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湖
秋风一起，这天便有了几丝凉意。
津卫口这个百战之地如今属于大梁直面魏国的门户，负责津卫口和天壁城防线的周不疑在津卫口驻扎了五万大军。
被瘟疫和战乱肆虐过的津卫口如今依旧人心惶惶，街道上的行人来往匆匆，小贩偶尔的吆喝声更显凄凉，高门大户禁闭府门，普通人家的院子也很少有言语声。
徐木原先是一名阜州兵，跟随周不疑从中北平原到河北州，最后在江左平原腿上中了一箭本来已经认命的徐木被赶来支援的一万骑兵从战场救了下来。
那个把战马让给徐木的骑兵是个身材矮小精悍的中年汉子，明明握枪的手都有隐约的发抖，却毫不犹豫地把徐木抱上马背，然后和其他援军留在了江左平原。统领古琅和大将军周不疑都没有说这伙援军会怎么样，但是徐木和每个阜州兵都清楚这伙匆匆相逢甚至没有交流的援兵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捡回了一条命的徐木成了瘸子，按斩首数徐木可以升伍长了，不过徐木选择了退出阜州兵。他知道自己瘸了腿就算做了伍长也不过是拖累袍泽弟兄，让他在战场上畏畏缩缩地不前，还不如给其他人腾地方，要知道阜州兵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人眼馋呢。
他也没有回阜州，而是选择了留在津卫口，不是不想家而是没脸回去，同村一起入伍的一共五个人，如今就剩他自己了。那个白白胖胖地主家的长子死在了江左平原上，那个读过几天书总是想成为儒将的高个子死在了平威城，还有两个没有死在自己的眼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最后进入津卫口时徐木瘸着一条腿找遍了阜州兵兵营也没有找到。
“兄弟，过来一起喝点？”冷冷清清的一座酒楼只有两桌客人，巧合的是两桌客人都在借酒浇愁，徐木这桌两个小菜很简单，一盘猪头肉没剩几块了，他便一直在夹花生米吃。另外一桌比徐木阔气的多，也是一个人，点的却都是招牌菜，不过菜没怎么动，酒倒是喝了不少。可能是一个人喝酒太闷，便招呼了徐木一声。
“不了。”徐木摇了摇头，没那个交情在一个酒桌上怪尴尬的，本来就有心事，只想一个人静静。
乱世总有人想趁乱捞点好处，胃口大的谋一城，一州，一国，胃口小的谋财谋势谋色，津卫口这座唐朝中期才建立的港口城市除了从各地迁徙过来的百姓便是来港口讨饭吃的青壮，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
即使城内百业待兴，各个商家生意萧条，津卫口的大小帮派依然按月收孝敬钱。
董四平便是董家帮的二当家，帮派几十号人，都是魏国人，据说是在魏国犯了事逃到津卫口的，大当家的董二平带着这些人在津卫口打下了一条街的地盘。
几十个帮派成员负责几十个铺子，没闹瘟疫的时候还能混个温饱，偶尔帮大户人家做一些龌蹉事顺带放点高利贷还能攒下点银子。
奈何这世道除了不绝的战乱还生了瘟疫，董家帮没染上病，但是再从各个商铺收钱也不就好收了，都是住在一个街上的街坊董二平也不好真就撕破脸。
这个月的孝敬钱便让弟弟董四平带着几个青壮来收的，酒楼掌柜的之前见到董家帮的人还能有说有笑的，一个月给的钱不多，百八十文的，偶尔酒楼有闹事的让小二去知乎一声董家帮也都能解决。
掌柜的也是抱着花钱买安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每次都和和气气地把钱交了，有的月份好了还会私下给来收钱的董家帮成员送一壶烧酒。
可是现在酒楼别说闹事的，吃饭的就那么两桌，哪有闲钱给这个董家帮。
“呦，李掌柜的生意不错啊！”董四平乐呵呵地走到柜台，胳膊拄在柜台上扒拉了两下算盘，侧着头瞧向徐木那两桌客人。
“董四爷还真是好眼力。”李掌柜没好气地回道。
董四平讨了个无趣倒也没有恼火，依旧乐呵呵地同掌柜说话“这个月的份子钱该结了吧？”
“这阵子光景什么样，四爷你也看在眼里了，小店现在真拿不出银子来了。”李掌柜摇头回道。
“行啊，都街里街坊的，缓几天就缓几天。”说着董四平一挥手，跟董四平一起来收钱的帮众捋胳膊便往徐木这桌来了，董四平拍着柜台骂道“李掌柜这个事不用你张嘴，有吃霸王餐的董家帮就给你解决了，把这两个吃白食的给我打到出钱。”
一直冷眼旁观的徐木，看那几个帮众真奔着自己来了，心里就乐了，还真是一肚子火没处撒的时候就有人找着挨收拾了。
奔徐木来的四个帮众走在前头的，也只是想着摔个杯子啥的，让李掌柜把钱交了为主，这两个外地人可打可不打，就看李掌柜交钱的速度。
结果刚抓起一个酒壶要摔，被徐木按住了手腕，硬是这帮众生的膀大腰圆使出了吃奶劲也没能把手拽出来。这下子惹了众怒，奔徐木这桌来的四个帮众立刻就要一起动手。
徐木是真没把这四个地痞流氓放在眼里，如果要是放开杀的话，徐木一只手就能把这四个都剁死了，就算手上要留着分寸，只不过多挨上几下而已，一样能打的他们爹娘都不认识他。
瘸了一条腿的徐木拿起盘子就要拍在另一个冲上来的帮众头上，突然有人吼了一嗓子“还有谁想死！”
董四平跟着二哥在津卫口也混了好几年了，当初抢地盘的时候也没少打架，拳脚无情，刀剑无眼，难免会有失手打死人的时候。但是像眼前这位一言不合便抽枪扎死人的实在没见过，这哪是出来混的，简直是个疯子。
眼见着有帮众死了，董四平赶紧招呼人撤退，不光是这小子下手太狠，而且明显是练家子，那一枪怎么出的董四平根本没看清，只看见丝毫不歪地扎在了那名帮众喉咙上。
“草！”徐木早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别说血水像水龙头一样往外冒，脑浆都见了好几桶了，不过徐木还是感叹了一下“够狠的啊。”
董四平这伙人转身便跑，“嗖”地一声就在董四平身侧的一个帮众直接被枪头扎透了脖子，整个人趴在董四平脚下。
董四平知道这个事没办法善了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自己带着出来的这八个帮众是董家帮为数不多敢打架会打架的骨干了，没想到就为了百八十文的份子钱刚照面便交代了两个。
不光是心疼，董四平觉得自己搞不好就要交代在这了，董家帮可能要完了，转过头再看李掌柜的早就晕过去了。
“这位爷，小的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您得饶人处且饶人，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在津卫口能有一块地盘，董家哥俩靠的绝对不只是打架，该低头时要低头才能活着。
“别。”徐木看出来了那位杀人不眨眼的走过去拔出来那杆点钢枪又要扎人，赶紧过去拦住。“这世道本来活着就不容易，能少杀一个就杀一个吧。”
把持枪的年轻人拉回座位后，徐木过来拍了一下董四平的后脑勺“这两个人本地的么？”
刚才董四平就发现了不光那个杀人的是个练家子，这个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也是有功夫的。尤其在徐木拦住了那个家伙继续杀人，董四平颇是感激，立刻回道“二位爷放心，都是外地人，就跟家里面说染了瘟疫，再给送过去一笔银子，没人追究。”
“也是，这世道死个把人理由还真是一大堆，行吧，你也别谢我，把我这顿饭钱结了吧。”徐木身上银子还真不多，战功赏赐的银子都分给了战死的四个同村人家里，能省点就省点吧。
那个持枪的正在拿一块手巾擦枪尖，暼了徐木一眼，又看向董四平说道“把我的也结了吧。”
徐木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持枪的年轻人，看样子比自己小几岁，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杀完人一点异常都没有，不是在沙场退下来的就是做刀口舔血的生意。
董四平叹了口气，不但份子钱没收到，还搭上了两个精锐帮众，势不如人不得不低头，董四平吩咐其他帮众把尸体抬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小的就先走了。”
“等等。”徐木伸手拉住董四平的胳膊，笑着问道“你们帮派还缺打手不，我这虽然瘸了条腿，但是肯定比你手底下那几个能打。”
徐木靠近董四平小声又补了一句“而且我杀人也挺利索的。”
没等董四平反应过来，杀完人擦干净枪的那位站起身说道“我也去做打手。”
董四平带着哭腔回道“您二位是来做大爷吧？”
“哈哈哈，在下徐木，以后你就叫我徐爷吧。”
“韩顺武，你叫我武爷吧。”
(本章完)
津卫口这个百战之地如今属于大梁直面魏国的门户，负责津卫口和天壁城防线的周不疑在津卫口驻扎了五万大军。
被瘟疫和战乱肆虐过的津卫口如今依旧人心惶惶，街道上的行人来往匆匆，小贩偶尔的吆喝声更显凄凉，高门大户禁闭府门，普通人家的院子也很少有言语声。
徐木原先是一名阜州兵，跟随周不疑从中北平原到河北州，最后在江左平原腿上中了一箭本来已经认命的徐木被赶来支援的一万骑兵从战场救了下来。
那个把战马让给徐木的骑兵是个身材矮小精悍的中年汉子，明明握枪的手都有隐约的发抖，却毫不犹豫地把徐木抱上马背，然后和其他援军留在了江左平原。统领古琅和大将军周不疑都没有说这伙援军会怎么样，但是徐木和每个阜州兵都清楚这伙匆匆相逢甚至没有交流的援兵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捡回了一条命的徐木成了瘸子，按斩首数徐木可以升伍长了，不过徐木选择了退出阜州兵。他知道自己瘸了腿就算做了伍长也不过是拖累袍泽弟兄，让他在战场上畏畏缩缩地不前，还不如给其他人腾地方，要知道阜州兵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人眼馋呢。
他也没有回阜州，而是选择了留在津卫口，不是不想家而是没脸回去，同村一起入伍的一共五个人，如今就剩他自己了。那个白白胖胖地主家的长子死在了江左平原上，那个读过几天书总是想成为儒将的高个子死在了平威城，还有两个没有死在自己的眼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最后进入津卫口时徐木瘸着一条腿找遍了阜州兵兵营也没有找到。
“兄弟，过来一起喝点？”冷冷清清的一座酒楼只有两桌客人，巧合的是两桌客人都在借酒浇愁，徐木这桌两个小菜很简单，一盘猪头肉没剩几块了，他便一直在夹花生米吃。另外一桌比徐木阔气的多，也是一个人，点的却都是招牌菜，不过菜没怎么动，酒倒是喝了不少。可能是一个人喝酒太闷，便招呼了徐木一声。
“不了。”徐木摇了摇头，没那个交情在一个酒桌上怪尴尬的，本来就有心事，只想一个人静静。
乱世总有人想趁乱捞点好处，胃口大的谋一城，一州，一国，胃口小的谋财谋势谋色，津卫口这座唐朝中期才建立的港口城市除了从各地迁徙过来的百姓便是来港口讨饭吃的青壮，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
即使城内百业待兴，各个商家生意萧条，津卫口的大小帮派依然按月收孝敬钱。
董四平便是董家帮的二当家，帮派几十号人，都是魏国人，据说是在魏国犯了事逃到津卫口的，大当家的董二平带着这些人在津卫口打下了一条街的地盘。
几十个帮派成员负责几十个铺子，没闹瘟疫的时候还能混个温饱，偶尔帮大户人家做一些龌蹉事顺带放点高利贷还能攒下点银子。
奈何这世道除了不绝的战乱还生了瘟疫，董家帮没染上病，但是再从各个商铺收钱也不就好收了，都是住在一个街上的街坊董二平也不好真就撕破脸。
这个月的孝敬钱便让弟弟董四平带着几个青壮来收的，酒楼掌柜的之前见到董家帮的人还能有说有笑的，一个月给的钱不多，百八十文的，偶尔酒楼有闹事的让小二去知乎一声董家帮也都能解决。
掌柜的也是抱着花钱买安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每次都和和气气地把钱交了，有的月份好了还会私下给来收钱的董家帮成员送一壶烧酒。
可是现在酒楼别说闹事的，吃饭的就那么两桌，哪有闲钱给这个董家帮。
“呦，李掌柜的生意不错啊！”董四平乐呵呵地走到柜台，胳膊拄在柜台上扒拉了两下算盘，侧着头瞧向徐木那两桌客人。
“董四爷还真是好眼力。”李掌柜没好气地回道。
董四平讨了个无趣倒也没有恼火，依旧乐呵呵地同掌柜说话“这个月的份子钱该结了吧？”
“这阵子光景什么样，四爷你也看在眼里了，小店现在真拿不出银子来了。”李掌柜摇头回道。
“行啊，都街里街坊的，缓几天就缓几天。”说着董四平一挥手，跟董四平一起来收钱的帮众捋胳膊便往徐木这桌来了，董四平拍着柜台骂道“李掌柜这个事不用你张嘴，有吃霸王餐的董家帮就给你解决了，把这两个吃白食的给我打到出钱。”
一直冷眼旁观的徐木，看那几个帮众真奔着自己来了，心里就乐了，还真是一肚子火没处撒的时候就有人找着挨收拾了。
奔徐木来的四个帮众走在前头的，也只是想着摔个杯子啥的，让李掌柜把钱交了为主，这两个外地人可打可不打，就看李掌柜交钱的速度。
结果刚抓起一个酒壶要摔，被徐木按住了手腕，硬是这帮众生的膀大腰圆使出了吃奶劲也没能把手拽出来。这下子惹了众怒，奔徐木这桌来的四个帮众立刻就要一起动手。
徐木是真没把这四个地痞流氓放在眼里，如果要是放开杀的话，徐木一只手就能把这四个都剁死了，就算手上要留着分寸，只不过多挨上几下而已，一样能打的他们爹娘都不认识他。
瘸了一条腿的徐木拿起盘子就要拍在另一个冲上来的帮众头上，突然有人吼了一嗓子“还有谁想死！”
董四平跟着二哥在津卫口也混了好几年了，当初抢地盘的时候也没少打架，拳脚无情，刀剑无眼，难免会有失手打死人的时候。但是像眼前这位一言不合便抽枪扎死人的实在没见过，这哪是出来混的，简直是个疯子。
眼见着有帮众死了，董四平赶紧招呼人撤退，不光是这小子下手太狠，而且明显是练家子，那一枪怎么出的董四平根本没看清，只看见丝毫不歪地扎在了那名帮众喉咙上。
“草！”徐木早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别说血水像水龙头一样往外冒，脑浆都见了好几桶了，不过徐木还是感叹了一下“够狠的啊。”
董四平这伙人转身便跑，“嗖”地一声就在董四平身侧的一个帮众直接被枪头扎透了脖子，整个人趴在董四平脚下。
董四平知道这个事没办法善了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自己带着出来的这八个帮众是董家帮为数不多敢打架会打架的骨干了，没想到就为了百八十文的份子钱刚照面便交代了两个。
不光是心疼，董四平觉得自己搞不好就要交代在这了，董家帮可能要完了，转过头再看李掌柜的早就晕过去了。
“这位爷，小的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您得饶人处且饶人，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在津卫口能有一块地盘，董家哥俩靠的绝对不只是打架，该低头时要低头才能活着。
“别。”徐木看出来了那位杀人不眨眼的走过去拔出来那杆点钢枪又要扎人，赶紧过去拦住。“这世道本来活着就不容易，能少杀一个就杀一个吧。”
把持枪的年轻人拉回座位后，徐木过来拍了一下董四平的后脑勺“这两个人本地的么？”
刚才董四平就发现了不光那个杀人的是个练家子，这个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也是有功夫的。尤其在徐木拦住了那个家伙继续杀人，董四平颇是感激，立刻回道“二位爷放心，都是外地人，就跟家里面说染了瘟疫，再给送过去一笔银子，没人追究。”
“也是，这世道死个把人理由还真是一大堆，行吧，你也别谢我，把我这顿饭钱结了吧。”徐木身上银子还真不多，战功赏赐的银子都分给了战死的四个同村人家里，能省点就省点吧。
那个持枪的正在拿一块手巾擦枪尖，暼了徐木一眼，又看向董四平说道“把我的也结了吧。”
徐木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持枪的年轻人，看样子比自己小几岁，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杀完人一点异常都没有，不是在沙场退下来的就是做刀口舔血的生意。
董四平叹了口气，不但份子钱没收到，还搭上了两个精锐帮众，势不如人不得不低头，董四平吩咐其他帮众把尸体抬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小的就先走了。”
“等等。”徐木伸手拉住董四平的胳膊，笑着问道“你们帮派还缺打手不，我这虽然瘸了条腿，但是肯定比你手底下那几个能打。”
徐木靠近董四平小声又补了一句“而且我杀人也挺利索的。”
没等董四平反应过来，杀完人擦干净枪的那位站起身说道“我也去做打手。”
董四平带着哭腔回道“您二位是来做大爷吧？”
“哈哈哈，在下徐木，以后你就叫我徐爷吧。”
“韩顺武，你叫我武爷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