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枭雄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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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坐龙椅上5

在朱元璋攻占南京后,小明王曾封朱元璋为枢密院同签,后又升任江南等处中书省平章政事。但朱元璋自封为吴国公的事,他也有所言闻。因此听说是朱元璋派来的,他便不再后退,说:

“你有何凭据,快快拿来,不然,我唤卫兵。”

付友德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朱元璋亲手交给他的玉牌,抛给皇帝。

小明王接住细看,顿时惊喜,说:

“你过来说话,朱政事唤你来找我何事?”

付友德进前,将朱元璋安排他逃往合肥之事一一道明。小明王闻言,心里升出一线生机,立刻大声喝出卫士、宫妃,迅速安排逃离。

午夜刚过,这一行人已在通往淮河的道上,他们谁也没发现,还有一千精兵,在悄悄尾随,直到他们上了淮河往合肥去的船只。

眼看船只缓缓西去,小明王渐渐放心,嫔妃们指点沿河山水,笑声叠起,真有些儿诗情画意。只可惜不到天亮,这满船的人,连同可怜的皇帝,可爱的嫔妃,可叹的卫士,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沉入河底,随着清淡的河水,潺潺东去……

四节、消灭友谅

佩戴勋章最多的将军不是最好的将军;最辉煌的胜利,常常是超出一般的策略思考,越过通常的胜利形式;那种通过浴血奋战才取得的胜利,往往不是最好的胜利。

朱元璋听了付友德的报告,从那天起,他就完全地忘记了这个皇帝,以后一直再没有提起。眼前他讲得最多的,是陈友谅这个皇帝,是他必须必须要消灭这个皇帝!

当朱元璋聚拢了武百官,商议准备给陈友谅最后一击的时候,刘伯温匆匆赶回来了。刘伯温听罢眼前双方的情况之后,大笑说:

“恭喜国公,陈友谅定败在最近三日。”

“但请良策?”

“一个‘火’字,管保陈友谅灰飞烟灭。”

“可是,陈友谅船只虽联,但四面皆是木排围困,要想烧他,委实太难;再者,他船多寨深,我们牺牲若干烧得一联,也不顶大事。所以我们似乎一直在放火,却只能损伤其皮毛。”

“放火关键,需借风势。”刘伯温说:“以往风势不尽对头,依我观天象所得,明日之风,将直吹汉营,倘若趁机放火,必生奇效。”

朱元璋相信刘伯温的气象知识,听了之后,顿时大喜,说:

“此番决战,还请军师全权发号施令。”

“又让我发号施令?”刘伯温心想:“我就来他个全面胜利,给你看看我的本领。”于是传令:官靠左,武官靠右,按官职大小依序站好。

众将官有南京保卫战的切身体验,知道刘伯温确有真本领,相信由他来发号施令,定能获取胜利,便都信心十足,鸟雀无声,翘首等待刘伯温之令。

“此次决战,性命攸关而异常艰难,需要大家严守军令,积极配合,勇猛直前,方可取得最后胜利。因此,我宣布三条军纪:一、违令者,斩;二、配合消积者,斩;三、退缩者,斩。”刘伯温说到这里,停了片刻,下面静寂,连呼吸声也听得见。

“俞通海、廖永安听令,着你三人,驾火船五百只,待明日午夜时,往南逼近敌营,有微风起时,即点火放船向敌人撞击……”

刘伯温如上次解南京之围一般,对每个将帅的战事,一一作了较详细的安排。众将帅都一一领命离去,最后只剩下徐达元帅一人,不作安排,徐达正在吃惊,只见刘伯温朝他招手,忙走过去,只听刘伯温小声说:

“徐元帅可率精兵三万扼守湖口,取了陈友谅的性命。”说完,刘伯温已是大汗淋漓。

徐达领了军令,转过身来,对朱元璋道:

“徐达去了,国公保重。”

“你放心去杀了那陈友谅,我这里有沐英。”说罢,与沐英、刘伯温一道,上了“凌云号”,沿江去巡视。

陈友谅这两日象是有点病,头总是昏昏的。到午夜时,他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唤了几十个卫兵来到船仓。朱元璋派汪广洋实施的暗杀计划,虽说没有杀了陈友谅这个人,却是狠狠地杀了他的自尊心,他根本不敢一个人呆着,就是上厕所,身边也得有卫士。

突然起风了,陈友谅打了个寒颤,感到不大对劲。“风高好放火”,他想起了这句老话,再扬起手来,衣袖向后飘动,风是从敌营那边吹来的。“万一他们又来乘风放火偷袭……”陈友谅想到这里,忙吩咐简得智说:

“快传丞相和太尉来。”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南边已传出炮击声,陈友谅扭头去看,只见那边的天已被染红,喊杀之声,也隐隐传来。

俞通海领了军令后,即带人马潜近陈友谅船队。此时湖面无风,浪静水平。俞通海将船在离陈友谅船队稍远的地方停下,然后派人潜入水中,往前去砍断船队旁边绑着木排的竹绳。木排便在湖上随意地飘着。不一会,果然湖风渐起。俞通海见了,命令水兵迅速将五百艘火船同时点燃,扯起风帆,使火船乘着湖风,一直朝陈友谅的船队撞去。

潘军原以为船只已经连起来,外面又有一层木排护卫,朱元璋的水军无论是用什么办法,一时都攻不进来。于是,他趁了这战斗的间隙,想好好地睡一会。连日来的战斗,使得他疲惫已极,倒下去就呼呼大睡。待士兵将他唤醒,他的联舰已有十余艘在燃烧。潘军又恼又怕,指挥着汉军将被烧着的船撑开。然而,刚刚还很平静的湖面,此时风起浪涌,再加上前面的顺风处吹来的浓烟和灰烬,呛得汉军们睁不开眼,连呼吸都困难,怎么也使不上劲。

眼看着火势越烧越大,就在这时候,俞通海趁着火势,率领五万水军,齐齐地杀了过来。汉军正忙着救火,正被火烧得焦头烂额,哪抵得住俞通海拼死冲来的五万水军。汉营顿时乱成一团,烧着的船撞了没烧着的,没烧着的船又撞了烧着的,偏是这时的风又一阵大似一阵。火借风势,整个汉营,忽忽悠悠地燃烧起来。可怜十多万汉军,不是在火中逃命,最后被活活烧死;就是在水里挣扎,最后淹死在水中。

陈友谅在船上看着,捶胸大呼:“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张定边已经赶来,挽住陈友谅说:“如今南边是火,东西北面全是敌船紧围。皇上必须尽快突围出去。”

陈友谅听了,睁大眼睛,望望被烈火烧红的天空,又看看满湖的尸体,喃喃自语:“这是天意,难道真是天意!我陈友谅竟会败在那个秃和尚手里?”

张定边听不清陈友谅在说什么,凭直觉也知道他肯定是说一些问天问地,骂朱元璋的不平语。便又劝陈友谅说:“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还是赶紧突围出去要紧。”

“突围?难道这一次我败定了,而且可能连性命也要留在这里?”陈友谅突然一把抓住张定边,歇斯底里地问道。

张定边一把抱住陈友谅,哭着说道:“皇上,我们确实是败了。但是,我们还有武昌,只要皇上赶快突围出去,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有的,一定有的,请皇上赶快突围!”张定边催促着说。

“往何处突围?”

“往北,到湖口去,转武昌。”

“走!”陈友谅下令。

张定边亲率十条大舰在前面开路,陈友谅的“汉王舰”紧紧跟随,一路往北而去。没多久,遇上廖永安来攻,被打退。廖永安的船被撞破,他掉进水里,挣扎着,给张定边的部下乱箭射死。刚解决廖永安,又追来李忠。李忠虽然勇猛异常,却顶不住陈友谅的舰大弓矢多,结果还是被打退。紧接着又来了胡大海……张定边双眼已红,指挥舰队,一路冲杀到湖口,虽说就剩下两条战舰,可“汉王舰”还好好地跟在后面,他松了口气,停船等着“汉王舰”靠近。张定边爬上去,走进仓内,对陈友谅说:

“托皇上洪福,我们已到湖口,出去转向西北便是武汉。”

“外面无事?”陈友谅问。

“平平静静。”

“好,我也出去看看,在仓里,实在闷得很。”陈友谅说完,吩咐卫士在前,自己跟着走出船仓。他心里着急,感到仓里憋闷,他要出来透透气。

世界上如果真有“运气”二字,差不多都是因为偶然而决定。如果这世上没有偶然,“运气”一定会逊色许多。陈友谅的灭亡,按说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直接导致他死亡的原因,还是因为“运气”。他已经逃出绝境,本可以绝处逢生,去到武昌他的大本营。可是因为他感到仓里憋闷,想要出来透透气。结果他的双脚刚迈到仓前的甲板上,就听得一声炮响,岸上飞矢如雨。瞬时间,陈友谅的卫兵纷纷倒地,陈友谅刚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左眼、前胸,分别中了两箭,来不及一声“啊呀”,便倒地死去。

张定边见了,心如火焚,悲怆地抢步上前,抱起陈友谅的尸体,朝岸上投去愤怒的一瞥,奔到船尾,跳上一条小船,往武昌驶去。

朱元璋与刘伯温一路巡察,远远瞧着这偌大的鄱阳湖,竟成了一个宰人的屠场。无论是船上还是水中,到处都是被刀砍、枪刺,水溺、火烧的流尸。满湖的碧水,为殷血的鲜血所侵染。朱元璋知道:在那满湖的浮尸中,有不少是自己的部下,包括了那个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他朱元璋的吴良。然而,战争就是如此。如果不是他杀死了陈友谅,就一定会是陈友谅杀死他朱元璋。霸主之争,或者说是皇权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朱元璋这么想着,嘴上却万分惋惜地说:

“这一战,牺牲实在太大。”

“为统一天下之大业,只能如此。”刘伯温说出了朱元璋心中想的话语。

三天后,臣武将,领了朱元璋的命令,都集中在“汉王舰”上。朱元璋要在湖上大摆酒席,宴请群臣。大自然有着异常强大的吐故纳新的能力,鄱阳湖面上的污血浮尸,还有被烧的古怪狰狞的船只,经过三日来的水动风吹,都早已被涤荡的干干净净。鄱阳湖的湖水又变得这么碧绿清净,悠悠然然地镶嵌着蓝天白云,以及湖边的青山红树。异常残酷的战争已经过去,到处都透着和平的宁静。死者已已,活者安安,胜利的朱元璋,应该欢杯畅饮!元帅设宴,臣武将们自然都非常高兴。只有朱元璋,面色沉重,似是不快。

“国公,天下最强的陈友谅败了,一统天下,再无人与国公相争。国公该高兴才是,怎么还这般闷闷不乐?”胡大海吃惊地问他。

朱元璋并不说话,端一杯酒,默默走到船边,指着被血染红的湖水,声音嘶哑地说:

“我军二十八万军队,已壮烈地牺牲了八万,将近三分之一。今日之胜利,实是他们鲜血换来,想着令人心沉。”说到这儿,朱元璋已经是泪流满面对着他的臣武将,大声地提议:“诸位臣、武将,我等畅饮之前,敬他们一杯,以表眷恋之情!”

说罢,朱元璋双手捧起酒杯,撒酒于湖内。船上武百官见了,一一照此办理。顿时,清碧的鄱阳湖水,又多了份浓烈的酒味。一顿饶有兴致的酒宴,由此变得再无乐趣。只是,诸多武将心里,此刻都在想着:

“吴国公,实在是有情有义!”

酒席开始,朱元璋再次端起酒杯,对诸将说:“鄱阳湖一战的胜利,皆有劳于各位将军的努力,在这里我敬大家一杯。”说完,双手捧起满杯的酒,一饮而尽。

“谢谢国公,我等为国公干杯!”众将齐声说着,都纷纷地站起,端了酒杯,往嘴里倒得干干净净。

“如今,我们虽然取得了胜利,但真正的胜利还刚开始,请诸位切莫就此枉生骄情,坏了大事。”朱元璋接着说:“果真有一天得了天下,诸位便是我共患难之兄弟,到时,该共享富贵。但诸位切莫忘了,我们之所以能有今日之胜利,一是团结,二是高度统一。这两条诸位在今后一定要切切牢记。而今,陈友谅虽死,其儿子陈理已回武昌,我们必须趁势彻底消灭之。”

武百官听了这番话,群情激愤,齐声高呼:

“拿下武昌,消灭陈理!”

三天后,张定边乘夜晚将陈友谅的尸体运到武昌,隆重安葬。又过三日,张定边扶陈友谅之子陈理继承帝位。

朱元璋调集与陈友谅鄱阳湖大战所有部队,进攻武昌,第二年二月,陈理看着武昌城将被攻破,不顾张定边等反对,开城投降。张定边在朱元璋大军开进武昌时自刎而亡。

从此,元末五大势力之中最大的一般势力,陈友谅的汉政权灭亡。

五节、设计濠州

高明的战略家总是善于通过各种方法、不露声色地左右对方的动机,改变对方的决心,达到自己的目的。

朱元璋消灭陈友谅后,立刻全力着手进行对张士诚的打击,并不是因为张士诚趁他与陈友谅战争时夺他的地,而是这时就他张士诚力量最强。朱元璋必须尽快消灭他,然后再去扫荡方国珍及元朝的残余势力。

朱元璋的目的非常明确,在短短的一个月中,他亲自指挥二十多万大军向东来袭张士诚,很快夺回了在进攻陈友谅期间被张士诚夺走的领地,有力地消灭了张士诚的生力军。

张士诚闻言朱元璋在鄱阳湖大败陈友谅,便立即停止了对朱元璋的攻击。这位盐贩子出生的皇上,1353年因烧乡绅宅院,闯下大祸,横坚都要一死,尔后勇敢地选择了造反。于是,拉着李伯升、潘原明、吕珍等十八条好汉歃血为盟,扯旗造反。那正是天下大乱的年月,生存不下去的人太多,盐贩子振臂高呼,竟是应者如云。于是,他很快起家,聚起几万之众,攻泰州、兴化,接着又占高邮。没想到天下富贵如此易得,第二年,张士诚便与众位患难之交商议,自己做个黄帝。患难之交自然求之不得,1354年春,张士诚在高邮自称诚王,号大周,建元天祜。

谁知元统治者竟不能容,派兵昼夜攻打,张士诚渐渐不支,正商量投降之事,元朝突然罢兵,原来是刘福通已分兵三路北伐袭击元军,元军大都吃紧。张士诚有惊无险,便一边尽情享受这帝王的滋味,一边四处攻城掠地,以为享受之需。偏是朱元璋也在拼命扩张,到后来便与张士诚领土形成犬牙交错之状。盐贩子自然看不起化缘的和尚,从不把朱元璋放在眼里,但在杭州吃紧之时,张士诚总算是领教了朱元璋的厉害,为继续保住富贵,为能争得口气,张士诚毅然地投降了元朝。元朝虽然给了他个太尉之职,可他仍享受自己诚王的待遇,三宫六院不说,当陈友谅与朱元璋激战时,他连元朝官员的妻妾也敢去玩,元朝拿他也毫无办法。

如今,朱元璋已战败陈友谅。在张士诚看来,三国鼎立的局面,定会这么维持下去,各得其所,各享其福,一个化缘和尚能有此境遇自是应该满足。没想到朱元璋就是不满足,他夺回被张士诚占领的城镇之后,又马不停蹄地来进攻张士诚的老巢杭州。

于是,张士诚感到不能再沉溺于自己的一厢情愿中,决定在享受中抽出些最宝贵的时间,召群臣到诚王府来商议对付朱元璋的事情。

“朱元璋虽败陈友谅,但自己元气也大为损伤,而我蓄精养锐,强大空前。他朱元璋既来,我不妨拒之国门之外,怕他作甚。”大将吕珍说。前不久他虽说丢了合肥,近来又被他夺回,因此对朱元璋很不以为然。

“我等兵力虽与朱元璋相差无几,地富则大有过之,且人口众多,资源丰富。朱元璋来,我只要坚守各城池,最后他必耗尽财源败而退兵。到时再趁胜追击,朱元璋哪有不灭之理。”大将军李伯升也说。

张士诚举义,始初只为谋一生路,并不是为推翻元朝,后又因此事急,降了元朝。也正因为这个为生之计的目的,张士诚便没甚么远大抱负,根本没有一统天下的想法,但守护好自己挣来富贵的思想,却非常坚决,因此听吕珍、李伯升之言,心里非常高兴。于是毅然而然地拍板说:

“两位将军言之有理,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填。我们地广而富遮,不用去攻他,他现今贪婪而来攻我,必定是自取灭亡。孙子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他朱元璋的军队有我们五倍吗?”

张士诚满面春风,环扫诸将,哈哈大笑。

“哪里有?”

“旗鼓相当,旗鼓相当罢了。”

……

张士诚本来有些担忧,可如今朝堂之上,群臣们却斗志高昂,纷纷议论,似乎并不把朱元璋看得怎么可怕。张士诚听了,心中一时宽解了许多,有些兴奋地说:

“既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朱元璋确实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并不那么可怕。我们就要拿出勇气,拼了命也要打好保卫我们家园的这一场战斗。我们只有打赢了这一场战斗,才能保卫了我们的家园,才能保卫我们自己,保卫我们的富贵。你们说是不是?”

群臣们听了,齐声响应:我们一定谨尊诚王的命令,拼命打赢这一战。

张士诚打下杭州之后,尽量收罗人材,他不公收罗了一些市井混混,穷苦手艺人,也收罗了一些元朝的旧臣和地方豪绅、地主。他之所以要将这些人都收罗到自己身边来。为的是让前者替他维持地方秩序,后者既可以为他装点门面,又可以使他有个玩伴。这些混混与豪绅,得了张士诚的特别眷顾,对他要做的事情,无论是什么,自然都是热烈拥护。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人紧紧地跟着张士诚,尽可能地领会张士诚的意图,费尽心机地投张士诚所好,以便换回一些好处。因此,他们总是如应声虫一般,呼应着张士诚。张士诚话罢,在一阵齐声的响应之后,混混升上来的战将蒋辉出列,以特别大的噪音压住众人,待安静下来之后,他情真意切地说:

“我乃一市井贫民,追随诚王举义,方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如今为了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纵然是肝脑涂地,也要拼死护卫。在座的各位,绝大多数,谁不是跟随诚王,才有今日?诚王对我们恩重如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想,在坐的诸位,无论是谁,都会舍命一战,打败朱元璋。”

“感谢诚王恩德,我等一定誓死拒敌于国门之外,护卫家园!打败朱元璋!”群臣齐声大喊,大家都动了真情。田成仁早先为元朝大臣,已享富贵在先,怕引人误会,待众人话落,即出列说:

“微臣早先虽为元朝之臣,也享过富贵,可与追随诚王后的礼遇相比,真是天地之别。诚王身为帝王,与臣同乐,有美味佳肴时,常请微臣们共聚一室,品味享用,此大仁大义之举,真是前无古人。朱元璋乃一介化缘和尚,又哪得有如此体恤臣子们的心怀。如今我们君臣一心,定灭那和尚于国门之外。“

待田成仁的话落,这些旧臣、豪绅、地主、富豪都一一掏心表态,畅谈自己过去、现在,表明忠于诚王之心,誓死卫护家园之志。张士诚看着、听着,龙颜大悦,吩咐道:

“准备酒宴,朕要与群臣共饮。”

“不知酒宴摆多少桌,更为适宜?”谋士黄敬天媚笑着问。

“……”张士诚抬眼望群臣。

“我看就摆一百一十桌,取全国上下,一心一意卫护家园之志。”吕珍说。

“好、好、好!”张士诚应允。

“我这就去办。”黄敬天说完要走,被一旁的张士信唤住。道:

“黄大人,你来。”张士信是张士诚亲弟弟,居张士德后,士德在守苏州时为徐达所杀,张士诚便更重视这位小弟。为进一步在浙江建立割据的独立王国,多次逼迫元江浙行省左丞相达识贴木儿让位给张士信。达识贴木儿没有办法,只好交出权力,移居到嘉兴,后来被张士信派人毒死。张士诚当了左丞相后,对黄敬天、叶德新、蔡彦这三个谋士信任有佳,大小事务都交他们去办理,乐得自己可以花天酒地。

黄敬天听张士信呼唤,忙凑到他眼前,低声问:

“丞相有何吩咐。”

“去,把天魔舞队都招来,今儿要君臣齐乐。”

“遵命。”黄敬天去,不一会便带来一群衣着华丽怪异的女子,重粉涂抹,翩翩起舞,舞姿猥亵,曲调邪辟,全是些靡靡之音,逗人以性动之行。有诚王兄弟带头,臣武将们,大都沉溺其中,喝酒、言笑、啖肉,观舞,其乐融融。

南京的吴王府,新近虽又添了两位佳丽,但朱元璋稍作尝试之后,还是觉着郭丽儿最是温馨,这日散朝后,便从那幽幽之曲经,来到郭丽儿身边。

郭丽儿身着菊黄色的锦缎凤袍,伫立在一株青翠欲滴的垂柳下,好似在欣赏眼前的镜湖,实际上目光投向远远的西北方。朱元璋为她的神情所感染,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郭丽儿大吃一惊,回过头来。

“你在想什么?”朱元璋问。

“我……不知道吴王前来……”郭丽儿有些慌张,过去扶朱元璋,反差点拌了一跤,让朱元璋扶上。

“你刚才是在想……濠州?”进了屋里,接过侍女送来的热茶,朱元璋又问。

“过几日是清明,我……”

“想郭元帅。应该!我也想去他坟上烧柱香,可这个张士诚,趁我与陈友谅交战,夺走了濠州,还杀死你哥哥天爵。放心,这个仇我不久就会给你报了。”

郭丽儿点点头。朱元璋夺了几个城池之后,现正准备出兵平江,只因为郭丽儿的一句话,却决定先去攻下了濠州。

第二天,朱元璋在吴王府里,召集武百官、商议进攻张士诚的具体方略。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徐达首先发言:“张士诚心脏在平江府,我若发兵直捣平江,取其心脏,张士诚自亡。”

李善长注意着朱元璋,从他那不动一点声色的表情上,知其并不赞同徐达的意见,于是拿眼睛去看刘伯温。刘伯温已有原来经验,反对意见,最好慢些提,于是微闭双目,只做没有看见李善长投来的目光。那边胡惟庸却是按奈不住,起身说:

“张士诚的心脏是在平江,可平江周围,如湖州、杭州、绍兴、嘉兴、无锡等地,都是由张士诚最得力的战将守卫。若先攻平江,他们必然来救,到时候我们处几重夹击之中,恐怕难以取胜。但若先攻湖州、杭州等地,犹如砍伐大树,枝叶先尽剔弃,根本自然易动,如此一来,平江攻克就非常容易。”

这胡惟庸又回到朱元璋身边后,因写了那个“战略策论”更受朱元璋器重,取和县便留他做知府,不久又连升吉安通判、湖广佥事,去年再次召到身边,为太常少卿。他是一个不甘寂寞而又很想表现的人,见有这样的机会,便争着发言。对于这些官,常遇春是有些看不起的,胡惟庸的话语刚落,站出来便说:

“张士诚军队,不堪一击。若直捣平江,定可速克;如一城一池与他去争,他必督军死守,耗费时日,多牺牲我将士。更有甚者,时日一久,倘若元兵来援,便受夹击,延误我取胜日期。”

听常遇春说元兵要来支援张士诚,胡惟庸觉得有些好笑,便说:

“据微臣所知,如今北方元军相互火并非常激烈。元顺帝支持勃罗贴木儿为一派,联合张良弼,拥兵跋扈;奇皇后、皇太子支持扩廓帖木儿子为一派,联合李思齐、锋刃相抗。双方旗鼓相当,如今正在中原、关陕一带混战不休,哪有精力来支持张士诚。”

常遇春见一介官,大谈武事,竟敢当着这众人之面唇枪舌剑于己,不留半点面子,一时非常恼火,但胡惟庸的话,又似无懈可击,不由愤然说道:

“元军内部再怎么混战,一旦张士诚危,他们也会一致对外。再说,完全可以创根倒树,何必要去削叶修枝,延误战机?”

胡惟庸虽说官阶不高,但自持有才,出列还想再说,朱元璋见了,一摆手说:

“你们讲的,各有道理,我已经明白,不要再争。依我之见,要打张士诚,一定要先打濠州……”话到此,朱元璋用眼神鼓励李善长说完。

“对,听吴王引导,微臣认为应该先打濠州。”李善长说:“濠州是国公故乡,即是我们的故乡,故乡被占,使我们有国无家之感。这绝不能允许!”

李善长慷慨激昂,又是朱元璋之意,众将帅自然无话可说。徐达上前,道:

“要打濠州,我愿带兵前往。”

“我也愿去!”常遇春说。

“我们都去。”朱元璋说:“这回,我要亲自去,拿下濠州后,一路东南而下,消灭张士诚。”