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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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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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并没见过宋楚宜几次,谈不上对她印象好与不好,对她印象最深的,也就是她因为天煞孤星的命格而名扬京城的那一次了。剩余的印象,都是一点一点从儿子嘴巴里听来的,儿子或许没发现,除了这位宋六小姐,他从未在她面前这样频繁的提起过一个姑娘。

    当年她初长成的时候,也是这样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总是自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恨不得嘴巴里一天提那个人的名字成百上千次......从别人嘴里听见的事拐好几个弯也能想到他身上........可惜她终究没有那个福气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太子妃温和的看着儿子,眼里含着真切的笑意,她得不到的,她希望她的儿子通通都得到,她不想自己儿子过的跟自己一样,纵使锦衣玉食,纵使权倾天下,若是身边没个可心意的人,等她死了,她也不敢放心的闭眼。

    她替儿子理了理衣裳就站起身来:“才刚谢司仪还过来了一趟,说是过几天就请几家姑娘们进宫来瞧瞧,若是顺利,到时候也就定了。”

    皇后娘娘既然下定决心了要成全周唯昭,就没有不顺利的道理-----皇后娘娘同建章帝之间的情分,再不会在这些儿女婚事上头有太大的分歧。

    周唯昭点了点头,再同母亲说上一会儿话,又问了湘灵最近太子妃的身体以及吃食起居,交代她们要好生伺候,才往外头去了。

    屋里渐渐静下来,鲁嬷嬷轻手轻脚的捧了一只匣子进来,轻声朝太子妃回禀:“娘娘,卢家那边送中秋节礼来了,来的是大爷跟大少爷,今天才到,先打发桂嬷嬷递了礼单进来。您下午在清宁殿,是内侍省收了牌子领了桂嬷嬷进来的。”

    太子妃容色陡然冷下来,眼里笑意顿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轻声重复了一遍鲁嬷嬷的话:“是大哥亲自来了?”她顿了顿,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带了些凉气,略一颔首道:“请桂嬷嬷进来罢。”都是许久没听见的名字了,如今再听故人名字,倒好像是恍如隔世一般。

    桂嬷嬷瞧着大约也有五十岁上下了,两鬓已经霜白,人瞧着倒还算精神,一双眼睛也不显浑浊,恭恭敬敬的朝着太子妃磕了头,喊了一声三姑娘。

    卢氏是嫡长女,可是卢家排行是不分男女一路排下来的,家里都称呼她三姑娘。她已经许久没听见人这么称呼自己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直起身子叫沛音去扶她起来。

    乍见故人,当年的许多回忆就瞬间涌上心头,太子妃心里又苦又涩,觉得心窝里的刀子又往里扎了几寸,疼的几乎喘不过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露出个笑:“嬷嬷瞧着身子还算康健,家里父母亲身子可好?大哥跟云集几时到的京城?怎的也不先来个信知会一声?”

    桂嬷嬷身上收拾的一丝不苟,面上皱纹横生,一笑起来皱纹就堆在一起,回话回的很是有条理:“七月就动身了,在驿站里看见邸报,知道殿下受伤,赶路就赶得急了些。想到娘娘必定忙的很,大爷就没先叫人来报信,省的扰了娘娘。家里老宅有两户人家留守的,早已经打扫得当了,略收拾了一阵就搬了进去。大爷跟大奶奶特意打发我先进来给太子妃请个安,幸亏昨天递牌子递的早,今儿就得了宣......”

    卢氏听出些不对劲来,皱着眉头问了一声:“嫂嫂也来了?”

    桂嬷嬷话头被太子妃截住,面上一时有些讪讪的,可她回转的也快,立即又打出了笑脸:“可不是,大爷大奶奶带着大少爷跟大小姐一同来了的......这么多年未见了,大奶奶想您的紧,今番又正碰上了殿下遇刺的事儿,大奶奶担忧的紧,拦都拦不住,风尘仆仆的就来了......”

    卢氏许久没说话,看着桂嬷嬷沉默一回,才叹了声气:“我知道了,等明儿得闲了,请大嫂进来陪我说说话儿。”

    有了这句话,桂嬷嬷脸上的笑意就更加遮也遮不住了,连连点头,又跟太子妃絮絮叨叨的说了卢家老太爷老太太的身体,一时又有些伤感:“太太身子不好,时时念着您......”

    卢氏面色微变,听了一回,打发了桂嬷嬷下去休息,越发长久的沉默下来。

    屋外一盏新月如钩高挂夜空,凉风习习,她的胳膊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使得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冷颤。

    她记得当年大哥跟大嫂是如何在她跟前下跪,求她为了卢家答应赐婚,也记得母亲当时泪眼迷蒙的眼睛,那些想起来痛彻心扉的过往,现在提起来,虽然没当时那样疼了,可是压在心上的石头却又更重了一点。

    她并不怪母亲跟哥哥,母亲当时也没了法子,求了姑母可姑母狠下了心,说太子表哥思慕她,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啊,这四个字叫她这些年来都过的生不如死。

    她也记得每年流水似地送来她这里的东西,还有当初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父亲母亲替她求来的张天师的那句话......那是句救命的话......

    卢氏双手捧着脸,眼泪一点一点从她指缝中渗出来,她蜷缩在贵妃榻里,忽而觉得人生实难。

    她向来不说自己难,是因为知道谁都有难处。姑母贵为一国之母,为着建章帝念旧重情的性子,也要对贤妃良妃这些昔年跟着一起吃苦受累的妃子们隐忍些,对有愧的太子也要有求必应,恭王作为皇后娘娘唯二的儿子,也不能随心所欲,凡是他哥哥瞧上的,他就得退避三舍,这世上有谁不难呢?她常常这样开导自己,可是到了现在这一刻,她却忽然觉得,日子实在是太难了......

    可是再难日子也要继续过下去,再难的日子也不会比把儿子送去龙虎山几年不得相见更难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摊开手掌看看自己的手心,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