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心尖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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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佛秀皈依

    大师总是一双看穿人世疾苦的眼中,满是悲悯,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寂灭。

    闲暇时阿娘去山上采药,我织补完了乡里送来的棉被,便会缠着大师讲故事。

    大师总是很好脾气的对我点点头,给我讲一些佛槑经上的故事,有时讲着讲着忽然停住,望着某一处虚空,嘴角扯出好看的笑纹,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有一天,我问大师,知不知道三皈依的故事。

    大师听了后,垂下眼睛,久久不再言语。

    他越来越虚弱,伤势愈见沉重,山中的草药已然无用。

    我整夜的照顾他,有一夜竟伏槑在他的床边睡着。

    再睁眼时,天刚蒙蒙亮,却发现他已穿戴整齐,在床槑上打坐。面色依旧苍白,精神却很好。

    见我醒来,他露槑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他说,今天我们不讲三皈依,我们讲一个四皈依的故事——

    秋风轻轻吹拂着落叶,蝶舞一样优雅的打着旋跌下枝头。

    秀秀捧着下巴叼着一根草,精致的小槑脸写满了不耐烦,她已经在窗下坐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可恨那小和尚老僧入定一般只顾诵经。

    午后,和尚虔诚诵念着《心经》,木鱼不时随着音韵敲响。檀烟缭绕中,年轻的脸上努力维持着一派淡定如水。

    秀姑娘已经敲了无数次窗户——

    “小和尚。”

    “小和尚,姑奶奶我又来听你讲故事啦。快出来接客吧?小和尚,小——和——尚——”

    “小呀嘛小和尚呀,顶着那木鱼上佛堂,不怕戒尺长,不怕那香疤烫呀,只怕方丈骂我色呀,没有修行呀,无颜见姑娘哎”秀姑娘今天似乎特别的聒噪,和尚终于无力放下木槌,定了定心,推开了僧舍的门。

    只见秀秀脱了鞋袜放在门口大树下,一边胡乱唱着自编的儿歌一边兴致勃勃地在荷塘的青石上踩来踩去,挽起的百褶石榴裤下露槑出一截光洁如玉的小槑腿,见他出来,立刻燕子一样的飞扑过来。

    “小和尚,我以为你要躲我一辈子呢。”

    和尚后退一步,宣了一声佛号。软槑玉槑温槑香近在咫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呃,秀姑娘今日想听什么?”

    秀秀灿然一笑,扔掉了嘴里的草,歪着头想了一下道:“什么都行。”

    和尚又退了一步,道:“那,今日小僧便为秀姑娘讲佛槑经里三皈依的故事。”

    秀秀眼波一转,摇了摇头,耳环在风中叮咚作响,她伸出食指摇了摇,慧黠的说道:“嘛,三皈依呀,过时了,我这儿有四皈依,你要不要听呀?”

    “我这儿有四皈依,你要不要听呀?”

    “要不要听呀?”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总会梦到这里就惊醒,无数次的回忆到这个细节。

    回忆到秀姑娘当时的表情,那是一种看上去强自镇定,又带着期许和紧张的表情。

    可是这些自己当时并没有注意到,如果当时,如果当时……

    可是,没有如果。

    时间是一条瀑布,永远没有回溯的可能。

    所有的悲伤都照着既定的轨道,缓慢而坚定的流动着。

    “何谓……四皈依?”和尚澄澈的双眼中满是疑惑。

    秀秀轻轻用指尖缠绕着耳边一缕逸出的秀发,伸出另一只手,掌心向上道:“手伸过来。”

    和尚只顾着解惑,丝毫没犹豫的把手放进了秀秀的手中,没发现那只手冰凉而微颤。

    “皈依佛。”

    “皈依佛。”

    “皈依法。”

    “皈依法。”

    “皈依僧。”

    “皈依僧。”

    秀秀在这样令人感伤的沉默中,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她的眼泪一点一点隐没在双瞳中,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仿佛刚刚的一幕是预演的恶作剧一样,一切悲伤都无迹可寻。

    她哼着歌儿穿上鞋袜,像平常一样走过来,斜睨了和尚一眼,轻笑道:“真是个呆槑子,我呀,和你开玩笑呢。”

    陡然听她这样说,和尚疑惑的听着她的语槑音,总觉得较平常有些不同,但看她如常的表情,稍微放心之余,又觉得自己被骗,竟然还有一股隐约的怒气萦绕于胸,不禁骇然。

    “你还别不信,听了你讲这许久的故事,说实在话,真心无趣。”秀秀忿忿的踢开一块小石头,拉着和尚在墙根底下坐下来,高傲的抬起头,蔑视道:“你这一张波澜不惊的死人脸啊,真想看一看你露槑出别的表情来,你还当我真的喜欢上了你?”

    言罢伸手去捏和尚的脸,却在距离他的脸不到一寸的时候,改了方向,不轻不重的弹了他一个脑瓜蹦。

    看着和尚抬手揉槑着被弹的地方并且露槑出一脸无措的神情时,秀秀终于笑出声来,“你这就叫么?”

    秀秀歪着头,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叼槑住了一棵小草,樱红的唇槑间露槑出碎玉般洁白的牙齿,一抬眼,哼哼道:“被吓到了吧,哈哈。”

    和尚赶快转移目光并竖槑起手掌,做眼观鼻鼻观心状,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了麻,想说话,又怕这古灵精怪的秀姑娘再次戏槑弄于他,于是不敢再言。

    见他不答话,秀秀垂下头,抱住膝盖,无聊的戳弄绣鞋上的花纹

    “我这次来,是跟你告白。。。。。。啊不,告别的。”

    “我呀,要出一趟远门,可能很久不会来看你了呢。你说,要是我回不来了,会不会有人记得我呢?”

    “不过像我这种粗槑鲁暴槑力不温柔也不讨喜的女孩子,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吧?所以就算回不来也没人会记

    秀秀絮絮地说着,语槑音带笑,肩膀轻轻抖动着,和尚看着她蜷缩成一小团的背影,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苦涩,秀秀漆黑如鸦羽的发髻上插着一枚蝴蝶插梳,快要松脱,颤巍巍的挂在哪里,他想伸出手,想要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又想帮她插好那枚插梳。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

    秀秀忽然站起身来,吓了他一跳,他又下意识的转移目光,想看又不敢看她。

    “哈哈,和你说这些干嘛,本来想和你告个别,弄得好像要永别似的。”秀秀大喇喇一拍和尚的肩膀,甜美的笑容浸槑润了秋日浮躁的空气,柔槑软的额发间闪动着美丽的花钿,得像是耀眼的星光落在她的眉宇之间,一瞬间,她的美让天地短暂的失色,也让小和尚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

    秀秀蛮横的夺走他手上的原色的楠槑木佛珠,在手指尖转了转,女强盗似的坏坏一笑,道:“有这个就够了,我带着它,一定可以逢凶化吉遇槑难成祥,你还别不舍得,这个算姑奶奶我借的,有朝一日待我回来,一定把它还给你,如何?”

    未及和尚分辨,秀秀似是怕他反悔一样,燕子一般掠了出去,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站定,回头笑笑,远处巨大的夕阳像是要把她的剪影融进余晖一样,她把佛珠缠成几道挂在腕间,对着小和尚点点头,算是告别,然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佛槑寺的围墙外。

    和尚若有所思的在原地站了一会,总觉得心中怅然若失,便拂了衣袖准备入僧舍继续诵经。

    却看见脚边躺着一枚蝴蝶插梳,闪着寂寞的金色。

    和尚长长叹了一口气

    方丈在他身后站定,“徒儿....那女施主走了?”

    和尚虔诚一礼:“师傅……徒儿同往常一样,与她说了佛理。她便回去了。”

    方丈摇摇头说:“哎...去诵经罢。”

    和尚犹豫了一下,答道:“是……师傅...往后...那位女施主应该很久

    答道:“是……师傅...往后...那位女施主应该很久不会来了。”

    方丈道:“哦米拖佛。”晚课十分,和尚一直在不断诵念《心经》,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别院里住着的外来香客们纷纷推门出去,一时间寺内的平静被打破,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嚷声响成一片,和尚再不能用心诵经,只好出去一看究竟。

    寺槑院内人头攒动,纷纷对着远处指指点点。

    只见远处一片火光染红了夜空,正是七秀坊的方向。和尚顿时心中一紧。

    只听有香客说:

    “七秀坊主叶芷青一把火烧掉了绣坊。”

    “为什么要这样做?”

    “哎,你当知道的,坊主说而今奸佞当槑道,国已不存,何以为家,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那七秀坊的姑娘们当何去何从呢。”

    “绣坊的萧白脂姑娘说,想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的,自可离去。其他姐妹,随她赶赴长安,誓与大唐共存亡。”

    “真真是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呀!这七秀坊的姑娘,当真教人敬佩!”

    种种声音,在和尚的脑中炸开了锅,他下意识的按住胸口,那枚蝴蝶插梳冷冷地硌在胸口,硌着一颗心生生地疼。

    原来,秀姑娘真的是来告别的。

    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

    和尚还是和往常一样不断诵念《心经》,前方的战事愈发吃紧,每一日都有不好耳朵消息传入城中,寺槑院内渐渐变得冷清。

    和尚每日虔诚的祝祷,希望佛祖能够垂听。

    直到有一日,和尚做完晚课后推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位神色悲伤而疲惫的陌生姑娘。

    姑娘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见和尚出来,便双手合槑十一礼,从大包袱中掏出一物,放在和尚的手中,哑声道:“小师傅请收好。”

    那是用一块染血绣帕包着的东西,和尚定定地看着它,又看了看姑娘,忽然心中起了不祥的感觉,他强自稳定心神,问道:“敢问女施主,这是何物?”

    “这是师槑妹的遗物,临终前托我交予小师傅。”姑娘转身,“我还要去送其他的遗物,小师傅,就此别过。”

    她说,遗物。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干脆利落的割断了他所有的念想,他颓然地扶住门框,手中的绣帕跌落于地,已经散了的佛珠骨碌碌滚了一地,一半被摩挲得光可鉴人,一半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她……秀姑娘她走的时候,可有痛苦?”和尚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问出这句话。

    姑娘的背影一晃,半晌才低低道:“当胸一箭,走得很快,应该没什么痛苦,只是她最后一直念着说都散了,怕你恼她……”

    和尚抬头望着夜空,冻云黑沉沉地压下来,一点星光也无,他的世界也在此刻,暗成一片。

    如果有一个人,全心全意闯进你毫无波澜的生活,为你带来了无尽的烦恼与快乐,近乎蛮横的打开了你的心扉。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从你的生命中彻底剥离,教你用余生去思念她的好她的坏,再也不能对别人敞开心扉。那么这样的人,到底算不算残槑忍?

    当时不明白的温柔,还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挽留。

    这一切一切的挣扎都成了未及白头的借口。

    失去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心是多么渴望相守。

    和尚把佛珠和绣帕一起埋在了树下,看着沙土一寸寸掩埋,想起秀姑娘当日所说过的每一句话,觉得自己像个傻槑瓜一样,什么都明白得太晚,太晚了。

    和尚拜别了师父,提起了禅杖,下山从了军。

    秀姑娘,小僧是不会为你哭的。

    佛守护不了,就让我来守护,守护你所要守护的,天下。大师在这里停下来,咳嗽了好一会。他的神色渐渐萎顿下去,眼看就快要油尽灯枯。

    他的手中躺着一枚金色的蝴蝶插梳,蝴蝶栩栩如生,像是要飞起来。

    他说,秀姑娘她说槑谎呀,她说她没有喜欢上小和尚,她说她会回来亲手把佛珠还给小和尚,她……怎可以如此。

    大师的眼神渐渐涣散,语槑音却是无比的温柔,他像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呼吸微弱断续,却始终不能闭上眼睛。

    我鼻子一酸,努力正色道——皈依佛。

    大师讶异极了,他睁着一双没有聚焦的眼睛,答道,皈依佛。

    ——皈依法。

    大师的头靠在墙壁上,望着天井外快要破云而出的太阳,道,皈依法。

    ——皈依僧。

    大师渐渐垂下了目光,看着掌心金灿灿的插梳,道,皈依僧。

    ——皈依秀姑娘。

    大师慢慢闭上的了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不打算说话的时候,他才用叹息一样的声音吐出最后一句话。

    叮当一声,蝴蝶插梳从他的手中跌落,他的头歪向一旁,不再有气息。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皈依,秀姑娘……

    一首歌的背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