布,深邃而阴冷,只有一颗硕大而明亮的圆月在天上。王奉孝每次看到夜空,总会觉得缺了点什么,这圆月也未曾有过半点变化,似乎和他的某些记忆有冲突,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头都会剧烈地疼痛。他索性就不想了,这半年来,也就习惯了。

    借着幽明的月光,王奉孝仔细地打量着手中的紫色晶石。这块晶石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王奉孝试着捏了捏,发现这块晶石质地十分坚硬。突然他笑了起来,脸颊闪过一道好看的梨涡,用不可闻的声音道:“管他呢,想必是神仙给我的值钱宝物。”

    ......

    “这前往神庙的路径,十年风沙才停滞一次,看来里边必定有蹊跷。你小子脑子活泛,这两年来你的本事我也看在眼里,你便跟着那贵人去吧,我和那贵人说了,你干的不错的话,能跟着去太京,也算有个照应。”

    “将军的话自然是军令,小子哪有不听的道理。”军营中,昏暗的油灯下,王奉孝对着郭候躬身行礼。“只是离华朝试还有几月时间,这两年来跟着将军才学到些本事,才侥幸通过了初试,只想这几个月好好侍候将军您,也好多听听您的教诲。”

    郭候看着眼前的少年,嘴下的胡子都微微翘了起来,没好气地道:“王奉孝,你何时学得如此无耻?”

    王奉孝认真地回答:“将军,小子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郭候脸色沉了下来,道:“你老实跟我说,为什么不愿做这个向导。”

    “天气也要凉了,不久就会降下秋雨。跟着那车队雨来了也没处躲。”

    如今天气万里无云,没有丝毫下雨的痕迹,郭候却皱了皱眉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你已经知道了?”

    王奉孝没有回答,低头看了看身上制式棉袄,上面有一个不起眼的破洞,道:“这洞口不大,却有扩散的迹象,我得回去让我娘补补。”

    郭候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子,你知道这宣德是个小地方,鬼知道这还算安分的日子还能过多久,有些事总归逃不过,你明白么?”

    “将军,天已经变了,皇室看似靠山,其实脆弱得像纸一般,那些愚蠢而依然自傲的皇室说不定会更快进入旋涡。”王奉孝微微撇了撇嘴,略带嘲讽地道。

    华朝民风开放,不禁忌讳,可郭候听到“愚蠢皇室”这几个刻薄的字眼,脸色不由得还是变得难看起来。这几年华朝风雨摇摆,谁也不知道这个曾经庞大的帝国今后会是怎样的光景。这两年自宗羽死后,天子回归太京,可对地方已然毫无控制能力,只是名义上还维持着华朝帝国的旗帜。

    郭候怒喝一声,道:“王奉孝,你别忘了你还是一名华朝的军人。”他看着王奉孝低着头,用沉默反抗着自己,语气不禁又软了起来:“一年前,那蛮子部落派了两千轻骑扫荡,将我们差点尽数围死在草原上,全凭你我们才逃出来。这两年来,那些草原蛮子也知道我朝局势动荡,在边境蠢蠢欲动,要是放在十年前.....宣德镇太小,格局有限,你跟着那贵人便有机会改变宣德镇的命运,哪怕是你自己的命运。”

    “这貌似和平的现状,支撑不了多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